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的度母 作者:白玛娜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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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的度母 作者:白玛娜珍-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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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们相拥着躺在床上轻轻说着话,轻轻笑着。她的头发散发着秋日太阳下,茅羽草的芬芳。窗外月光在温泉里流淌,我觉得她的心很干净。
    我关了灯。她静静躺在床上和我轻声说着话,轻轻的声音像夏季柔曼的雾在夜里弥漫。从她的身体,散发出夏日雨中金色的哈日纳尔淡淡的花香。令我想起许多年在草原上遇到的那只麝。美丽异常的身体,雕刻般的眸子、鼻、嘴和像马兰花般的耳朵。躺在花草丛中的麝轻轻地颤抖着,那是个黄昏,哈日纳尔花在旷野闪烁——我的心不禁狂喜地颤抖着,但我抑制着,在黑暗中轻轻俯在她的身体上,当我轻触到她已湿漉漉的地方时,一阵颤栗在刹那间传遍了我的全身。我的心突然在天空中飞翔起来——我的双臂支撑着身体,轻轻探入这个我钟情的女子的体内。一阵沉醉的眩晕中,我的眼前看见了雨后草原上的彩虹。我不敢想这是真的,这样的喜乐是真的吗?
    记得小时候,我在满是泥泞的沼泽地上奔跑着追赶彩虹,彩虹能追到吗? 可是此刻,我分明已追到彩虹了——
    她闭着眼醉了一般喘息着,喃喃地对我说:吻我,吻我——
    我吻着她的嘴,用舌头舔着她白洁的牙,我吮吸着,我想吞噬她,想把她全部吸入我的体内——
    眼前是在草地的那个黄昏,长着深棕褐色毛的麝在金色的花丛中颤栗着,花瓣儿缤纷.落在草丛里,沾在麝浑圆的背上。
    她的身体突然绷紧了,像拉紧的弓一样。又像雨中被碰撞的哈日纳尔花,颤抖着撒下阵阵银雨和花瓣。她吻着我的脖子、肩头,呻吟着,喊着我的名字。我疯了般地进入又出来,快,快,哪怕眼前是万丈悬崖我也要跳下去,我只想全部进入她的身体,消融在她的身体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消失在天上的彩虹中——我俩的汗水融到了一起,黑暗中我和她已融为一体。成为了一个人。一个全新的人。一个我从来不认识的人。我们像风雨中的帐篷,起伏摇曳。啊! 突然间,眼前的彩虹渐渐远了,渐渐淡了,消失在暮霭中。
    我们的喘息声像受伤倒地的野兽的喘息声。
    我瘫倒在她的身体上,她在黑暗中轻轻说:“普萨,我爱你。”
    我也爱你呀,茜玛,这一生,我已无法忘记你。我坚信,我们的相识决非偶然,终有一天,我们将永不分离。
    窗外,传来鸟雀的鸣叫。天已大亮,太阳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照在我们睡着的矮木床上,照在凌乱地放在椅子上的衣服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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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萨的字写得很大,就像他大大的草原,那些文字好像茅草在微风中的歌唱,我是其间金色和银色的哈日纳尔花儿,从此将开满在他广阔的胸怀吗?
    从温泉回去的路上,当我们远远地看到高高的山上,觉桑寺光芒绽放的金顶,普萨王子突然对我说:“萨颜岭曾有一个古老的预言说,会有一位喇嘛来到逃难的族人中,告诉这些苦难的人们,岁月流逝,风沙退去,杀戮也有终结,佛光将升照——”
    “什么意思呢? ”我问。
    “茜玛,是说我终于来到了高高的山冈,我们才会重逢,这是神意——”
    “重逢? 怎么是重逢?!”
    “不知道,但我感到如此! ”他肯定地说。
    难道冥冥之中,我和他未了的尘缘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那么我曾来自萨颜岭还是他曾是吐蕃特人? 或者,无始无终的世界众生本没有分别——
    “停车。”车外潮湿的草旬上,我看到五颜六色的花儿在阳光下动情地摇曳。我们欣喜地在草旬上漫步,蹲下身抚摸花朵,我问他:“哈日纳尔花和它们像吗? ”说着,我突然想丹竹仁波切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卵石中生不出小鸟。〃是的,一切皆有因缘。而我,在时间齿轮那因果的链条上,从今往后的浊世里,我能做的,只能像眼前这些花儿,把我生命中所有的爱欲作为一切和唯一的姿情供养,上师和三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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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像一只有漏的器,法会赐给我的一切,稍纵即逝。而当我最敬爱的人丹竹仁波切在法会以后离开了西藏;普萨王子也回到了他的祖国,寒冬的风里,只身下尘沙像忧伤的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有时,沙砾吹进我的眼睛,我闭上眼,幻想我以心底涌来的思念,将它们滋养成了一枚枚珍珠,在一个大雪如珍珠漫飞的冬日,普萨王子骑着他的白马,穿越风雪,他来了——然而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冬季里,只有风在凄迷地歌唱。我的青春就从那年始,仿佛脱离了轨道,我辍学在家,从此心里只有混乱和迷茫。而法会以后的岁月,母亲琼芨在孤独的深渊里挣扎,她从一个柔情的女人变成了一个绝望而怪诞的怨妇,使我和旺杰,我们家的日子如坠地狱,不堪回首啊!
