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白鹳在巢里开始用它的长嘴“在蒜臼里捣蒜”:咯啦咯啦咯啦咯啦…… 我从梦里醒来。电气火车的形象烟消云散,而代替它的形象我一点也不喜欢。
小果园已不再是山坡上的小果园。栎树、白蜡树、圣栎树、胡桃树、欧栗树和冷杉都消失了。
小路也没有了,没有了榆树,没有了鸟巢,没有了白鹳。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一幢挨一幢的别墅,一模一样,不可分离,就像连体兄弟一样:石板房顶上安装着一模一样的电视天线,门前是一模一样的绿色方块,算是花园,一模一样的围墙给人完全虚假的亲密和独立的感觉。空气里充斥着人声和噪音。烟囱和汽车、摩托车排出的黑烟使空气变得无法呼吸。
诗人已经不能在百里香前陶醉,也不能在发现一株罂粟、麝香石竹或雏菊时愉快地欢呼,因为这里已经没有野花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城市,遍布着柏油街道、游泳池、咖啡馆和社区中心。而它的推进者是堂胡里奥、银行的人和建筑商。唯一的让步是在入口处立的巨幅广告,上面写着“山坡上的小果园的城市化”,到了傍晚蓝色的字母会亮起来。
白鹳不再“捣蒜”了,咯啦咯啦咯啦咯啦……但是我也不需要它继续捣蒜以保持清醒。
我打定了主意后,在入口大门停下来看了同行者一眼。然后,在他觉察到我的企图之前,跨过大门并在身后把门关上,把他关在了外面。
“我不想把姑妈介绍给您,您什么建议也不能给她。”我挑战式地甩给他一句话,沿着小路向家里跑去。
进门之前我向后看了一眼。他还待在那儿,脸上带着惊愕和怀疑的表情。他无法相信他所向无敌的捕获别人的技巧,会在我这里失败。
我不知道姑妈是怎么知道的(或许我自己的激动不安出卖了我)。事实是,那天下午我正在圣栎树下面看书,两边是栎树和白蜡树,姑妈出现在我面前。
“这些树在这里长了几百年了。”她看着它们高兴地说。
“有很多地方,”她补充道,“建连体别墅并不需要让它们死,你不相信吗?”
后来,到了我的教名日,她给我的礼物让我目瞪口呆。可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东西。
是我在城里的玩具商店一见倾心的电气火车;就是那个陌生人许诺如果我把姑妈介绍给他就送给我的那一列。
但这还不是全部。
火车上附着一张卡片。安娜姑妈在上面写道:“我为你骄傲。”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现在山坡上的小果园是我的。
安娜姑妈已经不在这儿了。
她去了比闪着珍珠光泽的朵朵白云更高的地方,那是榆树树冠变成的郁郁葱葱的画笔在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色画布上描绘的。
从起居室打开的窗户,传来我熟悉的白鹳用长嘴“捣蒜”的声音,咯啦咯啦咯啦咯啦……稍远一点,我依稀看见同样熟悉的栎树、白蜡树、圣栎树、胡桃树、欧栗树和冷杉,组成一幅绿色的画面。
我隐约望见覆盖着百里香和野花的地面,它依旧能令诗人们吟咏歌唱。
一切都和安娜姑妈活着时一样。没有连体别墅,没有电视天线,没有人声,没有污染的烟尘。由于她和我,我们以各自的方式,使这一切成为了可能。我们会对试图对环境进行不可挽回地破坏的人说“不”。
电气火车,在角落里,唤醒了我沉睡的回忆。
毫无疑问胡安娜无法明白为什么我想把它放在那儿,就像是发生在19年前的事情的见证。
她继续嘟囔着。
我情愿继续装聋作哑。
(刘洁: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外语系助教,邮政编码:451150)
暗红的玫瑰
[澳大利亚]伊冯·苏 著 林 南 译
我把从她花园里采摘来的三色紫罗兰插好。妈妈平静下来,她的双眼紧闭着。
“80岁的老人如果心脏病发作是很危险的,”医生说。“她可能会康复,但是……”
她确实抗争了几天,但是现在她的心脏正在衰弱,他们无能无力。
“我已经饱受药片之苦,”昨天她告诉我。“我再不吃任何药了。”今天早晨她扭转过头,拒绝护士让我给她服用的任何东西。
“她有这个权利,”我说。
护士点点头。
我告诉医生她呼吸困难,他建议用吗啡。
“吗啡会平缓她的呼吸,”他说。“我只是想让她尽可能地舒适。”
我明白他的话。但是如果这使她的生命缩短几小时或几天,那是不合理的。我不希望她会到这个地步。
自从他们开始给她注射吗啡,她就不断地咕哝。她回到了过去。
“憎恨农场!”
