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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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上)-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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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放心吧,我会常给你们寄书笺的。”吴湘痴迷地望着姐姐,道:“一定要给我们寄啊!” 

  这时,邻里乡亲见吴府的大门口这么热闹,都围过来观之,还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吴秀兰松开妹妹,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动身了,你们就不用送了。”兄妹只好依依不舍地挥泪告别。吴秀兰带着云飞,在邻里乡亲鄙视的目光下傲然行步,薄曛的夕阳在吴秀兰的眼前划过一道白剑,她也不在意。正是触来莫与知,事过心头凉。 

  云飞此时此刻一点儿也不沮丧,反而感到特别遐意,假若吴百春答应他们留下,云飞倒会不自然,这时思量着如何发奋图强,令母亲过上好日子。正是: 

  无名草木年年发,不信男儿一世穷。 

  母亲的思想却与儿子截然不同,她无时不刻都在谋着生计,一日三餐的温饱,一身一宿的栖处,都是每天必须面对的。云飞便是她一直坚强下来的支柱,也许是命运过于弄人,频繁的磨难已把她铸造成一架永远不知道辛苦的机器。她暗暗立下誓言:“我就是打碎骨头熬焦了,也要把飞儿抚养成人!” 

  他们漫无目的地行着,作伴的只有永恒的日月星辰,变幻的风鸟木花。云在空中流浪,当一轮残月至江心升起时,万簌都是那样的寂静,可他们还在为“家”而飘泊着,眼前尽是荆棘泥涂,风还是那样的凄冷。不知为何,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他们,越行地势越高,待转过几道小弯,眼前倏地为之一亮,只见一枝老柏临风而屹。 

  老柏的枝柯宛如青铜,根似丕石紧扎。霜皮溜雨足可四十人围抱,黛色参天,高三十尺,万叶星星洒洒,在风中唱着“沙沙”的音律,斑龙枝干千古不倒,窈窕丹青难描其神。云飞走过去仰面而望,树叶抖擞相迎,倒似向他倾诉着什么,倏然间,从柏干上宛如截空传来一道电磁,将云飞紧紧牵住,他惊愕得无法动弹,与这株老柏竟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是那么的亲切。 

  细观时,柏后隐着一方古祠,上写“孔明庙”三大金字。吴秀兰只愁没处休憩,惊喜道:“真想不到,今晚我们竟然会在诸葛武侯的神庙里小憩。”云飞见到古柏树,忧闷的心情也畅然起来,忖道:“刘玄德与孔明,君臣二人有功德在民,人民不加剪伐,故柏树才长得这般高大。但树高招风,经常为烈风所撼,却不为烈风所拔,恰似有神灵呵护。诸葛神侯的胸襟便似这古柏一般,威严正直。”又念起君臣有德天不佑,兴叹道:“现如今,古祠高树两茫然。” 

  庙内香灯不灭,诸葛神侯的铜像毫无圬垢,看来香头掌管得颇为殷勤。两壁厉劂诗圣的真书:“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殄军务劳。” 

  字体端庄雄伟,气势开张;诗意沉郁顿挫,吊古遐今。云飞尚浸在豪词壮语中,母亲却早已在神像前长跪,捻香求福,许愿保护,神情虔诚忠恳。云飞的心里有丝奇异的感觉,真怪,身处武侯庙,倒真象有神灵庇佑一般,心胸不但舒坦,身子也变得禁风了。母子俩不敢卧睡,只是在神像前靠着徒壁坐憩了一晚,时而悠悠拂来安谧的晚风,暖香馥郁。 

  红日刚刚浮起,吴秀兰便千谢万祷,带着云飞离开了孔明庙。昨晚没有盗汗,足令吴秀兰愕然,此时吞了吞声,只觉喉中清凉通敞,惊喜得说道:“我的喘嗽也利索些了,看来这是个好兆头!”云飞喜道:“真的么?娘的病能痊愈就太好了!” 

  放眼骋望,一脉平阳之地,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草木葱茏的甬路旁立着一块大石牌,刻有“邝家庄”三字。前方闹声聒聒,一大群妇女围住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争先恐后地嚷道:“林管家,我什么都会干呀!”吴秀兰颇为好奇,牵着云飞走近瞧瞧。俩人虽然久经风霜,仍旧风姿不减,宛如石中翡翠夺人眼目。那林管家眼睛为之一亮,指着母子俩道:“嗯,你们也算进来罢。”旁人都禁不住唉声叹气,向他们投以白眼,“哼!最后两名了,我们求了许久都没结果,她们一来便选中了!”吴秀兰不明白,问道:“选中什么?”但没人回答她,只有人背地骂:“林简,你不得好死!” 

  林管家望着吴秀兰和云飞,问道:“你们的名字?”吴秀兰心想别人都这样拼命央求,定是好事,便据实答了。林管家点了点头,又报了八个名字,高声道:“你们十个人跟我来吧!”另外八个人都是妇女,是那般的欣喜若狂。吴秀兰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林管家,我们去哪儿?” 

  林管家听得诧异,反诘道:“你们不知道上哪儿去吗?”吴秀兰一点头,旁边的妇女岔嘴答道:“这次林管家受邝家庄庄主之命,到庄外挑选十位乡亲去做家仆。你们真是好福气呀,刚来就被选上了!到邝家庄做事,包吃包住,每月还给一两纹银,别人想都想不到哩!” 

