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滴大滴的泪水涌了出来。
“果果,你怎么了?怎么了!——”
卢连璧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就那样无知无识地哭。并不怎么特别地悲伤,反而越哭越感到畅快。卢连璧不停地吻着她的眼窝,将那些泪水细细地啜干。
当泪水干了的时候,乔果也变得安静了。
“真对不起,”乔果说,“嘟嘟,你觉得我很可笑吧?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哭,就是想哭罢了。”
卢连璧点点头,表示理解。这就是女人,女人的哭有时候并不表示什么。
“原来看过《红楼梦》,挺讨厌林黛玉的,那么爱哭。现在,好象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乔果自嘲地望着卢连璧说,“嘟嘟,你烦我了吧?”
“不,”卢连璧啧啧嘴说,“你的眼泪味道挺好的。”
乔果笑了,她环顾着贴了防晒膜的车窗和精心装饰过的车内壁,忽然感慨地说:“如果这真的是一间房子,那该多好啊!”
卢连璧被深深地打动了,他盟誓般地说,“果果,如果这世界上有一间属于你和我的房子,我会每时每刻都守着你!”
“我也会,每时每刻!”
说完,他们便被自己的誓言所感动,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人类爱情的誓言既是真实的,又是虚妄的。在双方盟誓的那一刻,那些话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然而,转瞬即逝,那些盟誓又都成了毫无意义的虚妄。
瞬间的真实;永远的虚妄。
当真实还被他们两人共同感知的时候,卢连璧拿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条手链,晶莹剔透的翡翠一片一片地串缀起来,尽头处是两颗圆润的祖母绿。它们带着生机盎然的绿意,圈围在乔果白晰的手腕上。
“喜欢吗?”
“喜欢。”
乔果没有将心里的话完全说出来,她喜欢的是手链所隐含的喻意,链,连,它仿佛是两人维系的一种象征。
翌日,乔果到公司上班。见到戴云虹时,两人又说又笑,都显得格外亲切。
本是相熟的女友,这一“格外”,就显得有些张扬,有些做作了。两个女人谁都不提昨晚看电影的事,仿佛那是一个捂久了的鸡蛋,一打开,就会发散出让人尴尬的气味儿来。
女人的友情是建筑在交换彼此的秘密、交换小吃、交换衣饰、交换各种各样的传闻之上的。乔果和戴云虹不着边际地扯了一阵闲话,戴云虹就毫无保留地将她自己最新的秘密和盘托出,与乔果共享。
“乔姐,秦家门那儿有位星云大师,特别会算命。”
乔果说,“又是个骗人的吧。”
戴云虹说,“不不不,星云大师是真有本事。知道双雄集团吧?集团聂老总炒期货,请星云大师给算算。星云大师在院子里抓了把碎石子儿往天上一扔,然后在地上抓了把细砂往衣袋里一装,转身就回屋了。聂总站在院子里想了半天,碎石子儿是啥呀,是绿豆呀。往天上扔,那是抛哩。细砂是啥呀,是小米。拿着走,是买进哩。聂总照着星云大师的指点,一抛一进,一下子就赚了七百万!星云大师现在住的三室两厅,就是聂总送的。”
乔果说,“都是听说的吧,你自己也没见过。”
戴云虹说,“好,好,别人的事儿是听说的,我自己的事儿总是真的吧?前两天有人带我去拜访星云大师了,一见面,大师就说,你现在是单身。你过去喜欢过一个男人,那男人离开你了,你一直忘不了他,所以你很难再爱上别人,到现在连个对象也没有。你听听,准不准!”
乔果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弄不好是带你去的那个人事先告诉他了。”
“行行行,就算有人告诉他了。大师后来又说,你们家姊妹三个,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你是最小的。”
乔果拍拍手,笑着说,“看看,看看,错了吧,你们家不就是两朵金花嘛。”
戴云虹说,“我妈给我讲过,在我上面还真有个哥哥,活了一岁多,得病死了。这事儿可没人能告诉他,你说大师神不神!”
乔果将信将疑地说,“他是蒙的,正巧叫他蒙对了。”
戴云虹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你别不信,现在人类解释不了的宇宙秘密多得很。”
乔果见女友不高兴,连声说,“好,好,我信,我信。”
戴云虹这才笑着说,“就是嘛,我带你去看看。爱算不算,爱信不信,就当开开眼。”
下午,两个人说是出外办事,骑上自行车,直奔秦家门。寻常的住宅区,寻常的住宅楼,直到走进星云大师的起居室,才发现一些不寻常之处。在平常人家放电视机的那个位置上,立着三个泥胎小人儿。泥人面前的三个牌位上分别写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旁侧的墙上挂着一柄铁剑,望上去未见得十分出奇,也就是人们晨练时经常拿着舞三弄四的那种铁皮剑罢了。
星云大师还是有些奇相的,胡、髭、鬓三处的须毛全都长长地留着,脑袋有些秃顶了。没秃的周边生着繁茂的黑发,被一条布带子拢做一束,垂在后脖梗上。
那做派望上去颇象时下的画家、摄影家和摇滚歌星。
落座之后,乔果刚想发问,那大师将手一抬,抢先说道:“女士不必开言,容我先讲讲你的来意。说得对,尽可多坐。说得不对,就不必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
乔果点了点头。
那大师闭目静心,许许纳气。随后忽然把眼一睁,说道,“女士是为了一个‘情’字而来。”
乔果听了,不觉一怔。来之前,乔果的确在心里想过,要问问她和卢连璧的事儿。此时被对方道破,乔果点点头说,“嗯,就算是吧。”
大师接下来又说,“女士已经结过婚,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是个男孩儿。”
旁边的戴云虹情不自禁地把手一拍,嚷道,“我说神吧?大师讲的一点儿也不错!”
