他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怨恨罗平以及他背后的周游,但此刻他却还是对他和他的老板心存一份深深的感激。
“不是你罗老弟及时通知饭店,我怕是真地要‘回老家’了。”
李子源勉强地笑了笑,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罗平坐下。
“哪儿的话,您想回去,人家还不想要您哪!”
罗平打着哈哈,在椅子上坐下来。
“感觉好点儿吗?”
罗平看看插在李子源手臂上输液的管子,问。
“没事儿了,现在老哥我还能和你喝上几杯!”
李子源又恢复了他的豪迈。
罗平心有余悸地把头摇个不停。
“李总,您别寒黪我了,下次就是打死我也不敢再让您喝酒了。”
罗平忙不迭地求饶。
李子源望着他不由得又想起那令他背过气去的报纸上的专访。
“小罗,那篇专访?……”
罗平连忙制止了李子源。
“我说李总,您刚好点儿,咱不谈这个行不行?”
李子源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焦虑。
“你不知道,这可关系到我们公司几千号人的切身利益哪!”
他没好意思说还涉及到他本人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和他自己的经济损失。
罗平胸有成竹地笑笑,宽慰他说:
“李总,您尽管放心,报上的消息没有人会当真,不就是股票跌了点儿吗,那又有什么呢?等咱们两家重组成功,您看着,咱那股票要是不翻几个跟头,就算我欠您的!”
这粒安慰药李子源吃得并不塌实,当然,罗平的话也有道理,他也知道,如果重组成功股票的价格肯定会大幅度上扬,股市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但目前的情况是重组还没完全落实,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如果重组不成功会怎么样?一个戴上了ST帽子的股票在股民们眼里的投资价值就微乎其微了。此外最迫在眉睫的就是他们那六百万的内部职工股,马上就要上市交易了,如果股价再跌下去,别说“金盈投资”了,任何一个机构也不会再出十二块钱一股的价格收购啊,公司里那些望眼欲穿的职工,还有早就盘算着卖了股票买房子的情妇,打算挣了钱给小儿子操办婚事的老伴儿,还不都得跟他急呀?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再看着“创新科技”的股价这么没完没了地下跌了。
宋宁给罗平打来电话,告诉他北京医院的高干病房已经订好了,罗平赶紧让自己的司机去给李子源办转院手续。
“我们周总特地给您安排了北京医院的高干病房,那儿条件要好一些。”
罗平跟李子源解释说。
“谢谢周总,也谢谢你,罗总!”
李子源抓住罗平的手摇晃了一下。
“可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咱们的股票。”
李子源念念不忘地说。
罗平眯着眼睛看看李子源急切的神情,他不大相信李子源完全是因为感到无法向公司职工交代而着急上火,这么多年了,眼看着自己企业连年亏损,也没见他采取过什么有效的手段和措施,现在却忽然这样急迫,如果不是牵扯到个人利益,可能吗?
“李总,您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您手里也有‘创新科技‘的股票啊?”
罗平单刀直入地盯住了李子源。
李子源不免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有点儿。”
“多少?”
罗平追问了一句。
“大约二十来万股吧。”
李子源故意多说了一倍,目的是要给罗平和周游施加更大的压力。
想不到罗平听了之后不以为然地笑了。
“我还以为多少呢,才二十万股啊!”
李子源有些后悔,看罗平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早知道自己应该再多说一点。
“我哪能跟你们这些大老板比呀,我这点儿股票可是把一辈子的积蓄都扑上去了。”
罗平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亏他还好意思说,就凭你李子源这个级别,那点儿工资,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的正当收入加起来,也不够买这二十万股的股票啊!
罗平心里这样想,嘴上还得给李子源吃着定心丸。
“李总,您要是为这个着急就大可不必了!您放心,您在股票上受的损失,我们公司一定全额地给你补偿。”
李子源只觉得心脏又是一阵狂跳,放在床头的心率监视仪的屏幕上荧荧的绿着的小亮点儿迅速地波动起来。
如果真象罗平说的那样,他不仅不会亏钱,相反还额外从周游的公司获得了十万股“创新科技”的市值,就是以目前的股价计算,也有一百多万哪!一想到这么多钱,李子源又有些哆嗦,不是激动,是害怕。这笔钱自己要是真的拿了,那不就是受贿吗?好家伙,一百多万那,要是露了风,别说自己这个县处级保不住了,就是这余生也怕是要全都交代给大墙铁窗了。金钱的诱惑和法律的威慑,让李子源如冰火加身,欲望和理性同时煎熬和折磨着他,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望着沉默不语的李子源,罗平还以为对方是嫌他开出的价码低,不肯接受呢。这老东西,真是贪得无厌。自从他们开始运做重组和购并开始,周游就没亏待过李子源,第一次见面时就送了他一只十八K金镶嵌钻石的打火机,当时这个土包子还以为是镀铜镶玻璃的呢,回去找懂行的一看才知道值钱得很,第二次见了周游千恩万谢,德行劲儿大了。现在自己也没追究他这二十万股票的虚实真假,就大包大揽地承担了他的损失,他还不知足?
