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得自己去向我们邀请的那些客人作解释。如果有人问我,我只能说,这事儿我全不知道。新郎对他自己的事情心里自然有数;他自会告诉你,他认为什么时候结婚合适。”
哈梅西只是低着头,两眼望着他。“这件事你已经和汉娜丽妮谈过吗?”安那达先生接着说。
哈梅西:“没有,她现在还完全不知道。”
安那达:“你必须马上告诉她。这是你的婚礼,同时也是她的婚礼。”
哈梅西:“我觉得我应当先和您谈一下。”
“汉娜!汉娜!”安那达称生叫喊着。汉娜丽妮走了进来。
“你叫我吗,爹?”
安那达:“哈梅西说他有一件紧急的事;他现在没有功夫结婚。”汉娜丽妮的脸立刻变了颜色,她转过头来望着哈梅西。
一个当场被捉获的杀人犯也不会显出比她更沮丧的神情。
他没有预料到,他竟会把这个消息这样开门见山地告诉汉娜丽妮,他自己的感情也使他很明白,这样草率地来宣布这个消息,当是一件如何使她震惊的事。但离弦的箭是决不会再飞回来的,哈梅西知道这支箭已深深地刺进了汉娜丽妮的心。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来遮掩这个可怕的真实了,事情是没法改变的——婚礼必须延期,哈梅西有紧急的事要办,但他又不愿说出究竟是什么事。他又能用什么话来掩饰呢?“呐,这是你自己的事,”安那达先生转身对汉娜丽妮说。
“现在该怎么办,你们两人去决定吧。”
“我完全莫名其妙,爹。”汉娜丽妮抬头望了他一眼,那眼神真仿佛像是从将落的太阳中射出照在乌云上的一线淡淡的余晖。接着她就走出房间去了。
安那达先生拿起报纸来,假装着阅读的样子,但他实际是在仔细思想这件事。哈梅西静坐了一两分钟,就忽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走进宽敞的起坐间去的时候,看到汉娜丽妮站在窗口,默然凝望着外边的街道。在每一条大街和每一个小胡同里都有无数的人像泛滥的河水一样流过去,即将来临的节日使得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闪着喜悦的光辉。
哈梅西不敢立刻走到她的身边去,他停留在门口,两眼注视着她的静立不动的身影。敞开的窗子上,铺满了秋日的温和的阳光,那嵌在由这面窗子做成的镜框中的身影,就成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幅画像。每一个细微的地方——她的面颊的柔和的线条,她的梳得很精巧的发辫,她的为细发所遮掩的后颈以及在头发下面闪着光的金颈链,从她的左肩斜垂下去呈现出优美的波纹的衣服——都在他的难堪的头脑中产生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慢慢走近她。她完全不理睬她的情人,却只是更痴呆地凝望着街头的景象。他声音颤抖着打破沉寂说,“我必须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汉娜丽妮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他的悲痛的心情,于是转过头来望着他。
“不要不信任我!”他大声说。“对我说你永远也不会对我失去信心。上天作证,我决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的。”他这样毫不拘礼地对汉娜丽妮讲话,这还是第一次。
他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两眼中充满了眼泪。
汉娜丽妮怜惜地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刹那间她的心完全软了,两行清泪流下了她的面颊。这一对情人的就这样彼此相向着立在窗户后面的角落里,他们的目光相遇了。虽然彼此一句话也没有讲,一种柔和的幸福的感情充满了他们两人的心,这种感情所带来的欢乐,使他们感觉到自己已置身天堂了。
哈梅西如释重负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寂,“你知道我为什么提出要把婚礼延迟一个星期吗?”他问。汉娜丽妮摇摇头。她并不希望知道。
“在我们结婚以后,我一定把一切都详细地告诉你,”哈梅西说。一听他提到他们的婚姻,那姑娘的脸颊又不禁微红了。
那天正午刚过不久,当汉娜丽妮准备好一切等待哈梅西来看她的时候,她曾经满心欢乐地想象着,他们将如何高兴地谈笑,如何亲切地讨论关于他们将来的一切——把他们未来的幸福的日子轻轻勾画成一幅鲜明的图画。她决没有想到,在过了几分钟之后,他们却会在这里重订山盟海誓,相对啜泣,彼此不交一语。她更不能想象到,这一切所带来的却又是心境的无比安宁和彼此的绝对信任。
“你必须立刻去见我父亲,”汉娜丽妮说,“他一定烦恼极了。”
哈梅西高兴地走了出去,这时即使有一把世界上最可怕的利剑向他刺来,他也准备袒开他的胸膛去承受。
第十五章
哈梅西走进房里去的时候,安那达先生极不安地抬起头来。
“如果您把客人的名单给我,”哈梅西说,“我今天一定把改期的事写信通知所有的客人。”
“那你们是决定要延期了?”
