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果听了,偏过脸望着卢连璧说:“嘟嘟,你看拍哪种啊?”
题目出来了,卢连璧不敢怠慢,即刻拿出答案说,“当然是大套餐啦。”说着,就打开腰包付钞,让服务小姐去开票。
“扮新娘”,扮新娘,原本就是要细细打扮新娘的。乔果由两个化妆师伺候着,先弄去洗头洗脸,然后又坐下来做头发画眉眼儿。虽然男人也是这道工序,工艺却简单得多。不一会儿,就把卢连璧完工了。对着镜子照一照,那套拍照用的西装,那张拍照用的脸,全都陌生得很。然而正是由于陌生,又让人生出一些新奇来。
对自己新奇着的卢连璧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乔果一点一点变得新奇起来。
乔果的头发盘起来了,是那种耸如螺壳般的发式。乔果顿时觉得她的脸儿长了一些,身材也更高了更挺了。婚纱裙服是那种低开胸露肩背的式样,化妆师在那些裸露的部位处下着工夫,于是,乔果的前胸和肩背就变得格外粉嫩起来,望上去犹如细腻的白藕。换穿上的纱裙在腰肢那里可可地束紧了,然后又轻盈地撒开,让穿裙人的心情也象花一样地开张着。
乔果久久地望着镜子,满心好新奇地欣赏着镜子里这个鲜嫩欲滴的女人。她简直不能相信,那个女人竟然就是她!
“你瞧瞧,怎么样嘛?”乔果转过身来,带着几分羞涩地望着卢连璧。
卢连璧一时无语,他情不自禁地将乔果延揽入怀。感觉里,象是拥着一个光艳夺目的新人。
有了这份感觉,当镜头对准他俩的时候,两人就有了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
耳鬓相触,情融意合,不用摄影师摆布,就天作地合般地拍完了。
乔果仍旧痴痴地呆在那儿。
“果果——”卢连璧轻唤着。
“噢,完了吗?”
恍若重生,乔果这才从陶醉的意境里脱却而出。
外景的拍摄共有两处,一处选在开发区的万国公寓,另一处是在流花湖公园。
万国公寓景点由各式各样的建筑别致着,照片拍出来,或欧陆风情,或大洋特色,看上去俨然新郎新娘出了一趟国。乔果和卢连璧相携而往,由着摄影师在那些罗马式雕塑西班牙式小楼英吉利式咖啡屋前搔了几下首弄了几回姿,然后又驱车去了流花湖。
流花湖公园的景致是国粹味的,苏州园林式的假山,山上有亭台楼阁,雕着花栏,挑着飞檐。当然少不得小桥流水,桥是那种用石块砌的圆拱形,桥下半个月亮,桥上半个月亮。栏干上还有狮首,一个个雕得古朴雅拙。水是流动的,浮着水草,显出一种盈盈晃晃的幽绿。四围的岸边生着婆娑的柳树,树影荫在水里,有水禽在那里悠然地凫着,惬意地拍打着翅膀。
假山前拍了,水榭处拍了,然后上了小桥。乔果偎着石栏,凝望着幽静的湖水和水面上的禽鸟,在这片仿古的景色里,她的心中蓦地涌起了一点仿古的诗意。
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还真有点儿欲辨已忘言呢。
卢连璧也靠过来了。镜头对准了他们。
“喂,再近点儿——”摄影师摆摆手。
乔果向男人怀里偎了偎。
摄影师挤着一只眼朝镜头里望了望,然后又摆了摆手。“嘿,能不能再亲热点儿?”
“行啊。”卢连璧应着,面颊贴了过来。
乔果感觉到那种肌肤相亲的温热了,她的身体里沁出了一种冲动。卢连璧想必也是同样吧,因为他忽然响亮地吻了乔果。
“呀!——”乔果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身前身后的水鸟受了惊一般,扑扑拉拉地拍打着翅膀飞起来。晴空的那片湛蓝衬着翩然的白羽,美得让人心颤。
卢连璧看到摄影师接连按下了快门。“照下来了?”他向摄影师发问。
“当然。”摄影师点着头。
“你觉得,照得好吗?”乔果问。
“你们都很自然,自然的最好。”摄影师回答。
穿着婚纱拍摄那些结婚照的感觉妙得简直无以言说,它使得乔果时常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好象自己真的是在做着新娘。当所有的拍摄都已结束的时候,乔果却不想结束了。
“喂,这样就算把你的新娘娶到手了?”乔果娇嗔地向卢连璧耳语着。
“还有什么要求啊?”
“喜宴呢?还有交杯酒——”
于是,他们俩又去了一家酒店。
他们去得太早,酒店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他俩要了一个雅致的小包间,偌大的一张圆桌旁只坐了他们两个人。精美的凉菜摆齐了,琥珀色的葡萄酒在晶莹的高脚杯里凝固着。
卢连璧将面前的杯子端起来,做出了一个弯臂的动作。“来——”
乔果说,“做什么?”
