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包一下手。”
牛菊花拿起甘肃老兵的手看,没有看到伤疤,说:“没有伤呀!”
“这,这不是伤。”牛菊花又看,笑了,原来是一处早已结下硬疤,已经好了
的旧伤。
“包一下吧,就包这里。”甘肃老兵说。牛菊花笑着,轻轻地给甘肃老兵包好
手,说:“怎么样.满意了吧?”
“真好,像是扎一朵花。”甘肃老兵笑眯眯地走了。
牛菊花心里好高兴,好奇怪。心里想:这老兵真有意思。正想着,又有三个战
士敲门进来了,都伸着手,让牛菊花包扎。牛菊花认真检查个够,发现他们手上确
实都有伤,可都是已经结了干疤的老伤,根本用不着包。牛菊花摇摇头:“伤不是
全好了吗?”
“刚才你不是给他包了吗?”
牛菊花笑了,然后,认真地给三个老兵包了手。
一个老兵突然说:“唉;老李,你就让护士同志给你包一下吧。”
被叫做老李的那个兵脸一红,说:“这不是包了吗。”
“我是指那儿,那真有伤的地方。”
“老李真的大腿根有伤,是在山上施工中挂的,有两寸长的血口子哩。”
“真有伤可不能误了,快把裤子脱下来让我给你包包。”牛菊花说。
“不碍事,不碍事,快好了,快好了。”被叫做老李的那个战士说着弓着身走
了,好像真怕别人脱他的裤子似的。
牛菊花暗自想笑:手上的伤明明好了还要让包,大腿根上明明有伤却不让包,
真怪。
这就是昆仑山上的兵!
牛菊花值班的值班室里,不知是哪位战士写下了一首诗:
我喜欢你啊,
亲爱的护士。
你要天上的星星,
我也应承,
昆仑山离天只有三尺三。
昆仑战士爱昆仑女兵,为她们写下那么多赞美诗,正是基于昆仑女的无私奉献
和爱心。
女兵们好高兴,她们默默地读着这些诗,又悄悄地抄写在笔记本上。
那以后,这诗就广为流传,成了上山采访的记者们的绝好素材。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毛泽东同志说过的一段话:世上没有无缘无
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女兵们给我描述了这样几组短镜头:
——风雪夜,温泉哨卡。急驰的卡车上,卫生员李润梅怀抱一名患高山昏迷症
的战士往医疗站赶, 李润梅怕患病的战士被颠簸,700多里山路,她一直把这名战
士抱在怀里。一个不足20岁的姑娘,在雪夜里抱着一个陌生的男子,这该要多大的
勇气、多浓的爱心啊!
——风雪夜,神仙湾哨卡至三十里营房医疗站途中。卡车在搓板路上剧烈地颠
簸,双脚冻伤的战士在不停地呻吟。负责护送战士下山的贾云忠护士看着战士的痛
苦表情,顾不得做姑娘的羞怯,她把大衣扣子解开,将战士的双脚抱在怀里,用自
己的身体温暖战士的双脚,减少颠簸。战士说:“不行,坚决不行。”他把双脚用
力挪了下来。
“天这么冷,你的脚再冻下去,可能要截肢。现在你是病人,我是护士,听我
的。 ”小贾说着,又把战士的双脚抱在了怀里。150多公里的山路,小贾一路抱着
战士的双脚。战士哭了,为这份战友情。
——1989年春节,一线哨卡一位战士被抢救下来,生命垂危,必须马上输血。
当时站里的存血已完。护士长尹丽莉、护士岳启萍,还有炊事员任玲等几位同志纷
纷挽起了袖子。尹丽莉、任玲、岳启萍三个女兵的血液,使那位垂危的战士活过来
了,可炊事员任玲却因三次输血体质明显下降.时常昏倒在伙房。要知道,这是在
连吃饭都要喘气的喀喇昆仑山上献血啊,任何的赞美诗,在这高尚的壮举面前,都
显得苍白。
第四章 一辈子恋一座山
窗外月光如水,垂柳在轻风中飘拂。六月的昆仑山下的叶城之夜,显得特别的
宁静。我在灯光下整理采访日记。
昨天,找山上的女兵开了个座谈会,会开了整整一天,话题集中在爱情生活上,
听得人心里酸酸的、甜甜的。
蔡丽告诉我,有人说昆仑山是一座雄性的山,这主要指昆仑山的伟岸和壮美,
又指昆仑山上没有女性。又有人说昆仑山是一座爱情山,这主要是指三十里营房这
地方成立临时医疗站以后的事,山上有了女兵,所以也有了爱情。说来也怪,凡是
在山上生活过的女兵,大都把爱也献给了昆仑山,昆仑女们的丈夫也大都是在山上
工作的.
