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地酒店。阎丽丽迎着程一路说:“秘书长,一切都安排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程一路边走边说:“不看了,今晚任书记请的是北京的大公司老总,要搞出点品味,不要让人看着掉价。”阎丽丽笑着,她的笑轻而有穿透力。
到了八号小楼,蒋和川已经在门前等着了。见了程一路,蒋和川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说任书记已经到了。程一路说“我知道了”,说着就往里。屋里除了任怀航,还有徐硕峰、黄川,另外两个满脸红光的人,程一路不认识。任怀航介绍说:“这是我们市委的秘书长程一路同志,这是香港大中集团的黄成中主席,这位是胡平总经理。”程一路说:“欢迎,欢迎。”黄成中操着港式普通话,朝程一路拱拱手,“幸会,幸会!”
程一路问:“人到齐了吧?”任怀航点点头。程一路就对站在门边的蒋和川说:“开始吧。”
香港大中集团主要从事房地产投资,席间任怀航简单地介绍了南州经济发展的情况,欢迎大中集团来南州投资。蒋和川说黄主席已经看中了南日二期工程的地皮,准备投资三个亿,与南日一道打造南州化工城。任怀航很高兴,站起来端着干红,对着黄成中说:“我代表南州市委市政府并代表我个人欢迎黄先生来南州投资。南州是一块热土,这块热土等待着更多像黄先生一样的有识之士前来开发。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观念不新,改革的步伐不快。其次是投资不到位。对于黄先生来投资,我们将尽一切努力,为合作创造条件。”这时,任怀航望一眼程一路,继续道:“一路同志,我看南州要以香港大中集团和南日的合作为契机,研究制定一个比原来更合理更高效的优惠政策。只要不违犯国家法律法规,我看都可以。尽快拿出来,报市委批准。”
程一路点点头,黄成中也站了起来,他的港普说起来委实难听,“谢谢任书记啦,南州是个好地方,蒋总也是个有胆量的生意人,我愿意同南日合作,就是看中了南日的未来。我们想联手打造长江中下游最大的化工城,三期工程全部完工,总投资十亿元。将来,大中集团的大陆总部就设在南州,这还要请任书记多多关心、多多支持啦。我敬你!”说着喝干了杯中的干红。任怀航也干了,其他人也跟着干了。
蒋和川一直站着,这时,也端了酒杯,先敬了任怀航,然后敬了黄成中,再依次敬了徐硕峰、程一路和黄川。蒋和川边敬边说:“感谢市委对南日与大中集团合作的关心和支持。我就不多说了,只有努力地干好合作,才能对得起任书记和在座的各位领导。不过,我也还有一个问题要请示。俗话说求佛当面求。这次合作,不仅仅有现代物流仓储,还有一批配套设施。其他的都好办,就是涉及一些住宅楼建设。这个有关部门不好审批,说我们在搞房地产开发。”
“这个好办,”任怀航插话道:“这不是问题!只是方法。硕峰同志,我看这个项目就由你和一路同志来负责,具体问题你多协调些,住宅楼建设一定要定性准确,不要动辄就往敏感问题上拉。这不好!市委对外商投资的政策是一贯的,就是坚决支持。谁阻挠就处分谁,哪个部门挡道就处分哪个部门。决不姑息,决不迁就!”
“我知道,按照任书记的意见办。”徐硕峰先表了态,程一路也就不说了。
黄成中邀请任怀航书记和在座的各位到香港大中集团总部考察,大家又随便说了说香港。这里面的人大都去过香港,所以对香港也都有一些了解。话题自然就开始放缓。蒋和川见缝插针地给大家敬酒。宴会结束时,也是快九点了。
阎丽丽过来说舞会已经安排好了,任怀航也没有推辞,大家就到了舞厅。郭雷也来了,一个劲地解释。程一路说别解释了,安排好就行。蒋和川有些神秘地对程一路耳语:“晚上有新鲜的。”程一路知道这话的意思,却装着不知道,问:“什么新鲜的?”蒋和川笑着,说:“秘书长还能不知道?笑话我。”
黄成中回房了一会,带了一位年轻的女人进了舞厅。蒋和川介绍说:“这是黄主席的夫人!”徐硕峰笑着招呼道:“没想到黄主席金屋藏娇,夫人如此高贵典雅,真是郎才女貌!”黄成中不知是没有听懂,还是故意不答话,一笑而过。黄川就贴着徐硕峰的耳朵,悄悄说:“港商哪个不在大陆另有一房?和平共处,一港一陆。徐市长要是港商,不也一样。”徐硕峰笑着骂道:“尽胡说,再有一房,也只有你黄局长能胜任了,我老了。”说罢两个人都笑。黄成中也不明白他们笑什么,就回头与二房说话了。
程一路看着黄成中的二房,发现徐硕峰说的不假,确实是高贵典雅。其实也不奇怪,现在的港商台商,许多到大陆后,都是另外置房娶妻,有的还生子。这些女人不仅仅年轻,更多的是学历都高,气质都好,大学生占了很大比例。她们图的是港商台商口袋里的钱,港商台商们图的是在大陆有个暖脚的,既解决生理上的问题,又解决生活上的问题。甚至还能生下一儿半女,花几个钱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两相情愿,两情相悦。虽然不合法,但合情合理。大陆这边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反正这样更能留住人。在台湾的正宗夫人们,更是怨在心里却不言说,有个长期的二房,总比在街上随便找鸡强。何况这些二房也只在大陆活动。倘若她们来到大陆,到底还有一个姐妹。
