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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基督山伯爵(一)
他这样回答,‘我决不离开这里,我那可怜的孩子爱我胜过爱世界上的一切,假如他一旦出狱,他一定先来看我,要是我不在这儿等他,他会怎么想呢?
‘这些话我都是透过窗子听到的,因为我也很希望美茜蒂丝能劝动老人跟她走,他在我头上老是走来走去的,日夜都不让我有片刻的安宁。“
“难道您没上楼去想法安慰一下那可怜的老人吗?”教士问。“啊,先生,”卡德鲁斯答道,“那些不听劝慰的人,我们是无法劝慰得了的,他就是那种人,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象不大高兴见到我。 可是,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他在那儿哭泣,我再也忍不住了想上去看看他,但当我走到他门口时,他不哭了,在那儿祈祷了。 先生,我现在没办法向您重复他说的那些催人泪下的祈求的话。 那简直不是虔诚或悲哀这几个字。 我,我不是假装虔诚的教徒,我也不喜欢那些伪教徒,我当时对自己说:‘幸亏我只是孤身一人,幸亏善良的上帝没给我儿女,假如我做了父亲,假如我也象这位可怜的老人那样遇到了这种伤心的事,我的脑海里或我的心里可找不到他对上帝所说的那些话,我所能做的会是随即跳进海里来逃避我的悲哀。’”
“可怜的父亲!”教士轻轻地说。“他一天天地独自生活着,越来越孤独。莫雷尔先生和美塞苔丝经常来探望他,但他的门总是关着的,虽然我确信他在家,但他就是不开门。 有一天,他一反常态,竟让美塞苔丝进去了,那可怜的姑娘顾不上她自己的悲伤,竭尽全力安慰他。 他对她说:‘相信我的话吧,我亲爱的女儿,他已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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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现在不是我们在等他,反而是他在等我们了。 我很快乐,因为我年纪最老,当然可以最先见到他。‘再善良的人,也不会总去看望那些让人见了就伤心的人。 所以老唐太斯到最后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不过我时常看到有陌生人到他那儿去,下来的时候,始终遮遮掩掩地挟着一包东西。 我能猜到这些包里是什么东西。 他是在一点点地卖掉他所有的,以便弄些钱来买吃的东西。最后那可怜的老头终于山穷水尽了。他欠下了三个季度的房租,房东威逼着要赶他出去。 他便央求再宽限一个星期,房东同意了。 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房东离开他的房间后就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最初的三天,我听到他还是如常地来回踱步,及至第四天时,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到他那儿去。 门是紧闭着的,我从钥匙孔里望进去,看到他脸色苍白憔悴似乎已经病得很重了。 我就去告诉莫雷尔先生,然后又跑到美塞苔丝那儿。 他们两个人马上就来了,莫雷尔先生还带来了一个医生,医生说是肠胃炎,要他适当地禁食。 当时我也在场,我终身难忘老人在听到这个禁食字眼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微笑。从那时起,他把门打开了。 他已有借口可以不再多吃东西,因为是医生嘱咐要他这么做的。“
教士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您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是吗,先生?”卡德鲁斯问。“是的,”教士答道,“它很动人。”
“美塞苔丝又来了一次,她发觉他已完全变样了,就比以前更急切地希望能把他带到她自己住的地方去照顾。 莫雷尔先生也是这个想法,他很想不顾老人的反对,硬送他去,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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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就是不肯,并且嚎啕大哭,于是他们便不敢坚持下去了。美塞苔丝就留在他的床边,莫雷尔先生只好走了,走的时候,向她示意他把钱袋留在了壁炉架上。 但老人借口遵从医生的嘱咐,不愿吃任何东西。 绝望和绝食了九天以后,终于死了,临死的时候他诅咒着使他陷于这种悲惨境地的人,并对美塞苔丝说,‘如果你能再看到我亲爱的爱德蒙,告诉他我临死时还在为他祝福。’“
教士离开椅子,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用颤抖的手紧压着他那干涩的喉咙。“您确信他是死于——”“饥饿,先生,是饿死的,”卡德鲁斯说道。“这一点我敢肯定,就象肯定我们两个都是基督徒一样。”
教士用一只颤抖的手拿起了他身边半满的水杯,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回到了他的座位上,眼睛发红,脸色苍白,“这事实在太可怕了。”他用嘶哑的声音说。“更可怕的是,先生,这种情况是人为而非天意。”
“把那些人告诉我,”教士说道,“要知道,”他用一种近于威胁的口气继续说道,“您曾答应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的。那请告诉我,又用绝望杀死了儿子,又用饥饿杀死了父亲的这些人究竟是谁?”
“嫉妒他的两个人,先生,其中一个是为了爱,另外一个是由于野心,是弗尔南多和腾格拉尔。”
“告诉我,这种嫉妒心是以何种方式表现的?”
