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他们也以微笑回礼。他想,你们这两个德国兔崽子笑得太早了。
通向餐室的拉门开了。一个身材细长、穿着黑西装的德国人出现在眼前。莫斯卡看到他后面有张餐桌,上面铺着洁白的台布,台布上又放有雪白餐巾。银制餐具熠熠发光,高脚杯真够得上精妙绝伦。
金发男人说:“请一道吃夜宵,你那事,沃尔夫,我无能为力。不过既然这位朋友有那么多香烟,我除了能换些军用券,还能跟他做点买卖。”
莫斯卡认真地说:“那很可能。说罢自己微笑起来。可其他人却放声大笑,好象他开了个很聪明的玩笑。然后大家走进餐室。”
男仆用大浅盘端来一个象美军食堂里卖的深红色大火腿。一只银盘里放着新鲜的并且切得均匀的美军白面包薄片,它们依然温热,沃尔夫拿了一片抹上黄油,双肩一耸,表示惊奇地恭维道:“哟,你的面包送的甚至比美军食堂的还早。”金发男人高兴得摆了摆手,同时仰天大笑。男仆又送来了几瓶红酒,莫斯卡由于走了远路感到非常口渴,同时也觉得身体好多了,拿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金发男人觉得很可笑。便也装着喜悦起来。他说:
“啊:真痛快。不象你沃尔夫喝起酒来那么费劲。你看看,这就是为什么他有五千条,而你就没有啊!”
沃尔夫面带笑容跟他开起玩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朋友,你太片面了。你忘了我是怎么吃的喽。”接着便大吃起来。先是浅盘里的火腿,随即就是长盘里的几种香肠。无论乳酪,还是色拉,他都自己动手,毫不斯文。然后瞅着金发男人问;“嗨,霍尼,现在有何感想,你还能说些什么?”
霍尼雀斑点点的脸上两只蓝眼睛闪耀着快乐的光彩。他高兴地叫道,“我现在只能说你好胃口!”
红发女人象其他人一样哈哈大笑,然后弯腰去喂躺在桌下的一条大狗。她给它一块火腿,双手从男仆手里接过大木碗。往里面倒了一升牛奶。弯腰时,她的手顺着莫斯卡的腿往下摸,起身时她又扶着他的大腿坐好。这些举动显得漫不经心,决无偷偷摸摸之嫌。
“你太喜欢这狗了。”霍尼说:“你真该要些孩子。他们会有趣的。”
“我亲爱的霍尼,”她说,眼睛直盯着他的脸,“那么你就不要再去打野鸡了。”话里充满着柔情蜜意,但显得含义不明。
霍尼嘟哝着:“那代价大高了。”他对沃尔夫眨眨眼。“各有所好嘛,嗯,沃尔夫?”对方点点头,又去啃他临时拼凑的大块三明治。
他们边吃边喝。莫斯卡留着心,多吃少喝,这样心里非常舒服。沉默了许久,红发女人从忧郁、恍榴中重新振作起来。“霍尼。咱们带他俩去我们的宝库好不好?”声音里充满活力与激情。
沃尔夫的脸在三明治后而显得警觉而滑稽。霍尼笑道:“不,不,沃尔夫,没意思。再说,天很晚了,也许你们已经很累了。”
沃尔夫装作不以为然,小心谨慎地催道:“说说看。”
金发男人看着他笑了起来。“哪儿有什么宝,只是令人好奇。我在后院里修了个小花园。街那边一座房子被炸后,有—部分倒塌在这边。我便开始对它清理。反正我也喜欢锻炼。不久,我觉得奇怪。乱石堆里有个洞,再往里是个完好无损的地下室。原来落过来的那部分正好落进了洞里,很有趣吧。更有些怪的是,一些房梁正好顶着屋盖,里面便成了一个大房间。”说罢脸上依然堆着微笑,红雀斑突出来就象血要流出来似的,“我敢说那儿很独特。想去吗?”