黄成中起身跟一个小女孩跳舞了。程一路坐着瞥了一眼他的二房。那女人的眼睛也正望着他。他的心里一惊,猛然在脑子里浮出一个人影来。他赶紧收回眼光,看着黄成中不伦不类地跳着,两只手离那女孩子远远的,大概是因为二房在的缘故,显得别扭和夸张。
程一路的心里突然有些酸涩,他想走。可是任怀航还在有劲地跳着。他也就只好呆坐着。这样的时候不是一次了,他必须等到任怀航结束。秘书长,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书记的贴身总管。
05
天气逐渐变暖和些了。南州城里人行道两旁的树木,从冬天的沉寂中开始苏醒,都发出了嫩黄的芽儿。除了樟树,其他的像夹竹桃,也抽出了细细小小的芽头,鲜活得可爱。
程一路刚刚和张晓玉从省城回来,张敏钊省长因为临时有事,所以没有能见着。但是,他们去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张晓玉是去看叔叔婶婶,虽然没看见叔叔,但是婶婶的热情令她感动。程一路的目的自然主要是看张敏钊。他们从下午到省城,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张敏钊电话说不回家了。程一路只好叹了口气。好在张省长专门请程一路接了电话,在电话里省长说:你的事情我知道,我会说的,好好干。你不错。放心!
张晓玉和婶婶交流了很长时间,她们除了都是女人这个共同点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孩子都在澳洲读书。不过张省长的女儿现在在读博,程一路的儿子程小路在读大学。她们谈到澳洲的风景,张晓玉虽没去过,但自从儿子去后,她一直留意关于澳洲的事情,所以谈起来也有些入门。婶婶到澳洲去过好几次了,她说将来老了,一定去澳洲定居,那里不仅风景好,气候好,更重要的是人都文明。张晓玉说:到时我去陪婶婶。婶婶笑着说:我自然欢迎。让他们两个大老爷们留在这儿看家。
程一路望着她们笑,也不说话。他知道张省长说话的意思。自己这些年在官场摸爬滚打,也算是能听懂官话的人。有时自己也说。官场上说话,不可能像写说明文,都是含蓄得不得了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官话之妙,妙就妙在言简意赅。你倘若只看字面,“绝对原则,绝对平常”之类的话,非常普通。但是,会听的人就知道,原则下面有隐示,平常之中有秘密。你不能只听不想。官场的话是给人想的,而不单纯是听的。比如张省长的话,细一想,内涵十分丰富,却看似平常。这里面的意思,却是包含了很多很多。
车子到了南州市内,刚刚开始上早班的人流,仿佛春水,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涌动。程一路再一次想起了张敏钊省长的话,会心地笑了一下。张晓玉说我就到医院了,上午我当班。程一路让司机先送张晓玉,然后再到市委大院。
办公室里的文件又增加了一摞。好在很多文件,只是一次走台子,程一路只需要在上面签上名字即可。陈阳已经先替他把文件进行了初步的分类。重要的文件放一摞,一般性的文件放一摞,来信来访又放一摞。他先看了重要的文件,按照领导分工,一一地批上“请某某领导阅”。然后他粗略地看了一下一般性的文件,最后再看来信。
来信很多,每天都有四五封。程一路一直搞不清楚,这些人为什么热衷于来信。中国的来信来访制度这些人也许不太懂,一级批转一级,最后除了非办不可的外,大都是打入冷宫。不是不办,而是领导精力都有限,谁能一天到晚为这些来信奔波?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只要不是越级上访或集体上访,来信也都是见怪不怪,见多不看了。
程一路有时一看信封,就知道写信的人。其实,来信的人也老是那么几个,像江跃进。他一一地翻过这些信,却看见一个用仁义县委办公室信封写的来信。一般情况下,这些来信都是不署地址的,更不用说直接署上仁义县委办公室,搞得像公文似的。他拆开信,里面的信纸依然是仁义县委办公室的信笺。这是一封揭发冯军的信,写信人在信中列举了冯军六条罪状,包括:非法转让矿山开采权,并从中收受贿赂;在县委搞一言堂;作风腐败;打击干部等。这些罪状,后面的几条是上访信的共同点,大部分上访信上都有。可是第一条,却是个可轻可重的罪名。
上访信上没有署真实姓名,只写了仁义县委一干部。
程一路放下信,他的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