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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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3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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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是一个朝鲜的土地掮客。他早年在万宝山一带当过佃农,认识了这一带有名的富户,和日本公司做过大豆生意的郝永德。1931年初,李升薰带领四百多个朝鲜失业农民到万宝山一带谋生。目的是当'二地主'从中牟利的郝永德,以长春稻田公司的名义,向三姓堡农民租借荒地五百垧(五千亩),转租给这些朝鲜人……〃 
  从这些文字里,看不出李升薰的〃土地掮客〃的味道。很可能,和任何一个东方村社的头领一样,这是一个有些见识、处事得体、为人也比较公道的人。否则,几百朝鲜流民不会仅凭他和郝永德的一纸协议,就抛家弃业、携妻带子流亡满洲。 
  4月初,400个朝鲜人开始了搭建茅舍、开荒垦地等艰苦工作。到18日,他们基本平整完了土地。为引水灌溉,他们顺着当地农民的耕地边角,开始挖沟,并在伊通河边的一个叫马家哨口的地方筑坝。 
  此举却激怒了当地农民。中方大部分史料称,这是〃……蓄意要淹掉长春县的数千顷农田〃。三姓堡富农孙永清等几人,立即向长春县政府请愿,要求制止日本人(实为朝鲜人)开挖水渠。长春县公安局长田锡谷,立即派警察前往制止。 
  孙永清、田锡谷的面貌,今天已无可考察了。他们面容模糊地在历史里,仅仅留有一个名字。后来有人把田锡谷说成是一个〃反日义士〃,有人则暧昧地说到,孙、田两人本是亲戚;日本方面谈到孙永清的请愿时,更认为一是孙永清盲目排外,再是他和郝永德〃有隙〃。 
  从一般村民的处事方式来看,孙、田两人是亲戚,孙永清和郝永德〃有隙〃的说法,可能都成立。如果和〃衙门〃没有个人关系,一个富农是不会轻易地惊官动府的;而如果不是因为和郝永德有矛盾、想借机报复的话,他也不需要惊动警察。作为一个当地人,他会以欺生的方式,自行或带同族人去制止那些朝鲜人。 
  至于朝鲜流民要〃蓄意淹掉农田〃的说法,则几乎站不住脚。在中国警察的警棍和枪口下,这些自感卑贱的朝鲜流民,立即停止了施工。他们惟一的应对,是李升薰跑下山,去找郝永德。 
  郝永德是那种趋炎附势、心胸狭隘的土豪。并且,〃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也是乡间富户的心态。他先是奔走大小衙门,但都被冷淡地回绝。一直到六月初,才通过和他做大豆生意的日本人介绍,面见了日本驻长春领事田代重德。他要借助日本人的势力,确立自己在三姓堡、万宝山的土豪地位。 
  郝永德预料不到,自田代重德介入此事后,这个日本外交官就以难以想象的强悍方式,处理这个细微的纠纷。田代以及7000万日本人,不仅看到了万宝山400名朝侨的命运,还看到了整个中国如火如荼的排日情绪,看到了〃彻底解决满洲问题〃的一个机会。 
   
  1931年6月3日,田代重德派出60名日本警察,荷枪实弹来到筑坝地点马家哨口。他们架设起机关枪,和中国警察、乡民进入了对峙状态。 
  7月1日,日警以黑洞洞的枪口,威吓那些可怜的朝鲜人继续施工。同日,大约500名三姓堡农民,打出一面写有〃迫不得已,实行正当防御手段〃的大白旗,冲到引水渠工地。他们和日本警察进入混殴状态,同时用铁锹将堤防掘毁,把水路填平。后来日方的一份材料提到:〃……从该事故的组织性,所用的武器……以及该标语非中国农村民间惯用,可以判定这是中国方面经过策划的一起蓄意事件。〃 
  在拳头、警棍阻挡不住村民后,日本警察向空开枪射击,以示威吓。三姓堡村民为示反抗,也在沟中向空中鸣枪,双方对峙鸣枪约半小时。此时,马家哨口前村一位正在分娩的产妇马氏,受到惊吓,母子双亡。 
  7月2日,在现场的60名日本警察,不顾已被母子两命案彻底激怒的村民反对,再次命令朝鲜人强行挖渠。此后数日,在马姓族人的牵头下,三姓堡村民持步枪、刀片、农具、棍棒等,几次袭击日警、朝侨,造成几名朝侨伤亡。日本军警、领事馆迅速作出反应,命令进行报复。 
  此时,一个叫金利三的小人物出现了。 
  金利三是朝鲜人,接受过大学教育,任《朝鲜日报》和《东亚日报》驻长春记者。冲突发生后,长春的日本军警、特务和领事馆官员召见了他,要他赴万宝山实地采访,撰写通讯。 
  在万宝山,金利三见到了他的许多目光呆滞、激怒而惶恐的同胞。他先后和日警、郝永德、李升薰以及别的朝鲜人进行了谈话。日本人的压力和同胞的苦难,使他夸大、渲染了这一事件。 
  尔后,几份通讯稿发回朝鲜。 
   
