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志向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去哪里?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每天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人个个穿名牌、频繁更换男女朋友、包宾馆打麻将、一次消费掉一个月可怜巴巴的工资,我明明混迹其中,却又感觉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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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路是我高中同学,我俩同桌,关系不错。高中刚毕业,她就快人一步,进了百货公司,待我进百货公司的时候,文路已开始了她为期两年的委培生涯。每次文路上家里玩,妈总是埋怨说,你看文路比你懂事多了。我想跟妈理论,又觉得实在找不出理由。事实上,文路就是走在我前面。文路上大学了,我却接过她的接力棒,开始在她结束的地方,心里空落落的。
还清楚地记得文路第一次走进教室的情景。那是高二那年,正值新学期第5天,班主任领进来一位娇小的姑娘,向全班介绍,咱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姓文名路,然后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文路”两个字。我注意到站在讲台上的文路留着齐刷刷的学生头,身着一件洁白的连衣裙,羞涩的微笑中略带一丝高傲,感觉很舒服。那时候,恰逢我原来的同桌转学了,旁边位置空着,于是,文路被安排与我同桌。我在文路面前,俨然一个主人,热情地向她介绍熟悉的校园。很快,我们成了要好的朋友。后来,文路告诉我说:“你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觉得你很舒服。”我惊愕于我们同时用“舒服”感受对方。后来,我问文路几月出生,文路回答说8月,我突然有一种预感,她会不会也是27日,一问两人果然是同一天生日,只不过文路大我一岁。
我渐渐发现,文路会很多东西,比如写诗、弹吉它、游泳、跳舞。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也没有问过,只是暗暗羡慕。有空的时候,文路曾教我弹吉它,我也正儿八经学过几首曲子,可最终还是忘得一干二净,连最熟悉的《致爱丽丝》都弹不全。文路有很多朋友,男的女的一大帮,我常常听到他们的名字,却很少与他们见面。有时候,我和文路在一起时,正好遇上其他朋友来找她,我总是借口离开。起初,文路也邀我和他们一起玩,我去过几次,可总觉得不自在,文路看出来之后,再也不强求我了。我只习惯和文路单独在一起,压马路、聊天、啃甘蔗、嗑瓜子、烤火、看《我本善良》。
文路转学到我们班之前,就有不少追求者。高中时期正是萌动的年代,许多男女同学之间都有些“那个”。文路又是班里的活跃分子,想与她好的人自然很多,文路因此有些得意,还曾在一大堆追求者中挑出几个顺眼的,作了适当的回应。说是约会,其实无非是在校外馆子里吃吃饭,在河边散散步而已。每每收到那些追求者的信,文路一律来信必复,将关系维持得稳定。每逢寒暑假,那些朋友还会到文路家里来找她,文路因此乐不可支。毕业后,有了工作,当然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文路有了更多的男朋友,而且几乎和他们打成一片。不管怎么说,有追求者当然是好事,有比没有好,有说明自己有魅力。既然工作上没什么指望,也许找个男朋友比一份好工作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被人追也不错,至少比千篇一律地坐在柜台前有聊得多。
当然,也有男同学追求我。我则和文路大不一样,直截了当,一口回绝,弄得好容易鼓足勇气的男同学羞愧不已,脸面丢尽。事后我觉得自己太过坦率,不给人留一点余地。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对方又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也没什么好遗恨的。
除了文路,我没什么朋友。我似乎天生不爱交往,尤其不喜欢很多人一起扎堆。我也并非害羞,只不过与人交往之后,觉得没什么谈得来的。相反,我喜欢单独与人交往,总觉得只有单独与人交往时,彼此之间相对来说都是唯一,双方才变得重要,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才不致白费。
我和文路之所以要好,还因为两个人心照不宣,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和共同关心的话题。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说,静静地聆听林忆莲的《野花》、欣赏配乐诗《四月的纪念》;也可以什么都说,一吐为快,比如爱情、结婚、挣钱、旅游;实在无聊时,也会胡乱找些理由,肆无忌惮地指责一些无辜的人们。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想法——不想在小小的县城呆一辈子。
其实,我和文路也并非无所不谈。我们互相尊重,从不探寻对方不愿说的私事。文路很少提及她和其他朋友的事,我也不打听。也许正因为这样,我们相处得更加自在。即使我进入不了文路和她的其他朋友的圈子,我感觉得到,文路私底下还是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
