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出事了!——”吴老师不免有些紧张。
“嘿嘿,”蔡太太却平静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
那一刻,蔡太太脸上的神情有一种讳莫如深的诡秘。当吴老师把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她却闭了眼,仿佛正在自家的眼帘上看着什么,嘴唇还不住地翕动,似乎是在絮絮地自语。
吴老师忽然觉得,蔡太太有几分巫气。
吴老师这样观察蔡太太的时候,众人早已忙了起来。有人爬上窗台,要去验证吴老师的发现,有人去找电话,要赶快报警。几分钟之后,警笛大作,现场即刻被封锁,围观的人们都被要求离开。只有吴老师和蔡太太被刑警们留下来,做了询问。
几天后,此事在潢阳市就有了各种版本的节传言。其中最为怪异的,是说在安雅小区的一套住宅里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那男人的腹部被什么人用手扯裂,周身的血都从那创口处流尽了。凶手的指头断在了里边,是的,是指头,又粗又长,可见凶手的身材应该是又高又大的。
当然,那指头是很重要的证据,可以用来取指纹,做化验。可是,那指头完完全全被一层厚厚的凝血给裹住了,那凝血象脂膏、象沥青、象防锈漆。不,那不是裹住,那是合成了一块,那是融做了一体。
警方好不容易才将血污洗净,这才发现,那是一块形状奇特的玉石。
第一章事无不可对夫言
乔果当窗理云鬓的时候,丈夫阮伟雄就坐在梳妆台的旁边。从结婚那天起,阮伟雄便养成了这个习惯。他喜欢看乔果细细地描眉画目,喜欢看乔果打腮红勾唇线涂唇膏,然后薄薄地在脸上敷粉。乔果呢,也习惯了丈夫在旁边相守。每完成一项装饰工程,乔果都要偏转头,望望丈夫问“怎么样?”。
阮伟雄必定频频颔首,说“好”,“好”。阮伟雄说的是实话,在他的眼里,乔果怎么妆扮都是漂亮的,他就是喜欢看乔果的这副漂亮样子。乔果呢,也喜欢啦啦队,喜欢啦啦队欣赏她时的那副神态。他们夫妻俩,真算得上是相看两不厌了。
乔果这时候已经将面部的活儿全部做完,正在试项链。她先拿起一条带着石榴红坠饰的镀金链在颈前比划着问丈夫,“觉得怎么样?”。阮伟雄说“好”的时候,乔果已经换上了另一条祖母绿的。石榴红太惹眼,乔果想让自己显得沉稳些。无论是石榴红还是祖母绿,都不是真正的宝石,而只是些仿制的工艺品。但是她那花茎似的光滑细挺的脖子,却是天然自成的,别有一种无法仿制的华美。
两根微凸的锁骨之间是一片白晰的肌肤,那颗祖母绿就滴落其上。乔果向下看时,看到了浅粉色乳罩的饰边。想到晚间酒席宴上,这片地带可能会投落的目光,乔果就觉得有些灼热,有些剌扎。不错,这条裙子固然漂亮,然而它的开胸似乎低了一点儿。
乔果起身另换裙子,丈夫不解地说,“换什么,这条就挺好嘛。”乔果笑着抚了抚丈夫的脸,心里说,傻,我这是为你加强防卫呢。
临出门前,儿子抱着乔果的腿说,“妈妈不在家吃晚饭了?”。丈夫说,“宁宁,让妈妈走,爸爸晚上给你下面条。”
乔果觉得有些对不起丈夫和儿子。公司晚上常常要有应酬,阮伟雄在家里就用下面条来应对。水煮开了下挂面,然后放油放盐放青菜。丈夫的这个看家本领象爱的誓言一样,永远不会变。
“冰箱里有榨菜炒肉丝,煮面条的时候可以放进去。”乔果提醒丈夫。
“知道啦。”丈夫贴上来,在乔果的香腮上挨了挨,做了例行的道别礼。
乔果下楼梯的时候,心里还在想,明天还得抽时间再炒一大盘榨菜肉丝放到冰箱里。那是乔果的常备菜,以应付家中的不时之需。有了它,阮伟雄下的面条就不至于太无味。
出了楼洞门,乔果习惯地抬头望。七层楼的后阳台上露着丈夫的脑袋,阮伟雄正立在那里目送着她。这么多年了,每当乔果出门的时候,丈夫就在这里目送。
等到乔果该回家的时候呢,丈夫又会在这里伫望。这已经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
阮伟雄自嘲地说,这个后阳台是他们家的风景点,他就是风景点上的“望妻石”。
虽说是习惯,乔果每次都会感动。只要闭起眼睛想起丈夫伫望她的那个样子,乔果就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乔果从楼前的便道拐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停在主通道旁边的那辆白凌志。那是天时房地产公司老总安少甫的座骑。乔果走近了,车的右前门就自动打开,安少甫在驾驶座上殷勤地说,“坐前面吧。”
“谢谢,我喜欢坐后面。”乔果说着,动手拉开了后车门。
安少甫一边将车开动了,一边自我解嘲地说:“小乔,你坐后面,我不就成了你的车夫了?”