  7月上旬,《朝鲜日报》、《东亚日报》以头版显著位置全文刊发金利三文。7月上、中旬,日本的主要报纸《读卖新闻》、《朝日新闻》等,也纷纷转发,并发几年来所谓满洲政府和中国人排日、迫害朝鲜人的消息总汇。 
  金利三的通讯像一声惊雷,震醒了整个朝鲜。整个7月,朝鲜各地出现了疯狂冲击在朝华侨的浪潮。日本便衣军警、特务、浪人等混杂在朝鲜失业青年、学生中,肆意扩大事态。他们杀死、打伤、劫掠、扣押、驱逐华侨,焚烧华侨的住宅、店铺。到当月底,在朝华侨被打死109人,160余人受伤。 
  一股难民潮形成了。据中国海关统计,逃亡回国的华侨,7月9日,〃抵威海卫者600余众,烟台者千余众〃;次日,〃返回安东者达2881人之多〃。 
  与此同时,一股更大的难民潮也在形成。朝鲜在满洲的流民大约有200万,史料记载:〃万宝山事件〃发生后,满洲居民开始处处袭击〃二鬼子〃朝鲜人。在山野、村社,流血事件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大批朝鲜人被迫回国。短短一个月时间,〃在满洲寸步难行的朝鲜人,锐减到不足十万人〃(《剑桥中华民国史》)。 
  仍然居住在长春的金利三,此时感到了空前压力。他连起居出行都受到长春市民的监视。从朝鲜返华的华侨,更对这个朝鲜事件的始作俑者有着切齿之痛,他们在报刊上、在金利三的住宅前,哭诉谩骂,将在朝鲜的家破人亡,归罪于金利三。一些亲属抛骨朝鲜的人,决心血债血偿,商议筹款买命。 
  金利三被吓坏了。7月14日,他在《吉长日报》上发表忏悔声明说,〃有关万宝山事件之真相歪曲,盖因余受日本领馆之愚弄。〃 
  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可怜的小人物,次日就被日本警察署派出的朝鲜巡捕朴昌厦暗杀。 
  更来不及避免的是,〃万宝山事件〃已经通过郝永德、孙永清、李升薰等普通的小人物,使满洲的动荡,达到了沸点。并且还通过田锡谷、田代重德、金利三等形形色色的官僚与文人,从山野和乡民,进入了在东京的几十名黄埔军人的视野。 
   
  从〃滨口案〃到〃万宝山事件〃,短短几个月时间,日本处在急风暴雨中。全民族的反华情绪,充斥在东京的大街小巷。留学东京的90名黄埔军人犹如风雨中的小舟,他们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些人物、细节、声音、场景所构成的巨大风潮,是他们所看到的、亲历的,并将用一生时间来思考的。 
  而更加强烈地震撼了他们的,是此时东京的一个浩大场面。 
   
  3 
   
  1931年7月下旬,一片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的阴霾,压在日本列岛的天空。乌云越来越低,逼近了东京犹如积木玩具的精致建筑。比阴霾还厚重的,是一大片陆军军人的列队身影。十万余名分布在本岛、台湾、朝鲜、满洲的军人,都严严整整地穿着军装,身体直挺挺地面对东京。 
  十万余双眼睛,穿越日本海和黄海,向二重桥广场的那一片神秘建筑祈求着。与此同时,建筑前的草坪上,也有无数日本民间团体、青年组织的旗号字样浮动。在军人列队身影的衬托下,这里的服色和人群显得五花八门。军人、学生、议员、工会活动家、工人、小业主、老人、妇女,身份各异,贫富悬殊,代表了日本的大多数阶层。 
  黑压压的人群,静默地或坐或跪。他们也在向日本之神乞求。二重桥广场是日本天皇的住所。可能也只有这么一个场所,才能负载起7000万国民的共同决心,才能负载此后的14年历史。日本在表达一种彻底、永远告别过去26年平和日子的决心。 
  就从这里开始,东京盛大的群众场面、全民族不惜献身的狂热情绪,后来变得越来越平常。战争扩大、将士出征、战役胜利、又一块土地的获得,都使日本一再发出狂风暴雨般的喝彩声。满洲、华北、淞沪、武汉、珍珠港、东南亚、中太平洋……在一次次的喝彩声里,7000万国民达到了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权力顶峰。 
  这样的场面,延续到十多年之后,硫磺岛易手、大批轰炸机将东京夷为一片瓦砾,冲天的火光使整个日本散发尸首烧焦的气味时,不仅没有过去,反而以更极端的方式来表现。在塞班岛,日军2万3千人全部战死后,岛上2万2千名日本平民集体自杀。其中8,000名妇女儿童,站立在峻峭山崖上,一边平静凄苦地唱着《君之代》,另一边成批成队地跳海自杀。 
  从1931年7月到1945年8月,整整14年零一个月,整个日本都以这样极致的悲欢、杀身的决心和《君之代》的伤感乐声,来铺垫自己的道路。 
  这样道路的第一程,当然要从满洲开始。 
   
  从满洲开始。陆军军令部长南次郎大将,在日记里写道:〃一个现实已经被制造出来了……除了内阁以外,大多数人都了解了日本要满洲这个现实,都在推动这个现实。即使内阁也出现了松动,安达内相就有了足够的认识……〃 
  参谋本部的建川美次少将在拍往满洲的一份密电里称:〃形势的变化让人喜出望外,这是一个千载难寻的机会……对满洲的行动可以开始了。〃 
  但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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