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都是徒然的努力,不分明的愿望,不肯冥灭,黑森森的空洞,一个骷髅的眼
窝,貌似深邃,什么也没有,一个不和的旋律,分裂开来,轰的一下!……从未有
过的明彻,又全部那么清新,你体会到这难以察觉的幽微,一种没有声响的声音,
变得透明,被梳理。过滤、澄清了,你在坠落,坠落之中又飘浮,这般轻松,而且
没有风,没有形体的累赘,情绪也不浮躁,你通体清凉,全身心都在倾听,又全身
心都听到了这无声而充盈的音乐,你意念中那一缕游丝变细,却越益分明,呈现在
眼前,纤细犹如毫发,又像一线缝隙,缝隙的尽头就融合在黑暗中,失去了形,弥
散开来,变成幽微的毫光,转而成为无边无际无数的微粒,又将你包容,在这粒粒
分明的云辍之中,毫光凝聚,进而游动,成为如雾一般的星云,还悠悠变幻,逐渐
凝为一团幽冥发蓝的太阴,太阳之中的太阴,变得灰紫,就又弥漫开,中心倒更加
凝集,转为暗红,发出紫莹莹的霞光,你闭目,拒绝它照射,却止不住,心底升起
的悸动和期望,黑暗的边沿,你听见了音乐,这有形之声逐渐扩大,蔓延,一颗颗
亮晶晶的声音穿透你的躯体,你无法辨别你自己的方位,这些晶莹透亮的声音的细
粒,四面八方将你全身心浸透,一片正在形成的长音中有个浑厚的中音,你捕捉不
住它的旋律,却感到了声音的厚度,它衔接另一片音响,混合在一起,舒张开来,
成了一条河流,时隐时现,时现时隐,幽蓝的太阳在更加幽冥的太阴里回旋,你凝
神屏息,失去了呼吸,到了生命的末端,声音的波动却一次比一次更有力,涌载你,
推向高潮,那纯粹的精神的高潮,你眼前,心里,不知身居何处的躯体中,幽冥的
太阴中的太阳的映象在不断涌进的持续轰鸣中扩张扩张扩张扩张扩张扩扩扩扩张张
张张一声炸裂——又绝无声响,你堕入更加幽深的黑暗,重又感到人心的搏动,分
明的肉体的痛楚,这生命之躯对于死亡的恐惧是这样具体,你这副抛弃不掉的躯体
又恢复了知觉。
黑暗中,房间的角落里,录音机上那排明亮通红的音标上下跳跃。
81
窗外的雪地里我见到一只很小很小的青蛙,眨巴一只眼睛,另一只眼圆睁睁,
一动不动,直望着我。我知道这就是上帝。
他就这样显示在我面前,只看我是不是领悟。
他用一只眼睛在同我说话,一张一合,上帝同人说话的时候不愿人听到他的声
音。
我也毫不奇怪,似乎就应该这样,仿佛上帝原来就是只青蛙,那一只聪明的圆
眼睛一眨不眨。他肯审视我这个可怜的人,就够仁慈的了。
他另一只眼,眼皮一张一合在讲人类无法懂得的语言,我应该明白,至于我是
否明白,这并不是上帝的事情。
我尽可以以为这眨动的眼皮中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可它的意义也许就正在这
没有意义之中。
没有奇迹。上帝就是这么说的,对我这个不知餍足的人说。
那么,还有什么可追求的?我问他。
周围静悄悄的,雪落下来没有声音。我有点诧异这种平静。天堂里就这么安静。
也没有喜悦。喜悦是对忧虑而言。
只落着雪。
我不知我此时身在何处,我不知道天堂里这片土地又从何而来,我四周环顾。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懂,还以为我什么都懂。
事情就出在我背后又总有只莫名其妙的眼睛,我就只好不懂装懂。
装做要弄懂却总也弄不懂。
我其实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懂。
就是这样。
一九八二年夏至一九八九年九月北京——巴黎
鄒靖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