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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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3期-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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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是过时的大人物的娱乐。于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回忆文章,毕竟,这也是他的工作、他的饭碗…… 
  然后,这一天,在秋风萧瑟的北京,他的那两间平房,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客人。对这个客人,他曾经满心眼地不放在眼里过,但毕竟沧海桑田,一个“故人”是多么的难得,毕竟这也是他孤独生活的调剂。 
  他去买了一瓶北京产的红星牌二锅头,几两猪头肉和一些花生米,热情地招待着这个客人。一张涂有白漆的旧桌子,一张摊开的《人民日报》以及两个酒杯,就是他们的餐桌。 
  三杯酒下肚后,客人说明了来意。他掏出了自己的一份手稿。手稿的标题是《复兴社述略》,请他过目。 
  看到“复兴社”、“蓝衣社”、“别动队”、“新生活运动”等已被新时代湮没的名词时,康泽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当夜,就是他时刻挂念的儿子,带着妻子的眼泪和问候,即将通过秘密渠道、绕道香港来北京看望他的前夕,他们酩酊大醉。 
  这可能也是康泽一生中最后的一次喝酒。陪他喝酒的这个客人是肖作霖。前国民党陆军少将,蓝衣社控制下的“中国文化学会”书记,和程潜一同在长沙和平起义的湖南人。最后,他还是席卷民国的“新生活运动”的最早提出者。 
  第十二章文化学会 
   
  1 
   
  1933年10月,26岁的肖作霖抛出了一个“全面的新的文化运动”计划书,并呈递给宣传处长、有志当戈培尔的邓文仪。计划书中,他建议宣传处组建一个叫“中国文化学会”的外围组织。 
  1933年12月24日,中国文化学会在南昌成立,肖作霖被任命为学会书记,成为该学会在邓文仪之下的第二号人物。旋即他被增补为蓝衣社中央干事。 
  一步登天,肖作霖兴奋不已。他趁热打铁,和张彝鼎、吴寿彭两人设计一个“中国文化复兴运动”的计划。计划完成并递交给邓文仪后,他受命前往南京,代表“文化学会”去接收康泽的传媒网络,并筹建文化学会的淞沪机构。 
  1934年1月28日,南京分会成立。然后,肖作霖向上海挺进。 
  在励志社成立大会之前,叶维就被派遣到了上海。不过一年时间,上海蓝衣社已拥有数十位力行社成员,一千余名“革命同志会”成员,复兴社成员更达到四五千人,成员几乎全是民国最受人尊重的大学毕业生、知识分子。在这个生活着鲁迅、蔡元培等人的伟大城市,叶维庞大的传媒系统,主导了几百万下层民众的视野。中国延续了20年的自由主义思潮,就是在叶维的工作以及戴笠对杨铨的枪声后,大半终结的。 
  但还不够。还要有一个肖作霖,去彻底埋葬自由主义的一点残余。 
  1月30日,肖作霖抵达上海的第二天,上海分会就在“环龙路50号”成立。当天出席成立大会的有55人,大部分是教授、学者、记者、编辑。刘炳黎任该会书记,肖作霖以总会书记身份兼任分会干事。 
  20来天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潮,从南昌席卷到了上海。淞沪地区的几万名蓝衣社党徒一片雀跃,肖作霖更兴奋得手舞足蹈。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由他和张彝鼎、吴寿彭三人提出的那个“文化复兴运动”计划,已经演进为一个比别动队、甚至比蓝衣社都更加重大的政治现象。 
  这就是曾席卷亿兆苍生的“新生活运动”。 
   
  1934年2月19日,在南昌街头,5万民众被有组织地召集起来。这一天南昌下着绵绵细雨,但按照宪兵、保甲长的警告,他们不允许使用任何雨具。 
  当蒋介石踏上了一个临时搭就的演讲台时,5万人齐齐肃立。在林立的麦克风前,蒋介石的目光似乎还那样冷漠、那样矜持,但一些人仍然觉察到了,在他缓缓扫视他统治下的居民、广场、城市和无数的青天白日旗时,他的眼睛深处有着一种特殊的狂热。 
  他也站在南昌的雨里,似乎打算一直这样站下去。当一双双眼睛表示出驯服、恭谨和诚惶诚恐后,他开始发表他生平最重要的演讲之一。 
  这个演讲的名字是《新生活运动的要义》。他整整讲了一个多小时。演讲即将结束时,蒋介石看到,在浩大的群众队伍边上,一个学童懵懂地穿过街道,他的嘴巴里叼着一棵香烟。蒋介石仿佛看到了一生最深恶痛绝的景象,他猛地拍着讲台,麦克风震荡出一阵的嗡嗡响。他以一种具有金属般穿透力的声音叫喊道: 
  “这就是我们民族的耻辱!” 
  随后,他不再说第二句话,拂袖而去。 
  这样的场景在20天后又重演了一次。3月11日,在十万民众所代表的142个组织的拥簇下,蒋介石“衣冠整洁地出现在会场”。这次,在“四维”、“八原则”之后,他宣布发动一个全国性的“新生活运动”,并宣布了新生活运动的“95条准则”。 
  他说,穿衣要快,站立要直,吃饭时不要说话;他说,“如果我们想有一个根植于礼义廉耻的新生活,我们就必须从……不随地吐痰开始”;他还说,“如果我们要复兴民族。报仇雪耻,那么我们不需要谈论枪炮,而是首先必须从……用冷水洗脸谈起”…… 
  他宣布“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成立。他自任会长,六名总干事分别是蓝衣社的邓文仪、康泽、蒋孝先,政学系的杨永泰、熊式辉,和CC系的陈立夫。 
  一个波及17省、分支机构达1133个,涉及了几乎全部中国人的社会运动,就在这个集会后席卷开了。 
   
