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天下:南明痛史(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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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天下:南明痛史(全文)-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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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间,北京面临农民军的兵临城下,崇祯帝四处下诏让各将“勤王”,加许定国官职。但他不为所动,根本无任何报国忠君之心。相反,他率部下军将,趁乱大掠商丘、宁陵,与当地明军互相野战,杀人盈野,蹂躏地方。

  崇祯帝自杀后,清军入据北京,弘光帝继位于南京。河南一带,变成了“三不管”地带,但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各自盘踞。河南南部、东部,残明将领居多;河南西部的洛阳、陕州、灵宝,有不少农民军的队伍;而清军,主要集中于豫北的卫辉、怀庆二府。

  思前想后,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许定国自然与南明弘光政权搭上线。弘光帝授他“镇北将军”一职,并让他率兵北进开封。

  许定国自然不愿离开老窝睢阳,借机拖延。同时,为了给自己上双保险,他暗中与清朝在卫辉的河南巡抚罗绣锦通气,表示愿意归顺清廷。虽如此,他也只是口头表示,没有实际行动,因为清廷当时在河南的力量非常薄弱。罗绣锦也不傻,他向清廷打报告,指出许定国心怀叵测,有可能趁清军南下或西入有所动作,不得不防。

  许定国虽是南明在河南的重将,但他名义上是四镇中势力最强的高杰手下的部属,因为当时高杰有经理河北、河南等地的权力。

  许多历史书籍,皆讲高杰与许定国有“私仇”,特别是史学大家谈迁,在《国榷》中讲高杰为农民军时,曾杀许定国一家。此种说法,多为日后正史所采纳,敷衍成篇,以此作为许定国杀高杰的原因所据。

  仔细研究各种史料,可以发现,谈迁的说法似乎站不住脚。

  1645年,即顺治二年初,许定国遣其子许尔安、许尔吉两人渡河,赶到清朝的王爷豪格处投降,当时二人皆是成年人,为明朝参将;七月间,归降清朝的许定国随清军南下,其妻邢氏年老多病,上书清廷乞还老家——从这两条就可以看出,许定国老妻壮子活得好好的,哪里有一点从前“全家被杀”的影子。

  此外,许定国杀高杰后给清廷上揭帖,也只讲高杰诬称他结交清朝,并未称二人之间有杀家毁宗的私仇。如果真有这种仇恨,在价值观首推孝道忠义以及看重家族血脉的明清之际,许定国一定把家仇拿出来说事,因为这些更可凸显他投效清朝的无辜和“孝勇”。

  所以,流行的有关许定国杀高杰是为全家报仇的说法,基本没有什么可靠的史据。

  吴伟业在《绥寇纪略》中讲,许定国自负有功,久不得晋官,就上疏诋斥高杰从前是贼头,由此二人生怨,结下了梁子。

  高杰每对人称:“我见许定国,一定要亲手捅死他!”但是,从个人经历看,许定国老兵油子一个,曾下狱吃过亏,当时他隶属于高杰手下,仅有万余兵丁,一个小小总兵对一个“集团军司令”叫板,还是公然叫板,似乎不太可能。特别是讲他指斥高杰曾为“贼”,这更触忌讳,因为在南明将领中,昔日的“贼”数目不少,遍布军中。许定国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攻讦高杰而为自己广树仇人。

  究其事实,许定国杀高杰,更多是出于个人利益,私怨并不是导火索。

  1644年秋,怀庆的清军大败于李自成后,牵制了清军主力的进攻方向。清军各路调集,正拟进攻江南的多铎也转向,在年底抵达河南卫辉、孟津一带。也就是说,清军的主力后撤到黄河一线。先前,正是由于战线拉得太长,使得清军非常狼狈。

  睢阳是个军事重镇,只要守住这个地方,南明的两淮和长江下游地区皆可安全无虞。

  许定国闻讯,根本没有考虑到要为明朝守城,他如惊穴之狗,立刻派人到多铎处请降。不久,多铎率军开拔,许定国复派人携书至山东向清朝肃亲王豪格乞降。为表达“诚意”,他还在转年年初遣其二子渡河到达清营。

  由于对当时的情势拿捏不准,多铎又无多尔衮之命,没敢即刻渡河。

  多铎不急,许定国着急,他写信哀求清朝河南巡抚罗绣锦,让他允许自己的家属过河入清营。主动送亲人到清营为人质,可见许定国是真心归降清廷。

  此时,意欲北进图复中原的高杰来到了归德。

  高杰此人,虽然跋扈,但经史可法激劝,感奋思进,于1644年阴历十月十四日拔队北征。祭旗之时,风吹大纛而折,红夷大炮无故自裂,时人迷信,以为出兵不吉。高杰不顾,毅然登舟。据撰写《青暽屑》的庄廷吉(此人是史可法幕僚)讲,十四日那天,俗称“月忌”,常人恶之,不行大事,高杰偏不忌讳,毅然踏舟进发。

  十一月十三日,高杰大军已抵至徐州。

  先前降清的副将唐起龙之父唐虞时与高杰有旧交,致书招诱,表示只要高杰投降,清朝一定“大者封王、小者封侯”。高杰不为所动,反而身先士卒,沿河筑墙,专力备御。同时,他致书清朝肃亲王豪格: 

                  

欲向江南争半壁(20)

