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七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短篇小说(第十七辑)- 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让我想起我做的梦,有一阵子老是梦见电梯,梦见自己站在电梯上无法控
制的被推送向前,看不出来是什么地方,只有面目模糊的人在两边晃来晃去,可是
有一张女人的脸很清楚,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我看得很清楚,就像你这样的女
人,脸上没有故事,像雪一样洁白的眼睛。」她着迷的描述着。

    「是吗?」她淡淡的笑笑,「或许你才是那个女人。」

    ◆

    她的眼睛变成一口泉,日日夜夜涌着泪水。

    她被覆在白色的被子里,她知道自己一天一天的萎缩退化,房间里一直有人来
来去去,俯下身子柔声的说着些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阳台被锁起来,厚厚的窗
帘不分白天晚上的垂盖着,以致她失去了时间感。

    「给我一点风,一点点就好。」她低声的说,可是显然没有人理会她,他们只
是有秩序的来,俯身,低低的笑着,说着什么,然后离开。

    他则一直坐在远远的椅子上,忧愁的瞪视着她,厉声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覆:
「算你命大,只是三楼,算你命大,没摔死你。」

    ◆

    唯一的一次,她们去远方旅行。

    她把「休息三天」的红纸贴在店门口,快乐的招呼她进她的小白祥瑞,她穿着
红衬衫和牛仔裤,腰际绑着毛线外套,仍是米白色大包包。而她除了一大包行李之
外,还採买了许多食物放在后车座。

    「你真夸张,又不是搬家,那么大包小包的。」她惊歎的看着她的累赘行李。

    「嗳,多带一点嘛,如果找到合意的地方,索性就不回来了,反正我如果消失
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就算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在乎。」她轻松的耸耸肩。

    她沿着地图的标示南行,尽量往山里去,天气虽然冷,但是很乾燥,冬天的萧
索景致,回旋的山路上只见云和乾枯的枝桠切割着天空和山峦,她希望一直走着,
就像桃花源的故事,遂不知所踪。可是她离不开台北,她知道。

    连这一点小小的想望也是虚无的。

    「我们在这个小山泉边停一停,好吗?这里景色很漂亮,而且很接近天空。」

    身边一直无话的她转过头来热切的建议。

    没有名字的地方,泉水很冷很清,她把车停在一个山洼里,高高的树和天空,
没有云,风一阵一阵的吹来,冷而具体。

    她站在山路边上,风吹乱她细细的短发,她的大衬衫被风鼓满,瘦瘦的她立在
空洞的衣服里。

    她忽然回头对着她笑,感激的,温柔的,她优雅的挥动着她的手臂,一次,两
次,三次,速度愈来愈快。

    她大骇,尖叫着奔向她。

    她惊骇的捉住她的手臂。整个天空在她的张惶中像梦一样旋转。

    ◆

    她游走在二十几坪的空间里,仔细的,不曾遗落任何角落的细细搜寻,一定在
的,她把头深深探进黑洞洞的橱柜深处,她爬进孩子们的床底下,她知道他不可能
还给她的,她悲哀的想,她只能自己找着它。

    她在闇夜里四处漂泊,星空在召唤她,她一直听到那美妙的渺远的声音,风呼
呼的吹在她的心底,她的心因为空旷而有着深邃的回声。

    ◆

    她决定要彻底的离开。

    她不能再忍受他深夜连续的哀求的电话,她不能再忍受他爬上她三楼的阳台进
入她的房间,她不能再忍受他故作痴情的姿态,对於这一切,她非常非常的厌倦。
包括她贫乏的生活。

    「真希望像气泡一样消失,」她收拾着店里的杂物,即将告别这个经营两年的
咖啡厅,仍让她有一种和朋友分离的伤感,「到一个遥远的国家,到一个全新的地
方,我真想用另一个名字,另一种身分,开始另一种生活。」

    她停下手边的工作,望着隐在暗处的她。

    「其实,不管到那里去,你仍然必须是你,你得先知道你要什么,然后,你会
发现,用什么名字或什么身分都不重要。真的。」暗处的声音,有着一种异时空的
魅惑之感。

    ◆

    荒莽,冷清,只有无限绵延的星空和无法分辨颜色的地面,遥远的地方彷彿有
声音,她不确定,只知道风在她的耳际回旋,巨大而乾净。她喜欢这样的孤单,和
高度。

    她一口一口大力的吸着稀薄而乾净的空气,觉得自己的肺叶饱满而透明的鼓动
着,身体很轻,她优雅的挥动她的翅膀。

    「我要重新出生了。」她安静的说。

    ◆

    她看着她的红格子裙摆微微的摇曳着,她站在空旷荒凉的出境大厅,有一种恍
惚的感觉。刚才电梯上的迟滞风景仍沉沉的压着她的心情。

    「我想送你一样东西,」她卸下肩上米白色的大包包。「给你。」她的眼睛单
纯而沉静。

    「怎么可以,这是你的全部行李,不是吗?」她惊诧的望着她。

    「我不需要了。再见了,再见。」她高兴的挥舞着手臂,直到她看见她被电梯
送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大厅里好像还回荡着她的声音,她盯着手上的米白色包包,好像想穿过布面看
到里头所藏的祕密。

