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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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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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压根儿没见着他。学校要他们出入签名,不过,我可不指望,他还有那一丁点儿在乎院长是怎么交代的。”
  “呃,不。本人也不会这么以为。他不在他房间里头吗?”
  “你弟弟,奈波尔先生吗?他把钥匙留在这儿。那不是昨天的事儿吗?”
  “那,这样吧,我们就留个话给他好了。”
  维迪亚就动笔写字条,门房则双手抱胸,站在他身旁。
  “麻烦你把我的留话搁在他的信箱里。”
  “要是妈的,他还会看看他的信箱的话,哼,这我可不打包票,”门房接过字条,好像捏着什么毫无价值的糟粕一样,“就这样吧,你老儿最近混得怎么样啊?”
  “是的,日子挺好的,呃,迩来,本人相当忙碌。多谢你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维迪亚在这个霸道的佣人面前,竟然这样束手缚脚。仿佛,他们之间缺乏共同的语言,说不定真实情况就是如此。那是最诡奇的对话了──粗鲁、直截、满嘴粗话的佣人颐指气使;委婉、询问的主人,却像个小媳妇一般。
  “我会亲手把纸头儿拿给你老弟的。”
  “是,多谢您费心了。”
  “收费站”里电话铃声大作。
  “失陪了,先生。”门房步进收费站里,擎起听筒,高声咆哮。
  维迪亚带着我参观中庭、四周建筑、尖塔屋顶,还有接待室里一尊波西·毕诗·雪莱的白色大理石胸像,他也曾经暂居大学学院过。我们离开的时候,门房先生还在讲电话。
  经过宽街上的黑井书店时,我说想进去浏览浏览,于是我们就进到书店。维迪亚一旁驻足看书等候,半晌时光,他频频投射信号,指示我切勿多加逗留。维迪亚的不耐久候与急躁,就像一阵阵波动,仿佛清晰可闻,独特的高频率呼嚎。我看到几本初版的海明威与欧威尔。
  我拿起欧威尔的书,朝他晃了晃:“这一本多少钱?”
  “12先令。你不会要这玩意儿的。”
  我们离开书店,随即经过一栋圆塔。
  维迪亚说:“牛津大学总图书馆。”
  再走一小段路以后,我们进入另外一处学院入口,惨白的尖耸屋顶高踞在开阔的草原上。
  “我们到哪里了?”
  “基督教会。”
  像这样的地方,总是再三提醒我,在许多方面,我是个非洲人。我的世界不能这么紧迫,要单纯一些。我窝在丛林的时候最开心。此外,不只是这些井然有序、古色古香的建筑叫我困惑,这些学生也显得疏离冷漠,地主业者一般的骄矜自持。他们比我要年轻许多,他们看起来也如鱼得水。我知道自己没有归属感,而且,我也绝对无法认同这个地方。
  回到高街上,我们一路走到莫德琳桥,走进莫德琳学院校地──更多修道院了,又看了一个中庭,建筑物都与僧院殊无二致。要我在这里求学,就像要我在露天剧场演出,却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台词一样,都是同样要命的噩梦。
  我说:“不晓得西华出了什么事?”
  维迪亚说:“西温的毛病就出在他是养于妇人之手的,惯坏了他。所以他才会那么不负责任。”


拜访牛津(2)