“他们跑去告密,说爱德蒙是一个拿破仑党分子。”
“两人中是哪一个去告密的?
真正有罪的究竟是哪一个?“
“两个人都是,先生,一个写信,另一个去投入邮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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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是在哪个地方写的?”
“在瑞瑟夫酒家,正是吃喜酒的前一天。”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教士轻声地自言自语。“噢,法利亚,法利亚!你对于人和事判断得多么正确呀!”
“您在说什么,先生?”卡德鲁斯问道。“没什么,没什么,”教士答道,“接着说下去吧。”
“写告密信的人是腾格拉尔,他是用左手写的,那样,他的笔迹就不会被认别人出来了,把它投入邮筒的那个是弗尔南多。”
“这样说来”教士突然喊道,“当时你也在场了?”
教士意识到自己有点急躁了,就立刻接着说:“谁也没有告诉我,但既然您一切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您必定是个见证人了。”
“不错,不错!”卡德鲁斯用哽咽的声音说,“我是在场。”
“您没办法阻止这种无耻的事情发生吗?”
教士问,“要不,您也是一个同谋犯。”
“先生,”卡德鲁斯答道,“他们把我灌得酩酊大醉,以致我的一切知觉几乎都丧失了。 我对于周围发生的事只模模糊糊地了解一些。凡是在那种状态下的人能够说的话我都说了,但他们再三向我表示,说他们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完全没有恶意。”
“第二天呢,先生,第二天,他们所做的事您一定了解得很清楚,但您却什么也没说,唐太斯被捕时您不是也在场吗?”
“是的,先生,我当时是在场,而且很想讲出来,但腾格拉尔拦住了我。‘’如果他真的有罪,‘他说,’真的在厄尔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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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过岸,如果他真的曾经负责带了一封信给巴黎的拿破仑党委员会,如果他们真的在他身上搜到了这封信,那么那些帮他说话的人就会被看作是他的同谋,‘我很害怕,当时的政治状况到处都是隐伏的危险,所以我就闭口不讲了。 这是懦弱的行为,我得承认,但我并不是存心犯罪。“
“我懂了,您是放任不管,事实如此而已。”
“是的,先生,”卡德鲁斯回答,“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就日夜懊悔。 我常常祈祷上帝宽恕我,我向您发誓,我这样祈祷还有另一个理由,就是我相信,我现在这样穷苦就是曾做了这件事的报应。这是我一生中惟一一件自责不已的事情。我现在就是在为那时的自私赎罪,所以每当卡尔贡特娘们抱怨不休的时候,我总是对她说,‘别说了,娘们!这是上帝的安排。’”卡德鲁斯垂着头,表现出真心忏悔的样子。“嘿,先生,”教士说,“你讲得很坦白,您这样自责是会得到宽恕的。”“很不幸的是,爱德蒙已经死了,他并没有原谅我。”
“他并不清楚这回事呀。”教士说道。“但是他现在知道了,”卡德鲁斯急忙说,“据说,死人是知道一切的。”
房间里暂时沉寂了一会儿。 教士站起来,神态肃然地踱了一圈,然后又在他的原位坐了下来。“您两次提到了一莫雷尔先生,他是谁?”
“法老号的船主,也是唐太斯的雇主。”
“他在这个悲剧里又扮演了何种角色呢?”教士问。“扮演了一位忠厚的长者,既勇敢,又热情。 他曾经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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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次去为爱德蒙辩护。 当皇帝复位后,他曾经写信,请愿,力争,为他尽了不少力,以致在王朝第二次复辟时,他几乎被人当作了拿破仑党分子而受到迫害。 我已告诉过您,他曾十多次来探望唐太斯的父亲,并提议把他接到他家里去照顾。那天晚上,也就是老唐太斯去世前的一两天,我说过,他还把他的钱袋留在壁炉架上,多亏了这零钱人们才能替老人还清了债务,并体面地埋葬了他。 所以爱德蒙的父亲死时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没有让任何人受害。 那只钱袋现在还在我这儿,是一只很大的用红色的丝带织成的袋子。“
“哦,”教士问道,“莫雷尔先生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卡德鲁斯答道。“既然那样,”教士回答说,“他应该得到上帝的保佑,很有钱,很快乐了?”卡德鲁斯苦笑了一下。“是的,很快乐,就象我一样。”
“什么,难道莫雷尔先生感到不快乐吗?”教士大声问道。“他几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了,不,他已经快名誉扫地了。”
“怎么会糟到这种地步呢?”
“是的,”卡德鲁斯继续说道,“是糟到了那种地步。 苦干了二十一年,他曾在观赛商界获得了一个体面的地位,现在他却彻底完了。 他在两年之中损失了五条船,吃了三家大商行破产的倒帐,他如今惟一的希望就是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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