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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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2期-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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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如潮呼啦啦涌动,锨镢直捣小楼——慢!阚道仁在阳台上大喝一声——且慢!死虎威犹在,众人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阚道仁摸出了一根铁锹,再叫一声:马村 长,两天前不是你来给我通了牒么?你带人来帮我拆还是我自己拆等我的答复么?现在我答复你,用不着你帮,更不劳父老乡亲动手,我自己拆!让我一辈子好好铭记这家破人亡的教训!说着挥起铁锹奋力将雕花的阳台栏杆猛地一锹,哗啦啦,栏杆哀叫着跌落下来,撞击出慑人心魄的震荡,地面上腾起滚滚尘埃。楼前站立的村人腿子发了抖,不由得仓皇向后退去。
  阚道仁的老婆于翠兰突然发疯似的从屋内窜出来,嗥叫着扑向阚道仁,俺的楼呀,你个狠心的啊,要毁俺的家先把俺毁了吧。阚道仁回过身来,并不言语,十分听话地照着老婆的吩咐做了——手中的铁锹毫不犹豫地挥起,照着老婆就是呼哧的一铁锹。于翠兰呜呼跌倒在了阳台上。
  这一幕如恐怖电影的片断,令楼前的村人倒抽一口冷气,禁不住啊了一声,一时全傻了眼——阚道仁真的先把老婆给毁了!看阚道仁下手的气势怕这女人再也爬不起来了。虽说都想拆了小楼泄泄积淤在心头的不满、怨愤,但并没到你死我活的份上,哪个也没想逼出个“家破人亡”来,再怎么说都姓阚,往前追溯不了多少代就扯着骨头连着筋,甚至是一个老祖宗。村人哗啦啦扔了手中的锨镢,呼喊着跑向楼上救人……
  阚公公率领的群羊正打此经过,混乱唳的人群让羊群恐慌不已,一时炸了群,在人堆中哞哞惊叫乱蹿。楼前人羊攒动,不少人竟被羊撞倒。阚公公倒笑着劝说羊群,哈,你们咋也沉不住气了,发的哪门慌?害的哪门怕?平日里怎么跟你们说的?这还像我的羊么?你们只管跟我走,拆楼的事用得着你们掺和么?羊们竖起耳朵听着主人的话,还真的安静了许多,乖乖地又聚集到了阚公公的周围。
  人群却安静不下来,一千人将没了气息的于翠兰抬下了楼,嚷着要送往医院。马火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吩咐阚小坤开车往医院送人。阚道仁则不肯上轿车,而是跟在轿车后发疯地跑,坐了多年的轿车一下子变得生分了,把他甩下了,后来被人硬拖上了一辆摩托车。
  马三山站在人群的后面,怅然地长叹了几口气又摇了摇头。
  六
  阚善道在一个胡同口截住了马三山,双手拱起,道一声:高人哪。马三山本来在低头行走,猛丁被吓了一跳。阚善道一直保持着拱手状,马三山愕然,善道老叔,你,你这是……?
  阚善道又说,高人哪,阚家庄的第一高人。马三山说老叔,你这是说的哪个?阚善道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别人我还没看出来,阚家庄后有来者不敢说,前却无古人哪。
  老叔的话我咋越听越糊涂?
  清醒就是糊涂,糊涂就是清醒。
  老叔这话可从何说起?
  不知从何说起便是我知从何说起。说句大话,我这辈子好的就是仰视天文俯察地理,村人说我离神近隔人远,惭愧啊,惭愧,徒有虚名啊,小巫见大巫呀,你才是深藏不露真正的高人。望大侄不吝赐教,莫嫌为叔愚钝,收下我这个徒弟吧。
  马三山一怔,善道老叔,我一介村野凡夫草木之人,吃饱了不饥睡足了不困,怎么一下子成了高人?别给我高帽戴了,你是烧香拜佛进错了庙门。
  阚善道笑了,我虽愚钝,不具法眼,可你也太把我看扁了——选举那天,你何以落进了池塘?天上冥音指点,地上马跃人欢……真个是天上人间运筹的微妙玄通……你不是高人哪里还有高人?
  ——老叔且打住。马三山亦双手拱起,冲阚善道深施一礼。老叔,你才是阚家庄的真正高人。老叔,你说咱阚家庄的地还不该动一动?天还不该变一变了么?我和马火算不算得替天行道?