“当然喽,”莫斯卡答道。沃尔夫勉强点了点头。
“不用穿外衣,就在花园旁边;到了下面还会觉得热呢。”但是沃尔夫和莫斯卡还是从外问里把外衣拿来。他们是想外出有所防备,同时也伯霍尼知道他们带着武器,霍尼耸耸肩。“等等!我去拿手电筒和一些蜡烛来,你去不,厄达?”他问那女人。
“那还用说。”她答道。
金发男人拿手电筒走在前面。四人穿过所谓的花园。它实际上只是个四周用砖垒起来的一块方形硬地。砖墙矮得一抬脚即可过去。爬上瓦砾堆,背面的房顶清晰可辨。但一片阴云把月亮罩上了—层黑纱,下面的城市模糊不清。他们走过一条由两座砖土墩夹成的沟。看到一道墙堵住了另一堆废墟。
那金发男人弯下身子说:“就在这儿。”他指了指墙上的一个洞口。洞里阴森黑暗,他们鱼贯而入。金发男人在前,红发女人随后。沃尔夫和莫斯卡紧紧跟着。
刚走进几步,霍尼突然喊着当心。他们要踩着台阶往下走了。
到了最后一阶,霍尼停下等着。他女人点着两支蜡烛,伸手递给莫斯卡一支。
淡黄的烛光下,他们看到前下方有个宽大的地下室。周围一团漆黑。三支蜡烛在上方亮着,就象茫茫大海里的灯塔;两脚下却象脱离了海岸峭壁的礁石。地下室里高低不平。碎砖破瓦堆成斜坡,中间有段楼梯通向上方,顶端已被碎石堵住,好象楼梯设计时就是要它直顶天花板,造成一端不通。
“这是党卫队的营房,党卫队员们可曾红极一时啊!战争结束前夕。你们的炸弹把他们的营房给炸飞了,”霍尼解释着。“他们埋在这儿有一年多了,太壮观了。”
也许有些值钱的东西,”沃尔夫说。“你找过了吗?”“没有,”霍尼答道。
他们跳下阶梯。红发女人背靠一根粗大木梁站着歇息。木梁一端卡在地面。另一端顶着天花板、她高高地举着蜡烛,三个男人散开着向里面走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脚不是踩着碎玻璃片,就是碰到尘埃堆或碎砖块,好象在湍急的溪流里挞着水似的。有时还会陷进松土,这时他们便惊恐地到处乱抓乱爬,好象掉进河里踩着水时一样慌张。
看到面前的黑靴子油光挣亮,莫斯卡伸手提起。先是感到它相当重,后来马上意识到里面有条人腿。大腿部分被血和骨髓粘在一起的砖石压住。丢开它,又向最远的一个角落走去。有时腿陷进碎上直没膝盖。到了墙边,他被一具无头无颈、无臂无腿的死尸绊了一跃,用指头按按,虽看不见衣服,却能感到尸肉已于瘪。烂肉里的脂肪和血早被房屋坍塌时形成的尘雾吸干,紧贴着尸骨。他还摸到干尸下硬如骨骼的石头。尸体的四肢就象靴子里的腿一样被瓦砾严严实实地压住了。
莫斯卡对这些残肢断体并不感到害怕,因为肉已干硬,见不到血。它们又都被砸得连衣服都挤进了皮肤。他又向周围的碎石踢了几脚,当感到一只脚往下陷便慌忙走开。沃尔夫独自在远二点的角落里摸着,光线暗淡,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莫斯卡感到非常闷热。一股带有焦肉怪味的土浪拔地而起,好象地下烈火正在松软的地面下熊熊燃烧。它似乎要吞噬整个城市,尽管地面上到处都有废墟覆盖。
“给我个火,”沃尔夫在角落里喊道。声音听起来象瓮瓮的耳语声。莫斯卡把燃着的蜡烛扔了过去。黄色的火苗在室内划了一道弧光。蜡烛在沃尔夫旁边落下,但他并没有拣起。
他们看到他在角落里瞎抓的身影。霍尼轻声象与人交谈似地说,“真怪!这些躯体都没有脑袋,我已看到六七具尸体。有的只有一条腿或一只胳膊,但都没有头。他们怎么又都没有腐烂?”
“看看!”沃尔夫叫道,他的声音在角落里回荡起来,“我找了样东西,”他从地上捡起一只枪套,里面还有支手枪。拔枪时,发现枪套已经破烂,几个碎片随即落到了地上。他把枪套扔得远远的,又去到处摸索。同时对霍尼讲着话。
“就象木乃伊一样,那些古老的木乃伊就是不腐的,”他解释说。“废屑钻进了他们的躯体。也许他们被困住后,整个房间被砸翻了。因此我们才得以进来。他们头朝下摔在地板上,脑浆进裂、碎骨横飞。就在我们刚走过的地方。我还看到许多骨片。”他已离蜡烛好远,走进较远的一个角落。不久又喊道:“给我点亮。”红发女人在墙边把蜡烛举得更高些。为了看得清楚,沃尔夫也把什么东西高高举起。金发男人便把手电筒扔给了他。
沃尔夫惊恐地尖叫了—声;那女人吓得毛骨依然,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烛光和电筒光下,一只灰色手掌清晰可辨。手指惊人的细长,上面的灰尘恰似涂上了土色。蜡烛灭了。沃尔夫立即把手掌甩了出去。大家沉默无语。但都感到闷热难忍。这闷热的空气走他们踩进干燥的灰尘时升腾起来的,过了一会儿,莫斯卡取笑沃尔夫说:“你不害怕踩吗?”
金发男人轻声笑了笑。笑声在屋里回荡。沃尔夫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那讨厌的东西是个大老鼠呢!”
红发女人在阶梯上说:“咱们快走吧!我闷得慌。”当莫斯卡看着亮光向她走去时,一部分墙活动起来。
一股碎石泥沙劈头盖脸打了下来,他头一低,嘴正碰到一具死尸上。他感到死尸上没有农服,皮肉已被烧焦,硬如皮革,并且滚烫得象刚在炼狱里烧过一样。他双手把它推开,还要抬头,一股腥臭喷口而出,听到他们走了过来,他差不多是吼叫:“不要碰我,走开!”然后跪在地下,两手死劲抓住刺手的碎玻璃,砖头块和骨头渣子,极力呕吐起来。腐烂的食物,已成胆汁的酒全给吐了出来、红发女人扶着他走出地下室爬上阶梯。借助烛光,他看到那女人兴奋得不可言喻,向回走时,她紧紧拉住莫斯卡的外衣后襟。
走出洞口,大家又都溶进了寒夜。每人都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活着!”金发男人感叹地说。“那下面就是死后的景象。”
他们顺窄道往废墟堆上爬着。此时月亮在城市上空高悬。月光下,全城象个灰色朦朦的奇境。尘雾夹杂一起犹如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