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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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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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我可以借用你家的空房间吗?”
  我只是个只身在非的年轻人,试着糊口谋生。我从来没见过如他这般奇人异士,同时,也绝对是最难相处的。他几乎毫无可爱之处。他好唱反调,爱争论;他无休无歇地拷问、探询我;我不论说什么,他都会质疑;他要求人群注意他;他心胸狭窄,器量小;一提到非洲,他就专讲些异端邪说;他吹毛求疵;他嘲讽取笑;他害他纯真的太太哭泣;他的标准高不可攀;他妄自尊大;他执迷自己的健康问题。他讨厌小孩、音乐与狗。不过,他也同样地杰出,热情拥抱自己的信念,与他同行,不论作为朋友或是写作伙伴,我总能达到最佳表现。
  我说:“当然。”


卢旺达狩猎行(1)


  我们动身前往卢旺达的前一天黄昏,维迪亚问道:“通常,像这样的晚上,你都会做些什么?”
  我说:“我会去栀香苑。”
  从前,每在我旅行丛林之前,我都会先去的地方。我对维迪亚解释说,那是个欢迎陌生人的酒吧,店里总不缺女人。
  他说:“我要去看看。”
  跟他说的栀香苑,其实是个妓院,还可以直截了当些说,可是栀香苑又没有妓院的营业气氛;若将那个地方描述为男女调情“钓鱼”的场所,又有误导之嫌,产生廉价的劣质印象。那是个非洲酒吧,表面上不过是个闲晃饮酒处,然而,以其内涵之复杂与真实来说,栀香苑也是个叛逆女性的姊妹会。这些非洲女人和男人一样无羁快活,大不同于性意识暧昧、自尊低落、畏首畏尾、饱受皮条客欺凌的西方娼妓。她们不是被阉割的一群。栀香苑是个一伙儿高声狂笑的女冒险家与猫眼公主群集的姊妹酒吧。
  不论年纪长幼,她们都离开了村落,因为非洲村落充斥着对女性的限制。为了逃离恶劣的婚姻关系、甩掉男友、避开家庭纷争、血腥械斗、锄田种菜、养育子女,以及痛苦难熬的割礼,她们来到坎帕拉,追寻自由。她们大部分来自乌干达北部,不过也有人出身海岸地带,或是远从索马里与刚果而来。栀香苑里,每个女人的容貌都不一样。这些女人无暇卖弄风情,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不必遵循求欢礼数──她们只想跳舞──至于性,她们比大部分的男人还要直接。她们想要,就会直说,如果没兴趣,也不会浪费你的时间。我上那儿去寻开心,每每尽兴而归,情绪愉快。如果,隔天我正巧有狩猎远行,那更是最好的饯行方式。
  我知道自己是条色犬,不过,那又怎么样?这样一个生趣盎然的地方,让我厌恶彬彬有礼的朋伴、冗长乏味的晚宴──寻常宴会皆然,所有的闲话聊天,以及外交风度翩翩地互探摸底。大部分定居坎帕拉的外侨,都跟这个城市真正的生活脱节,外交官员的隔阂更加遥远,结果就更加偏执。从柯鲁鲁山的大使官邸看来,栀香苑或许是下里巴人,然而,非洲女人让我心驰神荡。她们共同的语言是斯瓦希里语。许多人英语讲得比我的学生灵光。她们靠着小聪明讨生活。她们像飞蛾扑火一样,聚集围绕在这些酒吧的灯光下。
  往栀香苑的路上,维迪亚说,帕特已经先回伦敦去整理他们的房子,好让他一个月以后返抵家门。她先过去等他。我无限怜爱地想起她。我说,我希望将来我也能娶到一个如此对待我的女人。
  “娶个挣得了几个蹦子儿的女人,”维迪亚说,“这样,你才继续写得下去。”
  他微笑地望着栀香苑。那地方看来友善,过了蝙蝠谷以后,城镇边隅,路边上一栋三层楼建筑。楼房灯火通明,两层阳台围栏上,挂了长串灯泡之外,旁边一株芒果树上,更缠绕了好几圈小灯泡。几个站在三楼阳台上的女人,温柔地呼喊,迎接招呼我们。
  时间还早,店里女人比男人还多。当年在伦敦大行其道的迷你裙,裙风已经扫到坎帕拉了,不过,有些女人还是裹着卷裙和袍子,索马里女人则穿着白色的长礼服。我们是她们注目的焦点。女人微笑注视,不过,除非我们招手召唤,她们也不会径自与我们同坐。
  见我们坐在阳台上谈话,女人更喜欢揶揄逗弄维迪亚,因为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她们把他当成一项挑战。维迪亚还在争议该喝些什么。他不喜欢啤酒与便宜的葡萄酒,他向人家要雪莉酒,店里没有。他决定点一杯香蕉琴酒,瓦拉吉──这个字其实是“烧酒”的转讹。我喝淡麦酒,找来一个我认识的女人,葛瑞丝。
  葛瑞丝用斯瓦希里语问我:“你那个慕兴迪朋友叫什么名字?”
  “奈波尔老爷,”我说:“不过,我的朋友不是慕兴迪,他是英国人。”
  她大笑,哪有这种事情?印度人也是英国人?维迪亚看来满意。他刚刚又学到一个单字,拉斐基:朋友。而这里确实也是一个幽默、放松与自在的地方。栀香苑里还有隐密包厢,客人可以倒卧在里面,相互抚弄而不受干扰,可我从来没进去过。通常,我会在吧台稍事停留,聊聊,然后,就找个女人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家,或是跟我跳跳舞。女人几乎都会说好。稍后,我会开车送她回栀香苑。我该给人家一份礼物,不过,这里也从来没有固定费用,从来没有特定金额。通常,没人会跟你要钱,而且,每在我递出二十先令的纸钞时,女人还会佯装惊喜。
  葛瑞丝刚说:“慕兴迪先令很多多。”
  “他是作家。他先令少少。”
  维迪亚一听说提起先令,就皱起眉头。维迪亚无时不记挂着金钱,因此,我心上也不断算计。他始终叨念着,来一趟乌干达,害他损失多少收入。
  前门乍开,一个女人嘟哝着幕尊古(白人),我也看到两个鼻子晒红的农场主人落座在扶手椅内,吆喝着啤酒快上。最为衣冠楚楚的酒客是非洲人,西装、领带俱全,他们专跟印度人交际──酗酒狂饮的锡克人,饮酒节制的古加拉特人,以及滴酒不沾的穆斯林。
  维迪亚说:“我在这里看到完美的族群融合。”然后,他大笑着,以他平常的方式重复这句话。我狐疑,这种声明,就像在预演某些他将在另外一个地方重复的文藻(而我就在妓院里坐定说道:“我看到完美的族群融合……”)