“李总,您还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罗平显出很大度的样子。周游在给他的属下订立对外公关准则的时候说,对于那些国有或者股份制企业和这些企业的领导者,在牵扯到企业利益的时候,最大限度地压榨他们的利益,而在涉及到个人利益的时候,尽最大可能满足他们的利益。所以,对于“创新科技”和李子源,周游的原则也是让企业吃亏,让李子源得实惠。有老板这个原则,罗平觉得没有什么事不好办的。
“您别客气,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应该说两家话,有什么困难,不管是公、是私,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量让您满意。”
罗平攻势逼人。
李子源把混乱的思绪理了理,决定先不去考虑那让他进退维谷的一百多万了。
“罗总,你知道,我们公司还有六百万的内部职工股马上就要上市,这股价下跌肯定会有影响。……”
原来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是这副药啊!罗平恍然大悟了。听周游说李子源变了卦,准备把这六百万内部职工股卖给其他机构,现在股价下来了,估计他是怕卖不出好价钱了。
“我就是要让他后悔,让他感到疼,而且是得疼到他骨子里去!”
周游最初本来没有迫使李子源以更低的价格转让内部职工股的计划,他考虑到以每股十块钱的价格收购那六百万内部职工股对双方都还算是公平合理,钱总不能总是让你一个人赚,在这种企业之间的合作中,虽然所谓“双赢”是很罕见的,但起码要比较对等,尽可能多的让自己获取利润固然是基本原则,但无限地榨取对方的利益,终究会使合作夭折。但是,当周游得知李子源背信弃义,另攀高枝的时候,他愤怒了,立刻决定借打压“创新科技”的机会,再压低对“创新科技”内部职工股的收购价格,给李子源一点儿颜色看,让他接受教训,在今后的合作中乖乖地顺从他周游的意志。
现在李子源果然开始担心他那六百万内部职工股了。
“李总,内部职工股你操什么心呢,不是说好了我们公司收购吗?”
罗平装作丝毫也不知晓李子源的幕后交易。
李子源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他是有口难言:说出真相吧,自己要落个见利忘义,出尔反尔的名声,说不定人家周游一生气,终止了重组计划,损失可就惨重了;不说吧,就等于认可了原来和周游达成的协议,如果股价过几天反弹了,“金盈投资”依旧以十二块钱的价格收购,那公司职工的利益就得遭受不小的损失,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唉,真是,今天怎么净碰上让他左右为难的事情啊。
“李总?”
罗平轻轻叫了一声沉思中的李子源。
“啊,”
李子源回过神来。
“琢磨什么呢?”
罗平问。
“没啥,没啥。”
李子源掩饰着的烦恼。
“小罗,你看咱这股票啥时候能往上拱一拱啊?”
李子源试探着问。
“这可说不准,我们现在还没介入,等咱们正式签定了股权转让合同,我们才会开始吸纳筹码,等控了盘才能拉升,周总一向喜欢做长庄,我估计这主升浪要是开始,怎么也得到明年这个时候了。至于眼下吗,你们企业的业绩确实不行,就算人家《证券期货日报》不发今天的这篇专访,股价还是免不了下滑,您还别不信,昨天没有对你们公司不利的消息吧,‘创新科技’不也跌停了?所以,以我的经验看,‘创新科技’的股价要想企稳,不跌到六、七块钱是不可能的。”
罗平半真半假地说。
李子源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暗暗叫苦。听到股价可能跌到六、七块钱的时候,他差点从病床上蹦起来。真是这样,他们公司的职工平均每人就得损失一万多块,对于他们那个地处西南偏远省份,人均工资水平较低的企业,这些钱大约要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收入了,如果真是那样,那些职工还不得跟他这个老总拼命?就是上级领导也饶不了他,管理企业无方不说,还制造不稳定因素,破坏安定团结,到时候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再想想家里、家外那两只都得罪不起的母老虎,李子源真是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刚才要苏醒过来,早知道这么多烦恼,倒不如永远地咽了那口气来得痛快和省心。
李子源在万般无奈中被罗平送进了北京医院的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