乔果不说话,只是望着车内那个长方形的后视镜笑。乔果这样一笑,后视镜里安少甫的那张脸也露出了笑意。乔果的笑是百战不殆的利器,只要遇上无法解释或者不想解释的问题,乔果就会笑。乔果的笑漂亮又可爱,只要她不出声地笑一笑,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女人的漂亮,其实是由男人告诉她的。
乔果有很长一段时间,并不知道她自己是漂亮的。乔果的肩膀长得窄,髋骨也窄,站在那些丰满的女人面前,乔果就会自惭她的瘦弱。乔果的眼睛是细长的,碰上那些大眼睛双眼皮的女人,乔果的细眼睛就会眯得更加厉害。乔果不止一次地动过念头,想去做一个双眼皮。后来,乔果才知道她那是笑眼,是月牙眼,是最狐最魅的。
乔果由人介绍到天时房地产公司时,安少甫只和她面谈了一次,就接纳了她。
乔果一进公司,就做了业务部的副经理。不管是请客应酬,还是项目考察签合同,只要安少甫走到哪里,都会把乔果带到哪里。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乔果才知道原来她自己真的很漂亮。男人们都夸乔果,说她削肩细腰身段窈窕,又长着一副诱人的细眉毛弯眼睛,如果手里再拿上一把绢扇,就活脱脱是一个从古画里走下来的仕女了。
公司里上上下下都认定,乔果与安少甫的关系非同寻常,乔果是“安少甫的人”。这种认定,安少甫不会不知道,而乔果呢,虽然没人对她说,但她也感觉到了。那年春节前昔,安少甫说是公司要和一家台商洽谈合作项目,带着乔果去了汕头。
在宾馆总台登记的时候,小姐问安少甫,“先生,你要什么房间?”安少甫悠悠地说,“一个大套间吧,要最好的。”这话一落音,乔果就看了看安少甫。
安少甫却视而不见,泰然自若地将行李交给了侍应生。
侍应生恭敬地来提乔果的软箱时,乔果什么也没说,由着那人将她的小箱子一并放在了推车上。
那个大套间在八楼,乘电梯的时候,乔果感觉到安少甫在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她。乔果尽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神态很安然。
乔果没能将这种安然的神态保持太久,当侍应生把他俩的行李放进房间,转身离去之后,乔果立刻觉得紧张了。安少甫要的这种套间很大,外间摆着茶几和皮沙发,往内间去的方向没有门,只有一个穹形的通道,暗示着那边别有洞天。
在这个洞形的取景框里,可以看到里边铺摆了一张圆形的大软床。软床上的花床单松松搭搭地垂落着,犹如一块大台布。
恍惚间,乔果觉得那是一张大餐桌,而她,则被放进盘子端了上去。
乔果很想说些什么,乔果已经想好了要说些什么。乔果能感到安少甫在等着,他显然也准备好了要回答的话。
这样,乔果就想到了要逃走。她只须弯下身子,提起她的小软箱,就可以立刻离开这里了。
于是,乔果弯下腰,提起了那个小软箱——小软箱被打开,乔果取出洗漱用具,径自进了卫生间。
乔果洗完脸,对着镜子整妆的时候,听到电动剃须刀的响声传过来。嗡嗡嗡嗡,犹如一只果蝇盘旋在食物之上,舞得很轻快。
那顿晚餐的饭桌上,除了坐着安少甫和乔果,还有来谈合资项目的两位台商。
两位台商是两个不能喝什么酒的男人,那次却喝了很多很多。安少甫呢,虽然没有什么人向他挑战,他却不停地自己灌自己。乔果是陪酒的人,乔果的面前却永远只是一杯果汁。自己喝酒,才能让男人喝下酒的女人,其实很平常。自己喝果汁,却能让男人酩酊的女人,才有真本事。
两位台商借着酒意对安少甫说,他们就喜欢听乔果说话,乔果说着话,男人自己就把酒喝了。安少甫当然很得意,安少甫当然兴致很好。在安少甫很得意兴致很好的时候,乔果离席,去了一趟洗手间。
乔果去的时间稍稍长了一些,等她再回来的时候,酒桌上的男人们都显出了困乏。安少甫有点儿迫不及待地将瓶底的最后一点白酒倒出来,和客人们干了杯。
心满意足的安少甫和乔果一起回到了客房里。
是一起回去的,等到安少甫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沙发上,乔果给他泡了一杯浓茶。
安少甫说,“小乔,你把门锁好吧。”
乔果就听话地走过去,把门拉开,自己站到了门外边。
“哎,小乔,怎么啦?你站到外面干什么?”
“安总,我另开了一间房,807 ,就在旁边。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说完,乔果笑了笑,然后就遵照安少甫的要求,替他把门锁好了。
乔果的脑袋一挨上枕头就睡着了。宾馆房间的门上有安全扣,外面的人即使有钥匙,也是无法进来的。
半夜时分,乔果被电话铃声吵醒。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伸手拿话筒。电话铃神经质地先后响了三次,最后终于静下来。乔果打算接着睡,房门却响了,敲木鱼一般,响得很均匀,很有耐心。乔果却没有耐心听,她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