    她拉开拉链,大大的张开袋口,她惊呼。一只洁白美丽的翅膀扑扑的飞出,白
色的羽毛像雪一样发着幽静的光,它优雅的挥动着,飞向没有云的晴朗的天空,她
彷彿可以看见她愉快的飞行着,在她出发的前一刻。

    作家档案

    刘叔慧出生年月日:1969/07/14学历:辅大中文系、淡江中研所毕业

    出版目录:夜间飞行(短篇小说),联文,1996病情书(散文),元尊,1998
单向的爱(散文),麦田,1998幸福密码(编着)(散文),麦田,1999微妙的肉
身(短篇小说),麦田,1999


              牙科医生的下午

    海飞

    妻子走了,带走的不是一种伤害,而是一种生活。

    一

    个体牙科医生马一民在每个夏天的下午都要打一个盹,他就躺在一把半新旧的
折叠椅上,一只老花猫躺在他的脚边。马一民和老花猫一起打盹的时候,他们上方
的一只吊扇总是有气无力地扭动肥胖的身子,那是因为小城的电压老是不足,许多
时候日光灯都跳不起来,为此,马一民有许多时候都很恼火,因为他租住的这间街
面房由于采光的原因,白天也很暗。白天躺在黑暗中,再怎么说也是一件不很舒服
的事,好在马一民轻易不发脾气,他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人,他总是很小心地为病人
治牙病,软声软气地与病人说话,由于长期呆在日光灯下,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
白。许多来看病的人都劝马一民去医院查查,马一民总是温驯地笑笑。作为医生马
一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马一民已经三十多岁了,许多人都说看不出来。马一民二十六岁的女人林灵在
牙科诊所门口摆水果摊,许多离开枝头没有生命的水果整齐地排列着。林灵喜欢嗑
瓜子,她的脚边总是落满了白花花的瓜子壳。在马一民与老花猫一起打盹的时候,
她也到对面玻璃店里去坐坐。刺拉刺拉划玻璃的声音和林灵咯咯的笑声就会不时地
传过来。这种制造出来的声音让马一民很不舒服。其实老花猫也很不舒服,它睁开
睡眼惺忪的眼后,总会伸一个懒腰。它伸懒腰和马一民伸懒腰不一样,它四足用力
伸得笔直,拼命将身子弓起来,这样看上去它的个子忽然高出了不少。看到它这个
样子,马一民就会笑骂,这个老女人,难道想和马比高低。

    老花猫是个母的,所以马一民才会叫它老女人。

    现在林灵越过这条并不宽的街,下午的阳光将她的身影投在地上,投成一个小
小的椭圆,就那么可怜的一小块向对面移。后来她就走进了玻璃店,店主小金正光
着上身划玻璃,刺拉刺拉的声音中林灵看到小金身上的汗水不时地从发达的胸肌上
滚落下来,啪嗒啪嗒在玻璃上摔碎。小金妹妹雅芬蹲在一只煤炉旁,不时用勺子搅
动罐里的绿豆。雅芬在煮一罐绿豆汤,绿豆的清香就一丝一丝钻进林灵的鼻子。林
灵终于说,雅芬,你煮的绿豆真香。雅芬回过头,笑了一下。

    小金和雅芬是从一个叫大竹的小村庄上来的。雅芬说开玻璃店是为了筹钱给小
金娶媳妇,小金的对象长得眉清目秀,又落在富村,所以娘家人提出的条件就高些,
所以,小金和雅芬就进城挣钱。

    这天下午林灵和小金。雅芬就谈论了许多街上的人和事,比如画电影牌的那个
男人的老婆跟一个货车司机跑了,又比如文化馆里写文章的老马想和农村的老婆离
婚,原因是他和他辅导的一个文学女作者好上了。当然,林灵还谈到了马一民,林
灵说马一民叫老花猫老女人,雅芬就张开嘴大笑,后来又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巴。

    傍晚的时候,雅芬端了一碗绿豆汤给马一民。马一民穿着大白褂,正专心地为
一个病人治牙病。雅芬将绿豆汤放在一张台子上,又走了出去。马一民抬起头,他
看到穿过街道走向对面的雅芬,也看到了玻璃店里嘻嘻哈哈高声大笑的林灵和小金。

    二

    
    这天晚上林灵和小金、雅芬一起看了一场电影。林灵说,是大片。马一民没吱
声,低头喝着一碗绿豆汤。林灵打扮了一下,像一只蝴蝶一样飞出了牙科诊所。林
灵只有二十六岁,正是蝴蝶的年龄。马一民看到蝴蝶和乡下来的两只蝴蝶以三角形
的队形消失在越来越低垂的夜幕中。老女人走过来,舔着马一民的鞋子。马一民狠
狠踢了一脚,它很尖利地叫了一声,像玻璃落地的声音。然后它在远的地方看它的
主人,那个踢了它一脚的牙科医生马一民。

    这天晚上马一民坐在吊扇底下看一本书,老女人又小心翼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