  阚善道又笑了,一切均有定数,均有定数,该变的自然会变,天道,天道,不是哪个能替其行的,当顺其自然。绝圣弃智,民利百倍。智慧出,有大伪呀。越是往深里斗人心越精、越险、越糟……
  马三山又冲阚善道施一礼,善道老叔,你这道经把我说晕了,你就往明处给我说白了吧。
  阚善道吟哦一声,这么说吧,有矛必有盾。矛和盾都是变数,矛越锋利盾就越坚实;盾越坚实矛就越锋利。现今美国搞的防导弹的把戏演的就是一出抽剧,它有用么?它防得了这个弹可总有它防不了的那个弹冒出来。将大比小道理是一样,你凭 借着心智让阚家庄这么地动天变一折腾,必会引发更深的心智与你较量,更多的折腾随后就会冒出来,怕的是越来越麻烦,乡亲们永无宁日了……
  马三山四下里瞅瞅,慌忙上前一把拉住了阚善道,老叔,莫要再说,莫要再往下说了。走,去我那里坐坐,上回人多咱爷俩没喝透。阚善道笑道,怎么,又备下了好酒好菜?酒肉穿肠过——我喝过你的酒么?喝了这顿我怕是又忘了喝过你的酒。马三山也笑了,那老叔就天天顿顿都去我那里喝。
  阚善道又笑道,还是那句话,喝酒吃肉的营生我还干得,可待两碗酒下肚我就犯迷糊了,你请到家里的就是个废人,还是趁我还没糊涂时劝你几句吧。盾因矛而生,矛因盾而利……
  阚道仁的老婆于翠兰还躺在乡医院里。
  于翠兰被送进医院时院长就在门口站着。院长亲自组织抢救,将于翠兰送进了抢救室,又喝退了门外叽叽喳喳的村人。院长回过身来拍一拍躺在急救床上的于翠兰说,起来吧嫂子,祝贺演出成功。
  于翠兰爬起来呜哇悲声大放。院长懵了。院长,你不晓得,他差点要了俺的命!咱不是编排好了他只做个样子么?可这老东西下手恁狠,怕是成心要毁了俺找小的,俺这半边身子现时还发麻,要不是俺趴倒得快真就没命了……
  阚道仁骂,操,都什么火候了你还有心跟我瞎扯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点委屈算个屁,咱的楼不是保住了么?你他妈半天没缓上气来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哩。于翠兰说俺这一手叫“绵羊大憋气”,运上一口气能憋半个时辰,是俺跟娘家老奶学的。
  阚道仁与院长都笑了,于翠兰也破涕为笑了。
  阚道仁的一铁锹让小楼变得更加结实了,它越发昂然地挺着。村人望着小楼发出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唏嘘感慨,有智者打了个十分形象的比喻:阚道仁的小楼跟男人的“老二”一样——越拨逗越硬。
  村上的账目查得基本有了眉目:五金、水带两个小工厂的贷款是大头,加上阚道仁近几年的挥霍、折腾,整个阚家庄负债达二百六十多万元。村人大哗,没想到每户竟背着近一万元的饥荒。
  让马火吃惊的倒不是这,而是这么多年,这么大的负债额,从账面上倒查不出阚道仁有什么可被绳之以法的贪污漏洞,许多开销你也只能说它不合理,但绝难抓住犯罪的把柄。虽说吃喝、招待费的数目庞大繁多,但基层有个不上红头文件的法规:“进肚无赃”,只要是吃掉喝掉的,即使再多谁也无可奈何。乡经管站来审计的人合上账本长叹一声,没见过阚道仁这样的高手。
  转眼就到了收提留的关头。马火上任以来参加的第一个会就是全乡关于收缴提留的誓师动员会。
  会议十分严肃地开到晌午,乡里所有的头头脑脑分片包干,上上下下全力以赴收提留。艮性子、肉脾气的王乡长瞪大眼虎了脸,拍着桌子叫,谁也别跟我讲条件,我也不管你动文的还是来武的,反正天塌下来也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把提留缴上来,哪个片凡有一个村完不成任务的,包片的片长二话没有把辞职报告交上来,我这个乡长也不例外。为了公平,八个片由片长抓阄,抓到哪个片是哪个片。说完他摘下了帽子,将早已备好的八个纸阄放了进去,端到了七个片长面前。抓吧,剩下的那一个归我。
  看着平日里吆五喝六的书记、乡长、组宣委员们摸地雷样战战兢兢地抓阄,村长们倒变得轻松了,禁不住笑了。一年里无论是各村长还是包片的片长,惟收提留是他们最头痛的一关。
  会刚一散,包片的片长们纷纷拖着自己片的村长们就进了饭店,敬佛样把村长们拥到了上座。王乡长把马火拉到了身边,说阚家庄是我这片上的中心村,以往你们村无论是缴提留还是其他款项总是第一个完成任务,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你可得给我烧旺。马火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没的问题。话一出口他忍俊不禁,这不是阚道仁的口头禅么?王乡长端起酒杯,对众村长说,好,敬大家一杯,但愿各村都“没的问题”,还望各位高抬贵手留着我这顶乌纱帽吧。几个村长笑道,乡长,可惜俺没长贵手,真要有这么多贵手高抬,你的乌纱帽不就噌噌往上升了么?王乡长说拉倒吧,哪怕是要抻断我的脖子,混了大半辈子才熬来这顶乌纱帽,你们能让我戴着它寿终正寝我就烧着高香了。
  马火没想到他的那句“没的问题”问题大发了。
  回村将村委召集起来一布置,不想阚道明和阚道壮都傻了眼,说咱可拿什么缴提留呀?马火说当然拿钱交呀。两人都笑了。却原来这些年阚家庄 的各项提留、上面的各种摊派集资等款项全由村集体出,没用各户拿一分钱。阚道仁总有办法瞒天过海,拆了东墙补西墙搞到钱,不竹是贷款还是借款,总是全乡第一个完成任务。
  马火听罢暗自叹了一口气,现今阚家庄村集体除了一大堆饥荒,哪里还能打肿脸充胖子出钱交什么提留。他不假思索说那就先由各户缴,反正提留款是要上缴的。阚道壮摇了摇头,说怕是有麻烦。阚道壮这条狗还真是条对村长忠心不贰的狗,他是从心眼里替新村长担忧。讨论来讨论去,也只能一遍遍骂阚道仁。骂的最凶的是阚道明,他妈的,就该把阚道仁这鸡巴捆了当提留缴上去,把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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