  吴秀兰暗喜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要多谢诸葛神侯的英灵保佑,我们母子才能有此大幸!”忙向天空作祷,云飞的右眼不知为何,频频跳动,不过也没在意。十人跟着林管家,不一会儿便行至庄主的大宅前,虽说没什么气魄,只是一般的矮墙黑瓦,但宽大无垠,有一种胸襟开旷之感。云飞兴叹道:“我从未见过哪家的府宅占地竟有这么宽广的!” 

  林管家回头一瞥云飞,嘿嘿笑道:“小子,你没见过的事还多着哩!到了我这里,可得放乖灵些!”云飞喏了一声,走进门还是依样一个大操场,接着便是大厅,林管家给他们十人各分得一些差事,吴秀兰帮人洗衣,云飞则做些杂工。 

  一进门就得做事,云飞劈完一捆柴,便四处逛一逛,刚来到此嘛,多少有些好奇。邝家庄真的好大,云云层层的,恐怕有几百间房舍,却有好多大房子不知为何,皆用巨锁锁门。随意走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见孩童的读书声,云飞沿着读书声走过去,原来泮池后面有一间私塾。云飞不敢正望,悄然潜进窗前偷偷探出头。私塾内共有十几名学生,与自己年纪相当,大多数学生都在认真背诵三字经,其中却有几个调皮的一乘业师不注意时便做小动作。 

  那业师大抵是个昏昏眼,毫无发觉,手中的铁尺也不知是不是作摆饰的。他来回走动着,待学生们背完,便发话道:“嗯,考试时间到了。今日考试的题目是以‘读书’为题,作一首五言绝句,半个时辰后交诗。”一学生默念道:“唉!终于考试了,作诗作诗,叫我去死!”这学生一脸顽皮,衣着华丽,头戴一顶小绒弁,只是一个劲地舔笔转墨。还有几个顽皮的学生拿了笔杆子在纸上草草涂鸦,真希望业师在这时候中风晕倒或心脏休克就好。 

  眼见别人都将作完,戴小绒弁的学生急如焚心,斜着眼瞄了瞄业师。哈哈!他正在盯查着第一排学生的考卷。此时不作弊,更待何时,赶忙向前面的同党小声说道:“卢刚,作完了没?”那个叫卢刚已经写完,也不瞄瞄业师正干嘛,便飞快地将试卷与后面的交换,真是白纸换黑字,只是机不逢时,正巧被业师瞧个正着!为什么单单瞧见小绒弁呢?原来他是个经常翘课的,业师对他格外照顾一些。 

  且看业师扳起了脸,走过来二话没说,抽出两人的手,分别在他们手心里留下了铁尺火辣辣的记号,拿起“证据”念道:“春眠睡个饱,处处听说教;夜来迫读声,铁尺知多少。”业师观后真是哭笑不得,朝卢刚训道:“就你这种水平,也配给别人抄?给我滚出去!”卢刚哪敢还待在这里,屁股一擦,便如坐风似的颠了,私塾内鸦雀无声,学生们都在观赏着这一出丑戏。 

  业师指着戴小绒弁的学生道:“邝盛彪,你看看你,身为少庄主,真是丢尽你爹的脸了!”邝盛彪哭丧着脸,哀求道:“先生,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呀!”业师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随手在邝盛彪的卷子上批写了一个“差”字,续喝道:“下课后,你把这个带回去给庄主看,等会子我再好好跟庄主谈谈。”邝盛彪傻着大眼,拿着卷子想不去也不成了。 

  云飞心想他不好好用功,当然落得这个下场,不禁哧哧地笑出声来。先生闻见,厉声喝道:“谁在外面偷笑?”云飞慌忙捂住嘴巴,忖道:“这可怎么办呀!干活的时候偷听人家读书,被庄主知道那还了得!”业师又叫道:“到底是谁,给我出来!”云飞只好老老实实地走进门,低头诉道:“先生,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只是一时好奇。” 

  学生们都朝云飞投去疑惑的目光,在课堂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是那么新鲜,只因上课实在是太枯燥无味了,只有邝盛彪埋着脑袋思索回去怎么交差。先生打量一下云飞,虽服装简朴,但气宇轩昂,心中也多少有些好感,问道:“你是邝家庄的人吗?”云飞答道:“是,我今日刚到这里做工。”先生又问道:“你会写字么?”云飞道:“我粗知文墨。”先生拂着须,道:“这样吧,你如能即兴作一首我刚才出的题目,你的事,我便不告诉庄主;如果吟不出来诗,就莫怪我无情了。” 

  云飞此时也没个挑选余地了,静望当空,缓缓吟道:“投书浓暖窗,破卷飞龙翔。心宽宏志远,身卑泪盈眶。”先生心中为之一震,良久长叹道:“此诗乃穷苦人家孩子的真实写照!唉,词句虽算不上精丽,似平口道来,倒有一种朴实之美。”他通了姓名,原来这位先生姓“霍”,霍先生正待多问些话,云飞想起庄中事务冗繁,也不能在此久留了,便向先生长揖而去。 

  霍先生道:“多少孩子想书读而读不了,你们的爹娘老子出钱供你们读书,你们却一个个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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