  我们在艾希莫林博物馆稍事停留。维迪亚就跟他在国家艺廊、泰特美术馆、维多利亚与亚伯特一样,笔直前进到某几个陈列室,观赏某几幅画作,仔细端详这几幅画作里的几个细节,这些细节率皆隐没不明。他疾行奔向一幅华托画作,一幅惠斯勒、以及一幅希里雅德的细密画像,一无例外地,总是会指出细微末节的特色。“你看这个”,不然就是“你看他是怎么调色的”!
  我四下张望,想找些非洲的东西──一帧面具也好,一柄长矛、一幅风景,任何事物,只要跟丛林有关就好。我了解到乌干达人如果离开了广袤无垠的草原,或是月山的山坡,坐困牛津或伦敦之时,会作何感想。然后,我就看到一幅令我心宽解的作品。
  这幅画一定是完成在波特尔港或是木奔地,茂密擎天的树林,高大的象草,远处站着几株树冠平展的荆棘灌木。一旁还躲着些小角色,小动物──瞪羚、飞羚,没有大型猎物──前景色彩丰富,花团锦簇。画家的名字我毫无印象。我喜欢这幅宽阔的画布,观看角度之准确,画里的植物容易辨识,叶片纤毫毕现,花朵艳丽,穹苍地阔。即使连天边几朵云彩,似乎也分毫不差。
  我并没有引维迪亚过来观赏。我心想,恐怕他会不表苟同,坏了我心如此愉悦的良辰美景。画中不是他的非洲。我看到这幅画作的反应,提醒自己,我该及早离开英国。维迪亚快步走向我,对着画作蹙起眉头。
  我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就跟他说:“我们是不是该再去西华的学院一趟?看他回去没有?”
  “不,不必了,”维迪亚移步离开那幅画,“他现在要靠他自己了。”
  我注意到他脚上穿着那双他称做卫得熊的厚底鞋子。那天晚上在奇森邑,他就是穿着这双鞋子,我们走在基伏湖畔,他说:“那群野狗就欠一顿好踢。”
  坐在开回伦敦的列车上,维迪亚说:“不晓得我写的这些书,有没有哪一本能够流传下去?”
  我说,我想《毕斯瓦先生的房子》是一部大师经典,不论年代多久,只要世人还肯读书,就会历久不衰的。
  他说:“你真好。”他似乎在玩味着“大师经典”四个字,接着他说:“本人也希望如此。那是一本大书。”
  我们谈起那本书。维迪亚说,虽然他从来不曾重新读过那本书,可是,他已经将一切都放进书里头了──他的家人,他生长的岛屿,所有他知道的事情。甚至连书里提到的小东西都让他愉悦。回忆令他莞尔。
  “书里头有三个黑鬼工人──只是几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拿铲子的。你还记得他们吗?他们只有名字,没有姓氏,艾德加、山姆和乔治。”
  “他们是毕斯瓦家的工人。”
  “没错,没错。”他已经笑不可遏了。他说:“艾德加·米托霍尔哲、撒缪尔·歇尔文和乔治·拉明。”三位出身千里达的黑人小说家。
  这个私房笑话几乎害他笑得喘不过气来,不过,过了一会儿,两人仍旧谈着小说,我们讨论到毕斯瓦先生对字体的看法。他的精神又为之一振。他将嘴巴凑近火车车窗,对着窗玻璃哈了一口气。
  “这是泰晤士报体。”他手指勾画出一个字母,接着加了些花饰,又写了几个字母。“这是细线装饰的铅字。还有,这个”──他还在吐气成云的车窗上,增添字母──“就是博多尼活字体。我喜欢这个。”
  他是认真的,手指头一径地勾画着,一径地描述。
  我说:“有时候,他们会在一本书上最后一页上说明字型格式。我从来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最爱那一页了。”
  他说:“你看这个,”手指头画着车窗,“这是卡斯隆体铅字。你注意到不同的地方了吗?”
  字母仿佛即将消失。可不,维迪亚的字母驻留在车窗上。列车一接近伦敦,城市灯火随即再度点亮这些字母,所有这些不同字体的字母。


被玷污的床


  我要离开的前一天,维迪亚房子里来了些工人。他们在他的卧室里敲敲打打的,修缮一处维迪亚认为粗制滥造的架子。那天是星期六。我打电话给海瑟,问她方不方便见面。她说好,不过,她提到一家酒馆的名字,不想跟我在她的公寓会合。她知道我就要走了。她在酒馆里抱怨着,我在意维迪亚远多于她。
  我说:“他是我的朋友啊。”
  她说:“谢了。”
  我恍然大悟,自己讲话伤了她,就说:“你也是我的朋友啊,当然,你是我的朋友。”
  我无法解释维迪亚为什么这么重要,他的友谊又有什么不同,跟其他人的友谊都不一样。我知道他心里疼爱西华,不过,他似乎非常器重我,远超过他的亲弟弟,而且,他深知我的写作雄心,我连我的家人都不敢说呢。
  海瑟和我继续喝着闷酒。当天,我们并没有做爱。跳过这一环,别离显得更加笃定。
  晚上,我回到家里时,维迪亚哀戚逾恒。帕特坐在客厅沙发上。他坐在他的扶手椅里,脸上表情悲伤,不过,他一开口向她倾吐,就像个满腹委屈的小孩一样。
  “我没办法再睡那张床了,”他说,“床已经给他玷污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子?那个笨蛋、无知的蠢人!”
  他深感恶心,泪水盈眶欲出。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
  帕特先说:“维迪亚卧房里有个工人,在跟他解释些什么……”接着,她仿佛过于惊怕,不敢再讲下去。
  维迪亚的脸孔扭曲作呕,他说:“然后,他坐在我的床上,帕芝。他把他的屁股搁在我的床铺上。”
  翌晨,维迪亚还是坐在客厅他的扶手椅上。他神情严厉。疲惫令他皮肤灰暗。他竟夜无眠。今天将是个不可开交的日子,我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参透,工人屁股玷污了的床铺,怎么就不能加以清洗,恢复纯净。工人屁股冒犯,只不过是维迪亚诸多特殊问题当中的一小节而已。只有他才懂这些问题,因此,也只有他才能破解这些问题。
  他神情萎顿。他说,他很难过我要走了,而他也是真心诚意的──他看起来就像要人家撑着,才站得起来一样。帕特气闷,泪眼涟涟,只是,我不晓得,是不是为了我行将离去。
  照旧,维迪亚说:“你不会有事的。”
  


9点50分开往滑铁卢


  维迪亚管他的平房别墅,就叫做“平房”,虽然在初次见过这幢平房多年以后,我才发现这房子的真实名号是谓“起毛草小屋”。维迪亚素来强调事实真相,不过,又有谁能怪他隐瞒这个傻气好笑的真名呢?
  平房低矮狭窄,对他的气喘非常不利,这类矫揉造作的建筑架构,维迪亚平常会不屑地贬低为东施效颦,并且深恶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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