  逆闯(李自成)犯阙,危及君父,痛愤于心。山川俱为羞色,岂独臣子义不共天!关东大兵,能复我神州,葬我先帝,雪我深怨,救我黎民,前者朝使谨赍金帛,稍抒微忱;独念区区一介,未足答高厚于万一。兹逆成跳梁西晋,未及授首。凡系臣子及一时豪杰忠义之士,无不西望泣血,欲食其肉而寝其皮。昼夜卧薪尝胆,惟以杀闯逆、报国仇为亟。贵国原有莫大之恩,铭佩不暇;岂敢苟萌异念,自干负义之愆!杰(高杰自称)猥以菲劣,奉旨堵河。不揣绵力,急欲会合劲旅分道入秦,歼逆成之首,哭奠先帝。则杰之忠血已尽,能事已毕,便当披发入山,不与世间事。一腔积愤,无由面质。若杰本念,千言万语,总欲会师剿闯,以成贵国恤邻之名。且逆成凶悖,贵国所恶也。本朝欲报大仇,贵国念其忠义所必许也。本朝列圣相承,原无失德。正朔承统,天意有在。三百年豢养士民,沦肌浃髓,忠君报国,未尽泯灭!

  其文大意,与史可法书信相仿。

  人在徐州的高杰,日夜不宁,大宅门内,白昼无故起火,烧得他须眉几尽,焦躁之余,他更加决意加速北征。

  到归德后,高杰写信给许定国,顺致大量金银之物,要后者与他共图中原大业。对于许定国遣子降清的活动,高杰当时完全蒙在鼓里。

  由于自己家属皆已送入清营,许定国百般拖延,最终激使高杰发怒,自统十三营约万人的军队,在距睢州二十里以外扎营。

  事已至此,许定国无路可退,只能诱杀高杰自保。

  为了麻痹高杰,他立刻出迎,表示马上要率军与高杰共同北进。

  高杰轻信其言,尽遣属下拔营往开封方向挺进。身边,他只留数百亲兵,轻入睢州城内,正入许定国圈套。

  此时,高杰已经听说许定国遣子降清之事,然而并不尽信。如果他有智,趁许定国出迎时先下手为强,把他抓起来再说,就不可能出后来的大事。

  陪同高杰入睢州的南明河南巡抚越其杰,感觉不对劲,也劝说高杰要警惕,高杰不以为意。他根本没把许定国放在眼中,又被老许孙子一样的谦恭卑顺所迷,自动进入睢州城内的“鸿门宴”中。

  临入城,睢州城欢迎的人群中忽然闪出一位千户,指称许定国要谋害高杰。言语一出,许老贼吓得差点拉裤子。高杰瞪眼,怒斥这位千户挑拨离间,当众打了这位倒霉蛋六十军棍,送与许定国处理。

  许老贼不敢怠慢,立刻抽刀砍下那位千户的脑袋,竭力表示自己心无贰意。

  可见,这位高杰真是自己找死。

  许定国在城内大开宴饮,挑出多名美女陪酒。不少记载都讲高杰沉湎酒色,纵饮大意。其实,据时人庄廷吉讲,高杰当时严拒美人,并正色对许定国说:“行军出兵,不应贪色!”当时,还怕许定国不安,高杰进而安慰说:“贤弟可为我先养着这些美女,待我扫清中原后,以美人娱老温欢!”

  酒过三巡后,高杰忽然责问许定国遣子降清之事是否属实,又严限他出兵北征的日期——这一切,皆是死催,许定国再怯懦犹疑,也不得不连夜动手。

  酒宴间,高杰部将发觉许定国的弟弟许泗举动失常,暗劝高杰小心。高杰鄙夷一笑,“这厮何敢谋我!”很快,又有许定国女侍私告高杰女侍说:“今晚许将军要害大将军。”

  酒酣的高杰知悉后,竟然面责许定国:“你敢害我吗?”

  许定国慌忙跪下回禀:“卑职不敢!”

  高杰大笑:“我就知道你不敢!”

  至于高杰夜间被杀之状,《明史》、《绥寇纪略》、《平寇志》、《北游录》等记载不一,惟独李清《三垣笔记》所记最为“香艳”,多为后来者所引用:

  “(许定国)多选诸妓,以二妓縻(高)杰一兵,又选四艳妓侍(高)杰。及中夜伏兵发,一兵已为二妓所掣,故败。”

  但是,想想高杰亲兵数百,一人佐以两个歌妓,睢州城内,似乎难觅如此多的美貌三陪女郎。

  总之,许定国于夜间忽起伏兵,把高杰亲兵数百人击杀殆尽,只有两三人幸免。

  高杰本人善战,平日手持一根铁棍,可敌百人。仓猝之时,他铁棍已失,犹步战达旦,连杀数十人,最终被许定国手下杀死,破膛开肚,死状极惨。

  许定国杀人后,知道高杰手下部队必来报复,便连夜逃跑,率残部向黄河方向窜逃。

  封、归德等地高杰部下听闻主将被害,悲不自胜,四面而来,以高杰外甥李本深和部将高进库为首,他们把睢阳城以及附近二百里的人民屠杀殆尽。

  睢民无辜,皆由许定国一人引致,遭此荼毒。

  许定国跑到黄河南岸,这才敢喘口气,不断派人催促清军渡河。多尔衮接帖甚喜,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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