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跳远、扔铁饼,冬天里洗冷水澡,夏天就光着膀子日光浴。而银宝参加的“新生社”则主张救国最好先从文艺着手,文艺最容易让民众理解封建礼教的黑暗可恶,以及“科学、民主”的光明可爱。银宝和他的伙伴们常聚在一块吟诗作赋,排演西洋音乐、戏剧。
天宝、银宝都想拉杨子玲参加自己的社团,杨子玲也都爽快的答应了。和天宝一起打网球、排球,观看天宝在篮球场上优美有力的过人、上篮,让她感到轻松愉快。而与银宝一道谈论雨果、左拉、狄更斯,听他朗诵一首首动人的诗句,或者在斯坦威钢琴上弹奏莫扎特、舒伯特优雅的抒情乐曲,也让她觉得心旷神怡。
天宝打听到杨子玲的家住灯草胡同,父亲是位中学国文教员。恰好灯草胡同是由赵家的伙计在送水,天宝就跟这个伙计商量好,杨家的水由他去送,但不许告诉任何人。
杨子玲的父亲很纳闷,怎么近来给他们家送水的水工,换成了一个穿学生装的小伙子,而且每次不是少收了水票,就是干脆忘了收。杨子玲也乐得在一旁抿嘴偷笑。
而银宝则开始写一首首的抒情现代诗,含蓄的表达他的爱慕和想念,他的痛苦与煎熬,然后偷偷的寄给杨子玲。但每当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问杨子玲那些诗的下落和观感的时候,她却总是笑而不答,咯咯笑着跑开了。撇下银宝一个人,一脸的怅然。
杨子玲喜欢看西洋小说,能借的地方几乎借了个遍。一次她随口说:“我们能看到的书太少了,你们看,现在大家都以谈论马克思主义为时髦,但连一本马克思的原著我们都没能读到过,如果能组织个读书会,让同学们把自己的藏书都拿出来,集中放置一个地方,成立一个小小的图书馆,大家免费借阅。这样加入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家能看到的书也就越来越多了。”
“这主意好,我们家屋子多,也够宽敞,我看可以把图书馆设在我们家。”赵银宝连声附和。
“好,我去跟父亲说。”赵天宝也积极响应。
“读书会”出乎预料的发展了起来,会员很快增加到三、四百人,藏书上升到上万册,经常有上千人的借读者。“读书会”的工作变得异常繁重起来,杨子玲和天宝、银宝,还有几个义务的志愿者常常一起工作到深夜,然后每人挟一大叠邮包,送到邮局去寄给那些不能亲自上门的借书人。
虽说是义务性质,但看到两个儿子有这样的组织能力,赵静安也很高兴,看人手不够,就把老管家杜升的儿子杜顺,安排去给“读书会”帮忙。杜顺的小名小顺子,赵家大院上上下下都管他叫小顺子。小顺子比天宝、银宝小个两、三岁的样子,长得中规中矩,象他爹一样,整天垂着两只手耷拉着眼睑,一幅随时听候吩咐的样子,不过干起活来却到是异常的干净麻利。
小顺子成了这个小小图书馆的专职管理员,每天仔细的做着两位少爷或者杨小姐交给他办的事情。小顺子有着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默性格,少爷和杨小姐说笑的时候,他总在一旁默默的做着手上的事情,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似的,但如果有谁突然喊他一声“小顺子”,他也会反应异常迅速的马上答应。
有时候,大少爷和杨小姐去打网球,叫上他一起去,他就在场边跑来跑去帮着捡球。叫他也上场打两下玩玩,他总是一脸憨憨的笑着推说自己不会,死活不碰递给他的球拍。而有时候,腼腆的二少爷将彻夜未眠写下的诗句,放在信封里叫他送去给杨小姐,他也总是面无表情的将信递到杨子玲的手里,说:“杨小姐,这是二少爷让我给您的信。”从不打听信里装的是什么,和为什么二少爷不自己把信交给杨小姐。
没人知道小顺子心里想着什么,也没人关心他心里想着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杨小姐出现在他近旁的时候,虽然他从不敢朝她正眼看上一眼,但他的两只耳朵,却无一遗漏的捕捉到了,属于她的每一声细小的响动。如果杨小姐从近在咫尺的身边经过,他会深深的吸上一口气,等待着杨小姐的衣袖搅动起的气流中,飘来的阵阵美人樱般的沁人芳香。
而在一个又一个孤独冷清的夜晚,小顺子的脑海会不由自主的漂浮起杨小姐迷人的身影。每当此时,他就感到身体里有一千支火苗在燃烧,有一万匹马在狂奔,但他只是叹息着将手伸到胯下,将那涨热的棒棒紧紧的攥住。有几次他不小心弄脏了褥子,遭到了父亲的毒打母亲的责骂。他觉得父母的打骂是对的,他不应该弄脏褥子,一条褥子要用许多个冬天。后来,他想了个办法,找了块擦桌子的抹布,等着射出的精液。抹布很脏,但已让他满意,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卑微得如同赵家一条看家的狗。
有一次,好几天没见到杨小姐,从两个少爷的闲谈中,小顺子知道杨小姐得了伤寒正在家养病。后来老爷也过问起这事,并特意请了一个最有名的中医,给开了一方专治伤寒的偏方。老爷把药方交给小顺子,让他到药铺抓了药给杨小姐家里送去。