她反复地重复这句话。孩提时代她住在南海岸的一个农场。我把这件事告诉弟弟,我们都对此疑惑不解。
她住院已经6天。医生认为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的脉搏非常弱。她双眼紧闭,但当我和她说话时,她仍然听着,有时也回答是或不是。花已经枯萎,于是我又采摘了一束新的。
今天妈妈显得极不平静。他们给她注射更多的吗啡,很有效。
“憎恨农场,”她一遍又一遍地说。
好像她要告诉我什么事情,一天傍晚她果真对我说了。
她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力气这么做了。她的声音急迫而清晰。
“憎恨农场,”她说。“围场里有个婴儿。一个男婴!”她笑了。她的脸因仁慈而光彩熠熠。
“它是谁的孩子,妈妈?”我问。
“是我的孩子!我那时才13岁。”
她的脸色变了。她看起来很生气,一反常态。她从来不生气的。
“他是个令人厌恶的人,可怕极了!”
她凝视着远方。然后她又躺下。
不久,她变得激动起来。医生决定给她打盐滴,并在吗啡里加上强效镇静剂。随后由我来照看她,我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平静下来。
她躺在那里,双眼紧闭,他们每隔一小时轮流来看她。她已经不能再说话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能听见,但我仍继续保持和她说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两天后的星期五,我带来新的花束。
“你最喜欢的玫瑰正在盛开,妈妈,”我告诉她。“暗红的玫瑰。”
后来,我意识到她的呼吸改变了。她的呼吸浅而遥远,当我细看时,她平静而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亲爱的、温和的妈妈永远走了。
我回来时,护士们已经整理好病房。一个护士问有没有逝者最喜欢的花,她好交给承办丧葬的人。我选择了那束暗红的玫瑰。
不久我回到家。我坐下,看着窗外,我想起围场里的那个婴儿。谁是它的父亲——那个令人厌恶的人?是强奸?乱伦?孩子怎么样了?它被埋在围场了吗?
我将永不知道。她是最后一位知道实情的人。她的兄弟姐妹都去世了。再没有人会告诉我真相。
我开始拨打电话。
“她有没有再说憎恨农场的话?”弟弟问。
“没有,一点也没有。”
外面的天空正暗下来,那些矮树丛中的玫瑰犹如火焰一般。
洛娜·克罗泽诗四首
[加拿大]洛娜·克罗泽 著 魏 莉 黄志钢 译
洛娜·克罗泽(Lorna Crozier),1948年生于加拿大萨斯喀彻温省西部一草原城镇,是加拿大当今富有盛名的女诗人之一,尤以敏感的爱情诗而著名。在读完萨斯喀彻温省大学学士学位后,克罗泽又于1980年获得阿尔伯塔大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她曾在中学任教,在萨省政府当过信息部主任,也曾在里贾那图书馆和多伦多大学做过驻校作家。
加拿大萨斯喀彻温省西南部的自然环境对克罗泽的写作影响颇深。她将这一地区的风光和天空融于诗文里,让自己的诗歌像该地区的草原一样呼吸。而且萨省自然环境的极端化也使诗人感到人类的幸福、爱情和生命的脆弱。
从1976年至今,克罗泽已出版十多部诗集。她的作品获得了1992年度加拿大总督奖、加拿大作家协会诗歌奖、国家杂志金奖以及加拿大广播公司全国文学大赛一等奖等多项大奖。克罗泽的诗歌在世界上享有盛誉,她的读者遍及加拿大、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和南非等国家。克罗泽现为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写作系教授、系主任; 获得2004年度维多利亚大学杰出教授奖。
白雪天使
在这片寒冷的国土上
我们的天使诞生于晶莹洁白的雪花
但是没有人谈起她们。
男人不会说起
白雪天使的长发掠过车灯
令他销魂蚀骨。
女人不会讲起
白雪天使的手有多么宽大和坚强
似乎她们也哺育孩子,播撒种子,
从井里挑水。
在这最最漫长的季节里
天使们居住在我们的国土上。
她们环绕着谷仓和木屋,
覆在残株的田地里,藏在冰冻的江河下。
当院子里的灯光
劈散黑暗
你看见她们就在窗外,
紧紧挤压着结冰的窗框玻璃,
想要进来。
也正是那一瞬间你不再喜欢独处。
即使天使们吟唱美妙的歌声
你依然感受到她们的翅膀载着的严寒。
天使的歌声
让套着链绳绕圈跑的狗安静下来,
天使的晶莹
让狗的眼睛模糊。
童年
闭上你的双眼一小会儿,
听:木地板在妈妈的脚步下吱嘎地响着,
面包盘在烤炉的架子上喀嚓地响着。
妈妈的手指轻敲着酥脆的面包壳。
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另一间屋子里假装睡觉
屋里的窗户已把你的梦变成了霜花,
羽毛状的森林,鸟儿都是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