“喝交杯酒呀。”
“唉,算了算了。”乔果忽然没了兴致。
酒杯停在空中,卢连璧的嘴角浮起了苦笑。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乔果想试着解释。
“我明白。”
乔果不清楚对方明白了什么,但是乔果明白她自己是从换下婚纱的那一刻,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的。唔,原来让她生出兴致的不过是那身婚纱,不过是穿着婚纱扮新娘的那番行动罢了。从脱下婚纱的那一刻,她就走出了布景,走下了舞台。她不再是她演出的那个角色,她仍旧是生活中那个穿着铅灰色西服套裙,在公司的写字间里整日忙碌的白领女人。
哦,“扮新娘”!这个名字起得可真有意思。
女人怎么会是这样——,乔果自嘲地想。
卢连璧不会想到,就在他和乔果扮着新郎新娘拍照的时候,有位不速之客去了“奇玉轩”。
那是一个矮矮的胖太太,身着一袭黑色的薄料风衣,走起来脚掌臀髋肩膀全都一甩一晃的,犹如一只匆匆登岸的肥企鹅。胖太太进了玉器店,就四下里张望,营业小姐见了,笑迎道,“太太,请问你想买什么?”
“看看,随便看看。”
营业小姐就陪着她在柜台边上转。
说是看玉器,胖太太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走着走着,忽然对营业小姐说,“你们卢老板呢?”
“没在店里,有事出去了。”
“老板娘呢?”
“她在经理室。”营业小姐再次打量了一下胖太太,然后说道,“太太和我们卢老板熟吗?”
“熟。”
“要不要叫卢老板的太太来?”
“对,对,你去请请她。”
营业小姐不敢怠慢,赶忙去了经理室。
罗金凤听说外面有熟客找她,即刻走了出来。远远地看到一个穿黑风衣的胖女人向她笑吟吟地打招呼,“哎,忙着呐!”,罗金凤也就笑吟吟地答道,“哎,不忙不忙。”
走到近前仔细看,来客却并不认得。
“卢老板没在,啊?”对方仍旧是很熟份的口吻。
客人可以不认识老板,老板是绝不可以不认识客人的。罗金凤也就很熟份地答道,“说是有事,出去了。有什么要办,尽管说。”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挑件合适的玉件送人呗。”
“送什么样的人?送多少钱的吧。”
胖太太略做沉吟,回道,“送,一位年龄大些的老同志。人家也不稀罕钱物,是个意思吧,三四百块钱的就行。”
报出这价钱,罗金凤先就泄了,然而脸上并不带出来,仍旧热情地附和着,“可不是,送礼就是送个情嘛,只要情意到了。”
先让胖太太看的,是个玉桃。桃形丰满肥盈,圆嘟嘟地托在一个栗色的木盘中,玉料是白的,也还通透。桃尖处有些粉色,望上去却不大自然。胖太太拿在手里,转着看了又看,然后说道:“桃尖的这点儿红,不是玉的本色吧?”
罗金凤回道,“老熟人了,能瞒你嘛。要是本色玉料,就不是这个价啦。”
再看的,是个玉龟。土黄色的玉料,杂着些斑驳的褐色。那些斑驳的色块工巧地配成了龟壳的纹路,望上去也还算得上浑然天成。胖太太沉吟良久,只是不吐口。
罗金凤在一旁说,“不是个年纪大些的老同志吗?送个玉龟给他,挺合适的。”
桃和龟,都是给上年纪的人贺寿用的,胖太太自然懂得。只见她将脑袋微微一摇,说道,“是老同志,可也没老成那个样子。”
“噢——”罗金凤笑了,她转身拿起一匹玉马,“那就送马吧,送马最合适。”
那是一匹雪青马,虽然粗了些,笨了些,但是昂着头扬着蹄,很有些精气神儿。木座上题着词,“志在千里”。没有伏枥的老骥之态,却昂扬着心志,还真是件好东西。
“多少钱?”胖太太问。
“四百二。”
“四百吧。”
“行啊,老顾客了。以后常来吧。”罗金凤笑着接受了。
“拿好了,四百块。不用开票了。”胖太太一边收起包装好的玉马,一边将钱递到了罗金凤的手里。
四张百元面值的钞票紧紧地卷在一起。罗金凤拿在手里,隐约地感到那种卷和那种紧,好象有些过于刻意、过于经心。
抬头看,扭动的胖脚扭动的肥臀居然快要消失在店门口了。
莫非是假钞吗?
罗金凤顿觉不妙,赶忙将那钱卷打开。一张纸条赫然呈现在她的眼前。
可怜人:你想知道你的丈夫背着你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吗?你到安雅小区九号楼三单元一号去看看就清楚了。
那几行字犹如强光一般,眩得罗金凤睁不开眼。一颗心虚弱得颤跳不已,胸口也闷得透不过气。稍稍稳住神,罗金凤才急急忙忙追出店门。眼前是熙熙攘攘的车流和人流,哪里还能看到哪个穿黑风衣的胖女人。
罗金凤呆呆地站在街头,心中恼怒万分地想:好你个卢连璧!怪不得你整天要出去办事,你办得是什、么、事!——不知道过了多久,罗金凤才重新回到店里。见女主人进来,营业小姐们立刻围上来不住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没事,”罗金凤竭力掩饰着。她能想到,她脸上的神色想必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