               尾  声
    多年后的这夜,一切似乎已经平息;爱情早已幻灭,人生不过是一场苦难的烈酒。世界离我们已越来越远了;老岩、我的初恋情人普萨王子以及后来的洛泽、甘珠——他们走过我青春的四季,已永远消失。这时,旺杰和黛拉早已离异,母亲孤楚一人,梦幻人生,就是如此地聚散无情啊!
    这夜,茜玛我,旺杰,母亲琼芨,我们一家人,仍生活在拉萨。
    这时的哥哥旺杰仍单身一人,他已从单位辞职,专心做藏式餐吧,在拉萨已有两个分店,并准备明年带上我一起去北京开藏餐;我也离开了母亲给我找的工作单位,重新开始全力帮助旺杰,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而黛拉,听说她已和那个叫贝玛的男子分手了,每当旺杰喝醉酒,他忘不了黛拉。但他们此生的缘分已尽。于是,哥哥旺杰和我,和母亲,我们一家三口,这时竟奇怪地团聚了。
    这夜,又是藏历除夕。穿过一个个积雪堆积的十字路口,我和朋友们来到某处吃夜宵。
    大昭寺外,朝拜释迦牟尼的人们还在排着长队彻夜等待,以及酒吧、赌场、火锅店等等也满满是人。这就是如今我的拉萨,深藏起不为人知的泪水,祝福声声,我愿今夜在畅饮中死去——
    我和朋友们坐下来,点了一大堆菜。火锅麻辣的香味里夹杂着罂粟花儿的淡香,我们几个高兴地觉得有了饿意。现在,连饥饿也那么难得。空虚的肠胃总是蠕动在厌倦之中。我咽了口口水。这来自潮湿汉地又麻又辣的火锅,乱七八糟辛辣的东西装满了胃,立刻能让人感到一种自虐般的快意。我们还往油碟里加干料,喝啤酒,有一种火焰便从胸膛里升腾起来。我们希望燃烧而不至于被苍白的日子淹没。这像是我们不谋而合的选择。但在一口锅里搅动筷子,大口大口吞咽;拉萨人的鼻涕和痰液也因为口味的变化比过去多了许多! 朋友开玩笑地说,这样以来,在火车通来时,我们与汉地十多亿农民才能更为融合……我们开心地吃着,笑着和畅饮。快乐是找来的,烦恼却会不找自来。所以,我又怎能沉于幻想,抗拒行乐? 有句谚语说得好:“只要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开心快乐,尼姑要当国王也未必不可。”让我们把心交给佛祖,不净的肉身,就留给生活吧! 而遵照佛祖的训导,我要忘记过去和未来,我要以世俗的方式活在当下。
    玩得正高兴时,母亲借助现代科技寻找我。留言要我立刻回家否则永远别回来。
    这是母亲的最后通牒,我仿佛还听见她的歇斯底里、没完没了的埋怨。据说这和女人的子宫有关。在女人的体内,那个东西犹如一个空虚的口袋,它需要被填塞,装满,否则,这个女人就会随着它一同抽搐和痉挛。唯一的办法是割除。以使我们这些被感伤和绝望左右的女人摆脱自身的圈套。但难道真的,女人的爱欲就这么简单和荒诞吗?
    而我的母亲,我拿什么来拯救你——
    家,穿过寒冷的夜风,我朝那个家赶去。哥哥旺杰也从另外的方向赶来。
    “藏历年了,你们还在外面野! ”母亲说。这么多年了,我和旺杰虽已在拉萨有了自己不大的产业,生活比过去改善了许多,但母亲琼芨还是没有改变。她的脸被油烟薰得油乎乎的,头发上粘满了白面粉,深夜了,她还在夸张地拉着手上的面团。我洗了洗手,坐下来帮她做面果子。其实,街上已有人专门卖这种传统的手工糕点,但她内心的焦灼,尤其于这夜,她,独自枯坐,时间像老鼠的细齿,暗中撕咬着这个寂寞的女人,所有的人似乎已将她遗忘了。
    差不多凌晨四点多,我和哥哥旺杰帮着母亲终于把做好的面果子炸好了。该睡了。母亲却还想干点什么,新的一年令她惶恐不安。
    “旺杰,可是你要穿的藏装还没拿出来! ”
    旺杰已钻进了被子。
    “不穿! 穿什么藏装嘛,麻烦! ”旺杰说着蒙头睡了。母亲愣了一会儿,又转向我:“茜玛……”
    “我当然要穿藏装,一年差不多就穿这么一次,要好好亮亮! ”我朝母亲挤挤眼笑道。我不想让她太失望,否则今晚我们别想睡觉。
    “茜玛,来。”母亲神秘地招呼我。我打了个哈欠:“妈妈,我困死了! ”
    “你看你藏装上戴哪一个? ”她打开一个用黄绸裹着的盒子,里面有珍珠、松石、玛瑙、珊瑚等各类珍宝镶嵌的耳饰、戒指、手链和项链。
    “都是妈妈给你订做的。”母系说。
    “哇,谢谢妈妈! ”我瞟了一眼,假装很高兴地说。我想睡,钻进被子,舒展疲惫的身心,徜徉于梦乡。
    订你不试试? ”见我拉开被子,脱衣服准备睡了,母亲有些失望地望着我说。
    “明天吧。”我躺下了。枕头里装着母亲亲手缝的,我儿时穿过的小棉袄,软绵绵的似乎还余有一点好闻的奶气,枕着它,世上就没有什么更好……
    订你们俩不帮我收拾一下就睡下了?!”母亲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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