龈出血。”
审讯员当然不信:“看不出啊,你这个人还够艮的!是不是有点饿了?好吧,
我给你拿点吃的东西来。”审讯员可能以为他咬舌是为了饮血解渴,到隔壁什么地
方端来一碗面条,上面没有菜码却插着一双筷子,送到简业修跟前,“吃吧。”
简业修不大相信审讯员真的会把这碗面条给他,试着伸手去接,面条真的到了
他的手上,他赶忙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拔出筷子挑了一口送进嘴里,还没有
嚼就张嘴皱眉险些又把面条吐到碗里。审讯员问:“怎么啦?”简业修勉强把嘴里
的面条咽下去:“没什么。”审讯员笑着说:“简大主任就别太挑剔啦,不过多放
了一点盐嘛。凡是刚到这个地方来的人,都心虚出汗,多补充点盐分免得虚脱。”
也许他说的有道理,简业修实在是饿坏了,低头把那碗冰凉而嗣咸的面条一会儿就
扒拉到肚子里,不用细嚼地囫囵往下吞,凉和咸也就无所谓了。很快,他就知道又
上当了,吃完了成面条口渴难挨,忍不住对审讯员说:“能不能给我—杯水喝?…
‘想喝水?你可真够讲究的,到了这个地方还摆谱儿!”审讯员又到隔壁端来一杯
水放到自己眼前的桌子上,“看见了吗。水就在这儿,你讲完了就可以喝。”“讲
什么?”
审讯员突然暴怒:“简业修,别傻了,讲你没有把活儿交给民信,却收了人家
五万块钱,最后你把活儿给了土木集团,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简业修耐不住干渴,也大声为自己辩解:“我跟你们说过好多遍了。我没有收
民信公司的一分钱,林洪仁送到我家的那五万块钱当时就给退回去了,我不想再重
复这个过程。至于土木集团,我本意并不想把建造大楼的工程交给他们,因为我不
信任他们的总经理,但我又不能不同意把活儿给他,因为他的父亲是我的区长。大
楼是区里批准建造的,交给谁干并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直接领导我的是管城建的
副区长,还有区里上上下下许多人都要买区长的好,我怎么能左右得了局面?我建
造这栋大楼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量完美地体现导师完美的设计,为这个城市立
一座丰碑,树立一个建筑学的样板。在这个过程中我问心无愧,没有丝毫见不得人
的勾当。如果说我有错误,就是不该建造这样漂亮的大楼,应该多建住宅楼,我的
母亲就是在老平房里被煤气熏死的,老天已经惩罚了我……你们粗枝大叶,草营人
命。
抓我当替罪羊,就不想想这会把我给毁了吗?我的一生叫你们几天就给葬送了
……“
他说着说着觉得头疼欲裂,先是用手抓,用拳头打,越抓越打疼痛越烈,眼晕
地旋,突然从小板凳上跌落到水泥地上,身子打着滚儿,狠命地以头撞地,头脸开
始出血……审讯员开始以为他在演戏,冷眼旁观,后来见他真的要寻死,两个人跳
过来把他掐巴住。“你怎么了?”
“我的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他脸色焦黄,大汗珠子哗哗往下掉,显然不是
装的。“你以前有这种毛病吗?”“……没有。”简业修疼得睁不开眼睛,渐近疯
狂。
审讯员找来医生,给他吃了止疼片,用绷带包扎了脑袋,然后把他送进了监号。
这是一间大关押室,里面关着四五十个人,或躺或坐,几乎没有简业修可呆的
地方。这不是正式的监狱,没有床铺,墙边有个茅坑和水管。简业修的头疼有所减
轻,但仍旧发沉发木,稍一动弹里边好像有个铁球在滚动,疼得他一阵阵眼前发黑,
就在门口站脚的地方抱着头强挤着蹲了下去。他连好奇心都没有了,低头闭上了眼
睛,就在他这一闭眼的工夫从四周飞来一阵拳脚,兜头盖脸地一通猛揍,把他打趴
下了。他护着脑袋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他眼前一片丑陋、邪恶、讥讽和麻木的脸:“你还问干什么?
你懂这儿的规矩吗?进门就想坐下,这里面有你坐的地方吗?“
“对。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交代罪行,你得过这道鬼门关。”“我们都是鬼,
鹰头就是我们的阎王爷!”
简业修好像记得听人讲过,犯人打犯人比警察更厉害……他有点发懵,还没有
想好怎么应付,同室的人一边逗弄、嘲骂着他,一边就这个打一拳,那个踢一脚地
又攻上来了……“你小子是干什么的?怎么也到这里边来啦?”“看你这个白白净
净的样儿,像个知识分子,要不就是个当官的……”“你也有今天啊,你们这种人
更坏!,”“对,老七,替我踹一脚!”