“是的,没有别的办法。”
“呐,孩子,你听我说,”安那达先生说,“告诉你,这事我从今以后决不再过问了。一切事你们自己去安排吧;我不能叫人拿我当笑料谈。你们既然要把婚姻大事当儿戏,我这么大年岁的人不能和你们伙在一起闹着玩。客人名单在这儿,你拿去吧。我已经花了很大一笔钱,这钱大部分都会浪费掉。
我没有那么多钱这样浪费。”
哈梅西表示他决定承担一切花销并筹办婚礼中必需的一切。
他正预备站起来走的时候,安那达先生又接着说,“哈梅西,你有没有决定结婚以后到什么地方去做律师?我想你不准备在加尔各答吧?”
“是的,我想到北边去找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
安那达先生:“北边?这主意很不错。耶塔瓦很不坏。那地方的气候,很适合肠胃不好的人。我在那里呆过一个月,发现我的饭量比在家里增加了一倍。你知道,孩子,她是我的独生女儿,不和我住在一起我们怎么也不会心安的。这就是我为什么叫你挑选一个气候较好的地方的原因。”
哈梅西既有罪于他,安那达先生就利用这个机会迫使他答应他这颇有点苛刻的要求。比哈梅西现在的心情,如果安那达先生提出的不是耶塔瓦,而是契拉·庞基山或加罗山区或任何其他终年在云雾中的山林地区,他也会立刻同意的。
“很好,”他说,“我一定去参加耶塔瓦的律师公会,”因为要去写信通知客人改变婚期的事,他告辞出来。
他刚一走,阿克谢就来了,安那达先生把哈梅西要推延婚礼一个星期的事告诉了他。
阿克谢:“真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原定的日子就在后天呀。”
安那达:“他当然不应该那样。一般人都不会干这种事的。
但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阿克谢装出一副异常严肃的样子坐在那里,脑子里却急急在盘算着。最后他开口说:“在您认为您已经给汉娜丽妮找到一个好丈夫的时候,他是否还可能有些什么短处,您就全不过问了。一个人既然要把自己的女儿交托给另外一个人,就应该把他的一切情况完全弄得清清楚楚。即使他是天神下凡,我们也不能不对他加些小心。”
安那达:“如果对哈梅西这样的孩子都加以怀疑,那世界上也就再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阿克谢:“他说明了为什么要延期的理由吗?”
“没有,他没有说任何理由,”安那达先生抓抓头皮说。
“我问他的时候,他只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阿克谢转过脸去暗暗冷笑。“我想他对您的女儿总说明了理由的吧?”
安那达:“我想他对她说过。”
阿克谢:“现在喊她来问问清楚不也很好吗?”
“好的,”安那达先生喊叫汉娜丽妮。她一走进来看见阿克谢在这里,就站到她父亲背后去不让阿克谢能看到她的脸。
“哈梅西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延迟婚期?”安那达先生问道。
“没有,”汉娜丽妮摇摇头说。
安那达先生:“你没有问他吗?”
汉娜丽妮:“我没有。”
安那达先生:“这才真是怪事!你们俩倒真是天生的一对!他跑到你面前对你说,‘我现在还没有工夫结婚,’而你就回答说,‘那好吧,咱们过天再结婚吧,’到此你们也就不再朝下谈了。”
这时阿克谢已站在汉娜丽妮的身旁了。“说实在的,”他说,“要是一个人对自己做的某一件事表示不愿说出理由来,别人也就很难再追问下去。如果那是可以告诉人的事,哈梅西自己早就会告诉你们了。”
汉娜丽妮气得脸都红了。“关于这件事,我不要听任何第三者的意见,就我个人说,我对目前的情况完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说着,她匆忙地走了出去。
阿克谢觉得十分难堪,但他却勉强笑了一笑。“今天的世界作兴这样——好意去帮助一个朋友,你所得到的报酬,却是一顿臭骂。这进一步说明,真正的友情是如何难得的东西。我所以说出我对哈梅西的怀疑,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一个朋友应尽的职责,不管你们会如何因此不喜欢我、责骂我。我看着您可能有遭到任何不幸的危险,我的心永远也不会安宁。这时我自己的一个缺点,我不能不承认。但不管怎么样,卓健德拉明天就要回来了,如果他听到那些情形后,对他妹妹的事不感到忧虑,那我从此决不再多一句嘴了。”
安那达先生完全明白,要向阿克谢探问哈梅西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真正原因,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但一个人为了探寻奥秘,说不定会引出一阵风暴,而狂风暴雨全是这位老先生天性所反对的。
他对他的客人试探着说,“你太爱怀疑人了,阿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