乔果暗暗吃惊,猜中有孩子,又猜中了孩子的年龄,再猜中是个男孩儿,也真有几分神了。
大师再接再励,“你爱人年龄比你大,个子比你高,身体比你壮,喜欢把你当小孩子哄,你们夫妻感情很好。”
乔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番话可没什么稀奇,动动脑子谁都能想出来。
似乎洞察了乔果的心思,大师接着又来了一句,“虽然你很爱你的丈夫,很爱你的儿子,但是,也有别的男人爱你。”
猝不及防地被人说中,乔果的脸腾地红了。
“那怎么办?”这句话脱口而出,无疑是默认了对方的推断。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哎哟,这是什么意思呀?”戴云虹插言道,“请大师还是明示吧。”
那大师波诡云谲地笑一笑,并不答话。
乔果还是能够听明白的,这种事情,点到为止,不宜说得太深太白。于是,乔果就转了话题说,“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想请大师解一解。”
乔果便把推车时有毛毛虫掉在脖子里的那个梦境,讲给大师听。那大师听了,说道:“虫是邪物,虫身上遍生剌毛,那就是邪上加邪。只怕是有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做了,所以怯由心生。才做了这样的梦。”
听大师这样一讲,乔果不由得联想起她和卢连璧做下的那些事,心里就有些怯。嘴里却掩饰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
大师的嘴角挂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
戴云虹瞧瞧大师再看看乔果,在旁边插一了句,“大师,如果有邪的话,那可怎么避呀?”
大师说,“去买一只大公鸡,不放作料不放盐,用清水炖了,分三天吃。另外,还得记着,这三天之内,不能吃带叶子的青菜。”
“为什么?”
“虫子这邪物爱吃青菜,咱不能给它吃。公鸡呢,阳气最盛,爱叨虫子,最能祛邪。”
离去时,乔果留了钱,然后和戴云虹一起出来。
戴云虹说,“怎么样,大师是真本事吧?”
乔果感叹地说,“哇,以后我可不敢算命了。”
“瞧瞧,都给你算出来了吧?说你为情而来,另有所爱。”戴云虹拍拍手又说,“乔姐,不瞒你说,那天你和那个男的一起看电影,我都瞧见了。”
戴云虹这样一讲,乔果又想起了那天自己进出影院的情形。直觉果然没有骗她,的确有人在悄悄盯着她。乔果赶紧叮嘱道,“云虹,这事儿,你可千万别乱说呀。”
“放心吧,”戴云虹说,“其实呀,我一眼就看认出来了。那个男的,还到咱们公司来过。”“鬼!”乔果伸手捶在在女友的肩上。
戴云虹哎哎哟哟地笑着,“乔姐,你好让人羡慕呀。家里的那个,好帅。外面的这个呢,好酷。”
两个女人骑上车,一路说说笑笑。等到分手之后,乔果特意又转到菜市场,挑了一只个头最高,鸡冠最亮最红,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最有光泽的大公鸡。
乔果掂着那只宰好褪净的公鸡进了家门,看到丈夫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乔果就走过去说,“来,让我做吧。”
阮伟雄正在水池前洗菠菜,见乔果掂着公鸡过来,就把洗净的菠菜捞起来,让乔果用水池。乔果弯下腰,挽起衣袖,去洗那只鸡,这一来,那条手链就滑挂在腕上,碧莹莹的,衬着白晰的肌肤,望上去格外惹眼。
阮伟雄盯了一眼,问道:“乔乔,你从哪儿弄了条手链?”
乔果怔了怔说:“买的呗。”
阮伟雄说,“哟,是什么货色?贵得很吧。”
乔果想了想说,“谁知道,地摊上买的,十五块钱。”
阮伟雄就不再说话。
等到乔果把鸡洗好了,阮伟雄说,“冰箱里还有板栗,做个板栗鸡?”
乔果说,“别别,我来做,这只鸡要清炖。”
阮伟雄觉得奇怪,“乔乔,母鸡才炖着吃,哪有炖公鸡的。”
“这回就是特别一点嘛,公鸡就是要炖汤吃。不放作料不放盐。”乔果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菠菜收起来,“还有,三天之内,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