简业修被打急了,发疯一般地抡起拳头,对着眼前的丑脸乱打。他身高力不亏,
又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还真给自己打出了一块空间。并恶狠狠地说:“我在外边
也听人讲过,新来的犯人要受老犯人的气,告诉你们,我不是犯人,不受警察的羞
辱,也不会受你们的羞辱,反正我是不想活了,你们要想在我身上找乐子就下狠手,
三下五除二地把我弄死,也算帮我个忙,我谢谢你们。但别想在我身上取乐,别跟
我逗愣,那我就跟你们拼命,直到拼死为止。来吧!”满屋的嫌疑犯都被他说愣了
:“呀,还挺硬。”“看着像个当官儿的,实际不是。”“对,当官的进来没有俩
小时就尿了,肚子里有什么就会吐露什么……”堵在门口自称是鬼的这一帮人,回
头看看坐在里边的一个威猛的疤拉脸,疤拉脸显然就是这个号子里的鹰头了,他锥
子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简业修,号里其他人都不再吭声。每进来一个新人,就是给
号子里送来一场节目,如果小鬼们治不了的,最后鹰头就得亲自出面。僵持了一会
儿,鹰头紧绷绷的疤拉脸松弛下来:“进来,到里边坐。”
城厢区区长顾全德看上去是个非常强壮的人,大头阔脸,背宽腰粗,也许就因
为本钱雄厚平时不在意,才落下了一种叫“老寒腿”的病。他皱着眉,咬着牙,一
瘸一拐来到机关的小医务室,男医生还在吃饭,屋里坐着几个中午休息来聊闲天的
人。一见区长的样子,医生赶紧放下筷子,拿针具,顾全德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你吃完饭再说……”
“您这个样子还让我吃得下吗?”医生拿出像铅笔一般上方下圆的银色粗针,
扎进他的小腿里,还要不停地在肉里拨弄……有两个人看得眼晕,扭过头去。另一
个人问:“我说大夫,你这是扎针还是捅炉子?怎么还在肉里搅和?”医生回答:
“刺激神经。”
顾全德的头上冒汗了,医生用问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昨天怎么没来扎?”“
在外边赶不回来。”“那夜里能抗得住吗?”“靠止痛片迷瞪了一会儿,不光是疼,
有时候两条腿还没有知觉。”“我可不是吓唬您,再不坚持治疗,这两条腿可有保
不住的危险。”
“有时疼得我真恨不得锯掉它,换双假腿就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了。”“到什
么时候假的也不如真的好。”顾全德摇头:“难说,如今假情假意有时候比真心实
意还奏效,假话比真话吃香,假发比真头发时髦,假酒打败真酒,你嘴里安一颗假
牙,早晚会把真牙都磨活动了,最后还是假的战胜真的。”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区长您是怎么琢磨的?”
医生拨弄完左腿,扎上四五根颤悠悠的银针,又开始拨弄右腿……一会儿工夫
顾全德就又挺起来了,向医生说了客气话就赶紧回办公室。两点钟,他和房管局长
周原陪着一群特意请来的房地产开发商考察同福庄,其中有民信公司的林洪仁,最
招眼的是杜觉,他的衣着、神态就如同羊群里的一只骆驼。顾全德边走边说:“感
谢诸位老总能赏光到城厢区来,危房改造是民心工程。
也是体现党心的大动作,你们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商量,别看眼下这儿破
破烂烂,同福庄可是老城的中心,过去曾经是黄金地段,改造好了仍然会寸土寸金。
“大家都看杜觉的眼色,他不说话,谁也不愿意先表态,林洪仁打破了沉闷:”顾
区长,你那个管城建的赵副区长呢?“”到党校学习去了。“”哎哟,平房改造这
么大的工程就得靠您一个人顶着啦!“”全仰仗各位老板来投资开发。“”您能拉
来杜总就可以大放宽心了,土木集团财大气粗,河口区180 万平方米都不够他吃的,
一个小小的同福庄算什么?“
杜觉不予理睬,皱着眉头走到前面,顾全德跟上去,其余的人也在后面跟了上
去,杜觉不说话,大家却七言八语地不谈正题。顾全德试探杜觉:“杜总是不是在
暗自算账?”
杜觉好似很不情愿:“怎么算怎么不划算,人口密度太大,容积率上不去,怎
么算都算不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计算器边算边对顾全德讲,其实是讲给所有的
人听,“4 万平方米的平房,1750户,规划建筑面积15万平方米,还迁8。9 万平方
米,剩余6。1 万平方米,出房率41%。每平方米成本1100元,要投入1。65亿,余房
出售按每平方米1600元,可收回9760万,还亏6740万……亏得太多,谁也贴不起。”
在场的人全听傻了,从心里服了——杜觉不光是会算,算得精,算得细,更惊人的
是算得快。其他人连听还没有听明白呐!林洪仁叫人感到奇怪和别扭,杜觉本是他
民信公司的冤家对头,今天他却总是上赶着杜觉说话:“不服不行,杜总这脑瓜儿
真好使,钱就应该叫人家赚!”
杜觉仍然不屑于答话,只对顾全德说:“顾区长你放心,河口区的事我可以不
管,因为我父亲在那儿当区长,我就是赔了钱,别人也会以为我赚了大钱,我在河
口区办了好事,人家也不往好处想。但城厢区的平房改造我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