有时候,听人说文路和谁谁好上了,我全不当回事,碰面时也不向她求证。熟人跑过来问我,文路又换男朋友了?她这个男朋友什么单位的?我总敷衍着说,一般朋友吧。我始终认为,文路只不过闲得无聊,打发时间,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成为她的结婚对象。静下来的时候,我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文路,就像我并不了解自己一样。
第一章 文路消失了 第三节 我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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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谈恋爱来说吧,我原以为在过渡时期,自己不会和某个具体的人发展真正的恋情,可就在离开县城的前一年,我恋爱了。
那个人叫小建,与我同岁,并且同工种——五交化公司的一名营业员,卖电器的。正所谓以上所说的穿梭于名牌舞厅之流。我们在商业系统组织的纪念毛主席诞辰的歌咏会上认识。当时身着流行的黑色吊装皮夹克和蓝得发白的紧身牛仔裤的我,站在他前面一排。我听见后面有人打听:哎,前面这位怎么样?身材一级棒,哪个单位的?以前怎么没发现?我倒是见过他,他好像和文路认识,只是不知道名字而已。此人长期头发吹得溜光,常常泡舞厅,是县城里数得上的公子哥们之一。我平时很少在灰尘满天的街上露面,不是文路怂恿,我也难得上一次舞厅,他当然不认识我。我又听见后面有人压低声音说:百货公司皮鞋柜的。女为悦己者容。为此,在每次参加集中排练之前,我必定盲目地在镜子前均匀地涂上永芳,遮掩一下本来有点嫌黑的面容,几套衣服轮换着来回搭配,尽量表现得自然大方、毫不在乎。这一套果然奏效,演出前两天,指挥根据高矮将那人对调到第3排,他不干,与前面人好话说尽,愣是调回第2排,这样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近距离向我扫描。于是,本来枯燥的革命歌曲变得津津有味起来。歌咏赛结束后的一天晚上,我和文路在马路上散步,迎面走来一个人,正是他。只见他兴致盎然,和文路打完招呼,然后扫了我一眼,不经意中透着几分认真地来了一句:请两位跳舞怎么样?文路是舞林高手,她无所谓,碰碰我的胳膊,喂,怎么样?我摇摇头。有一流的老师教你,怕什么?文路不失时机地鼓励我。我还是摇摇头,下次吧。那人稍带遗憾地走了。我一直觉得自己对跳舞天生迟钝,一点信心都没有,更何况和不熟悉的人跳,想必会丑态百出。过了两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我和文路又碰到那人,文路又让我拿主意。我不好再推辞。那天晚上,在他的悉心带领下,我跳得还真不赖,觉得三步四步不过走路,我甚至怀疑自己本来是有舞蹈天赋的。
有了第一次接触,自然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很快,我的舞步变得娴熟起来。几次下来,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跳舞。每当夜色来临,我的心就开始手舞足蹈,并开始想办法出门,尽量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其实妈妈已不太管我),匆匆赶往舞厅。那时候,小建一定买好了门票,站在舞厅门口翘首企盼。这一切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
冬天一过,又是万物生长的春天。随着天气一天天变暖,我和小建之间的感情也不断升温,甚至快要升至沸点。
一天晚上,从舞厅出来,两人沿着河边走了好久,小建几次停下来亲我,我感到自己快要失控。小建附在我耳边轻声说:跟我走吧。然后不等我回答,拉着我朝岸上挺进。我不能确定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少爱情?爱情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又到底能持续多久?尽管我十分清楚,这必将是一段没有结局的情感经历,可是在那一刻,我不想负责未来,不管它有没有结局?结局如何?我之所以没有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小建,有几个原因:一来离开县城的时间并不确定,虽然哥哥已在深圳实习,却并没有及时召唤我;二来小建从来没向我承诺过什么,说不定人家只不过一时冲动而已。有好几次,小建想要我,我都委婉拒绝了。今晚,在一切发生之前,我必须把话说清楚,我不希望将来他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这时,我的手被小建紧紧拽着。终于到了堤上,小建松了一口气说,带你去个地方。我在小建的簇拥下,迎着河上飘来的阵阵夜风,感觉春天真好。
“你愿意一辈子呆在县城吗?”
“只要有你,我愿意。”小建说完,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要是离开了呢?”
“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小建笑得轻松。
“说真的,我想离开这里。”
“去哪儿?”小建急切地问。
“可能要去深圳吧。”
小建没有说话,我还想解释什么,又觉得任何解释都是伪装。
两人默默无语地朝前走,到了一个转弯的地方,小建停下来,一双炽热的眼睛注视着我,轻声地说:“宁波,答应我,今天晚上别回家了,好吗?”
我热切地回望着小建,轻轻就头靠在他肩上。
小建带我去他一个朋友的家里。我只记得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