开方的先生是最有名的,所用的药引也最奇特:经霜三年的甘蔗,结子的平地木,原对的蟋蟀……多是不容易办到的东西,这次开了味“冬天的芦根”。老爷知道这中药里的药引是专为骗钱的玩意,对药力毫无影响,所以只给了小顺子一块大洋,交代他只管抓药,药引子不用管它。
到了药铺,递上药方,小顺子就问有没有冬天的芦根。药铺的伙计白了他一眼说:“有,很贵,单这一味冬天的芦根就得三块大洋。”
小顺子说:“你等等。”
小顺子没有三块大洋,但他不知哪来的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弄到这三块大洋。他从药铺出来,走过了几条街,在一家首饰店门前停了下来。首饰店里有不少的人,有个胖胖的阔太太模样的女人抱着个孩子,在挑选长命锁之类的小玩艺儿。胖女人的腰间鼓鼓的,露出个包着大洋的手帕的一角。小顺子想都没想,悄悄挨近胖女人身边,突然把手伸入胖女人腰间的口袋里,掏出那个手帕,撒腿就拼命往外跑。当胖女人反应过来,扯开嗓子叫喊时,小顺子已跑出去了半条街。
小顺子只顾拼命往前跑,中间摔倒了两次,一次摔破了左膝盖,另一次摔破了右膝盖。但几乎在摔倒的同时,他就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继续往前跑,鲜血染红了他的裤管和鞋面。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小顺子终于瘫倒在一个僻静的旮旯里,再也跑不动了。他在那呆到了天擦黑,药铺快打烊的时候才返了回去。手帕里有六块大洋,小顺子把六块大洋全码在了药铺的柜台上,让药铺伙计给他包双份的“冬天的芦根”。伙计陪着笑脸说没问题,抓了些草梗样的东西一块包到了药包里。小顺子觉得,贵重的药用得越多,杨小姐的病就应该好得快些。
三、四天后,病愈后的杨子玲重又出现在了赵家大院的小图书馆里,大伙都非常高兴,极少到偏院这边来的赵静安,也特地过来看望。小顺子听到杨小姐在为送去的药向老爷道谢,说多亏了那几付药,病才好得这样快。
与平日一样,小顺子依旧低着头,仔细的做着手上的事情。但此时心里的那个高兴,估计谁都不如他小顺子。他觉得,杨小姐的病能好得这样利索,他那加了双份的药引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虽然谁也不知道他曾为此做了些什么。
这天,翠喜的丫环小红,也过来请杨子玲。在赵家大院,杨子玲虽然与翠喜碰过几次面,问过几回安,但从未单独一起说过话,心里未免有些紧张。她心情忐忑的跟在小红的身后,在回廊里走了五、六分钟,来到了静谧的后院。
后院极为宽敞,布置得也考究。院内方砖墁地,青石作阶,院中栽着几株修剪整齐的石榴树,树下凉棚鱼缸里养着几尾胖乎乎的金鱼。穿过卵石铺就的小径,杨子玲一路来到后院的正房,翠喜正在等着她。
“子玲姑娘病好些了吗?”
“谢谢伯母关心,我的病全好了。
”
“好利索了就好啊,以后你可要多多注意身子,你可不知道,你病了的这些日子,我们家的天宝、银宝都急成什么样,后来,连他们的爹也跟着一块着起急来了。” 翠喜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杨子玲,果然标致得象画里的人似的,难怪两个儿子着迷成了那样。
“谢谢伯父、伯母,我以后一定会多注意的。” 杨子玲被翠喜打量得浑身不自在。
“来,你坐。我这个做长辈的一早想送点小礼物给你,这次你病好了,正好拿出来给你,也算讨个吉利。”翠喜拿出来的是一对正翠玉镯,那还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再往上也不知传了多少代人了。这对玉镯是从一块石料里开出来的,翠玉相连,水色欲滴,就是个外行也能一眼看出它们的价值不菲。
“使不得,伯母。” 杨子玲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拿着吧,孩子,这是伯母的一点心意。”
“不不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杨子玲几乎就要转身朝屋外逃去了。
见杨子玲这样坚决,翠喜也不再坚持:“也好也好,今天你不拿,就还先放我这。我这些东西呀,以后自然也还是你的。我说这话你别见怪,如今你们这些读书的孩子,都时兴自由恋爱了,我们做爹妈的本不该多管,但大家都知道天宝和银宝都特别喜欢你,你也常和他俩在一块,你能不能给我这个当妈的透句话?你觉得,他们俩你更喜欢谁?”
杨子玲的脸“刷”的红到了脖根:“伯母,我和天宝、银宝都是要好的同学,我们一起办读书会也是想着为社会出一份我们年轻学生的力量,我从未想过喜欢他俩谁更多一些,而且喜欢和恋爱也不是一回事。” 杨子玲说的是心里话,她确实喜欢和天宝、银宝在一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