卢旺达狩猎行(2)


  就在这样超然抽离与观察的时刻,正当他表现如此客观之际,我理解到,即便他身心舒泰,这会儿我还是不想跟他在一道儿。这样我怎能带个女人回家呢?我太在意他了。可是,我还是想,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到卢旺达,我需要某种形式的饯别。
  我一直苦思无解,维迪亚说了:“你到伦敦来的时候,我要你告诉我的弟弟,你睡过非洲女孩。我要你吓他一跳。”
  “我不懂。他怎么会被这种事吓倒呢?”
  “因为他成天都在扯这类自由派的鬼话。而且,他是在千里达长大的。可是,他连想都没想过,要跟黑女人做爱。”
  “那太可惜了。这下他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而我心里想着:他这个弟弟真是个笨蛋。我知道他还在哈佛念书,研究中文,还有,维迪亚认为他是条懒虫。他名叫西华。
  维迪亚说:“我想,这里我们已经看完了。”
  见到我们起身离桌,葛瑞丝说:“你们这样就要走啦?”
  我说:“明天要去打猎。”
  她说:“我想跳舞。”一面高举双手,摆弄几个舞步,非洲舞步,摇摆着她的屁股。她的身体扭动,传递出完整的讯息,毫无差池的承诺。
  “我待会儿就回来找你。”我说,也是认真的。
  回到家中,维迪亚注意到厨房污秽不堪──盘碗堆在水槽里,食物没有用罩子盖住,地板上几只蟑螂仓皇疾行。
  “开除薇若妮卡,”他粗暴地说,“炒她鱿鱼!”
  我说,我会说她的。我讨厌听外人批评我的佣人,尤其是维迪亚,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至少要好好凶她一顿。以后她就不敢随便了。”
  


关于女人(1)


  狩猎之行,其实不是去打猎,而是远行北上。要是有人离家出城,人家就会说他“打猎去了”。不过,在我们这趟狩猎旅行中,维迪亚倒是全副武装地像个猎人或军士:丛林帽,丛林衫,防刺卡其裤,还有一根结实的手杖,强度加倍,假如他想重创来意不善的攻击者,或是将对方打出脑震荡来,这柄手杖就像一根高尔夫球杆一样好用。脚上一双厚底鞋子,他称之为卫得熊(veldshoen),那是个南非语的单词,意思是“皮鞋”。虽然,他跨步健行,展现无比的决断意志,只是,他个头矮小,双手修润,腰围不盈一握,坏了他营造强武风范的用心。他从镇上一间印度商店里,凭着折扣,买了一架所费不赀的照相机。他披挂着相机,犹如一只配饰,一走起路来,这偌大东西不是一蹦一蹦地撞着他的胸口,就是前前后后猛砸他的屁股。他的帽沿下垂,嘴角下撇,而他在乌干达如此炎热的季节中,裹在一身重装里,汗如雨下,维迪亚看来既唐突又滑稽。
  那些日子里,路障处处,驻军睥睨,穿着打扮得像军方人士实在不聪明。旁若无事的装束最好,穿的越不经心越安全,只要展现出单纯或天真就好。任何虚饰夸张,都会招来打量的眼光。倘若你戴着一只昂贵腕表,一定会遭人强索。我担心,驻扎坎帕拉市郊路障上,头脑简单的残暴兵丁,会对着这个身着丛林装,表情肃穆的慕兴迪,大起疑心。军人戴的帽子,跟维迪亚的卡其帽一模一样。印度商家老板从来不做这种打扮,而身为印度人,维迪亚十分可能被误认做店铺老板。不过,这些思虑,我也无心对他一一告知。
  赶在破晓之前,趁着路上还空荡无阻,我们驱车通过清早时分的坎帕拉。非洲人日出而作,迎着天光,拥向大路,脚踏车和牲口让人寸步难行。即使天色阴暗,我们还是体会得到,而今通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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