  “新生活运动”是此前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无比浩大的宣传运动。在所有可以想到的媒介上,都印制着新生活运动的口号。数以千万计的《新生活运动要义》小册子,被送到各家各户;此外还发行了一组数量达40万套的四枚邮票。 
  在无数“促进会”的干涉和监督下,即使是商店里出售的脸盘、毛巾、碗碟,也清一色地印上宣传字样。比如搪瓷面盆的周边除印有“新生活运动”五个大字,盆底还印着八行繁体字:“新生活运动之推行,应以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确实为标准,礼义廉耻为基础。” 
  宣传之后,是仪式和“生活”。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生活限制、起居监视风潮,它要求每个人都会唱国歌,并在升旗和言谈到蒋介石时立正。此外,以这一年的武汉为例,开舞会、穿西装、听音乐都被认为“将腐蚀人们的意志”。于是,经常有戴着鸭舌帽的人冲进舞厅和戏剧院,他们向一个个穿着西装的观众泼洒着脏水甚至腐蚀液体。西装一片一片地被销蚀掉了,最后露出了洞,而那些人则满足地发出尖叫或大笑。 
  它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战争动员和演习运动。它宣布,军官可随时在街头“召集成年男子”,国家可随时动员,公民则必须随时响应和献身。这样的场面曾在武汉上演了好几次。在江汉路、珞珈山一带的路口,曾有军人对平静的人流,煞有其事地吹起了哨子,而后几个人在警察的配合下,吆喝着从路口经过的人站好队,整理好队列。 
  蒋介石试图在“复兴儒教”的基础上,缔造一个完全的军事化社会。但,在“新生活运动”的推导过程里,笑话却一个接着一个。 
  例如,95条准则对吃饭也提出了限制,在餐馆里就餐,要的菜不能超过四菜一汤。但没几天,生意已经被大大影响的大小餐馆就开始用大盘子盛菜。饭店禁止喝酒,跑堂的就把酒装在茶壶里送来。人们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欺骗运动的“监督员”童子军。 
  军阀韩复榘将军做了件很有名的趣事。在济南举行的一次群众大会上,他发表讲话说: 
  “我衷心地拥护委员长的‘新生活运动’……但是我觉得有一件事很伤脑筋,如果人人都靠左行走,那么谁走在右边呢?再说,这样一来左边就未免太挤了!” 
  几万人哄堂大笑。 
  上海盛传的一个笑话可以说明租界外的居民,对“新生活运动”的态度。95条准则开始推行后,对这个“东方明珠”,蒋介石也要求“不穿高跟鞋、不烫发”。但最早违背这个准则的就是他的妻子和外戚。笑话就从这里开始了。 
  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先施公司楼顶巨大的霓虹灯,始终闪烁跳跃着“礼义廉耻”四字。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恶作剧,这一天“耻”字不亮了。于是,上海长期流行着一个歇后语:“新生活运动,礼义廉——无耻!” 
  喧嚣一时的民国“新生活运动”;它延续了接近3年,一直到1936年底,蒋介石才以“虎头蛇尾”、“非常失败”、“异常惭愧”等话语,终结了这个空前闹剧。但民国的历史,毕竟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民族复兴运动”从“第二期革命”新兵种新武器引进的军事阶段,“复兴农村”的经济阶段,“削藩”的政治阶段,禁绝鸦片腐败的社会阶段,进入了它的高潮,即以“新生活运动”为口号的文化阶段。 
  蓝衣社的历史,也因此异常鲜明地拐了一个弯。“新生活运动”被发动前夕,在南昌,在蒋介石的主持下,蓝衣社干事会曾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会议对蓝衣社的《章程》作了重大修改。其中第一条由“本社定名为三民主义力行社……以蒋介石先生为领导”,改为“本社定名为中华复兴社。……以蒋介石为永远之最高领袖”。 
  从这一条,可以看出蓝衣社的组织核心已从力行社转移到复兴社了。虽然力行社、革青会的成员还是复兴社的首脑。 
  接下去的一些修改则更加关键,更加引人注目。第二条宣称“放弃民主和三民主义,宣传法西斯主义,力求实现独裁”,第九条决定“取消三民主义的教育,提倡生产教育和普及大众教育”,第十一条则言语确凿地明确,蓝衣社的使命是“迅速地推动实现一个新的法西斯社会和国家”。 
  这些,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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