刘梅芳、王晓华,她们的爱人在山上工作过多年;
蔡丽的爱人在阿里高原,是那里的一个机务站的站长,称得上老昆仑;
焦新燕的爱情是真正在山上建立的,山上恋爱,山下结婚;
还有牛菊花等,就连被称为医院“院花”的赖丽萍也嫁给了本院干部沈开金。
护理部主任王晓华告诉我,据不完全统计,在昆仑山上产生爱情而结为夫妻的
已超过20对。
昆仑山这晶莹的雪海世界,孕育了这少男淑女们纯洁无瑕的爱情。
焦新燕如今已是两岁孩子的妈妈了,这位年轻的妈妈回忆起自己的爱情生活,
脸上还不时飞上几丝红晕。
他们是第一次上山相识的,因为同在山上,同在一个医疗站。他姓陈。那一次,
焦新燕无意中和小陈谈起董光明这个老兵,小陈很认真地听了她讲的这段故事,听
完,小焦说,“他眼里亮出异样的光,说:‘你心肠真好’。”她第一次看到这种
光。
小焦听了这话心里很慌,慌慌地走了,走回自己的宿舍,悄悄地一个人在消化
这句话。
第二天,小陈就向小焦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小焦点点头,又慌慌地走了,走回
自己的宿舍。以后,小焦就不慌慌了,也会镇静自若地和小陈散心、谈心、嬉闹。
小焦说:“其实山上恋爱很简单、因为彼此对各自的人品都很了解,如果再感
到谈得来,对味,就成了。昆仑山上干什么都是粗线条的,谈恋爱也是这样。”
牛菊花谈起她的心上人,显得很自豪,这位在边城长大的老军垦战士的女儿,
心中的恋人形象自然也是有山一般的体魄,有海一般的胸怀。她说,他姓范,叫范
荣钢,是边防团的一名汽车兵。
起初,边防团的领导给牛菊花介绍范荣钢时,牛菊花是有想法的,她原想找一
个干部。后来,范荣钢主动来了,1。72米的个子,脸色黑红,身上一股子憨劲,一
进门就说: “我叫范荣钢, 光荣的荣,钢铁的钢,在昆仑山上当兵10年,在海拔
5180米的空喀哨卡守山一年。”
“你在空喀守过山?”
“是的,在山上立过一次三等功。”
“那地方我也去过。”
“去过没有住过不算数,那叫旅游,不叫守山。”
牛菊花脸红了。
“本人当汽车兵10年,往返昆仑山不下百次。”
“100次?”
“不吹牛,可以查连队的出车记录。去年一年就上了13趟。”
“妈呀!”
“别妈呀,怕上昆仑山咱就吃不成一锅饭。”
“谁说和你吃一锅饭了?”
“嘿嘿,讲过了,性急了,那就谈不成恋爱。”
“谁也没有说和你谈恋爱呀。”
“那好,你好好想想,情况就这些,对了,告诉你,我是山西人,爱吃醋。好
了,我该上山了,山上还等我拉的东西哩。”说着,小范就起身要走。
“唉,别,别这样,你这人怎么这样。”牛菊花急了。
“还有什么事吗?”
“你,把你的外衣脱下来,太脏了。”牛菊花红着脸说。
小范把外衣脱下,嘿嘿笑着走了。
牛菊花看着范荣钢把车开远,回到屋里,猛然发现自己拿着范荣钢的衣眼,心
里一惊: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跟人家要脏外衣来洗,我是他什么人?她气得独自在屋
里跺脚:“嘿,真是的,真是的。”
世上的事情真怪,范荣钢的强攻战术胜利了。那一番掷地有声、刚直不阿的话,
足足让牛菊花在心里品味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范荣钢下山路过医疗站,牛菊
花早把衣服洗净折好。范荣钢笑了。
女兵们都知道,她们和昆仑男儿结婚就意味着在这里扎下了根,恋爱的那一天,
这种决心已经下定了。
蔡丽告诉我,她不是不能在大都市找一个对象,成一个家,将来调回大城市。
当姑娘那几年,兰州和乌鲁木齐都有亲友想给她在那里介绍一个朋友,男方条件也
不错,可男方都有一个共同的要求:结婚后调回城市医院工作。面对这要求,蔡丽
犹豫了;难道昆仑山就这么可怕吗?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在边疆工作光荣吗?而为
什么又不愿和一个在边疆工作的人结合呢?
蔡丽想得很多。如今,当她回忆这段往事时,却笑了,说:“现在想来,每一
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在都市生活的人,当然和我们长期在边疆生活的人不一
样,又干嘛去错怪别人呢?”
洒脱的人终会理解别人,也会解脱自己。蔡丽在昆仑山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归宿,
她和一个大学毕业后立志在昆仑山建功立业的陕西汉子结婚了,婚礼是在被称为世
界屋脊的西藏阿里举行的。她这样理解她的爱情:“我爱他,是因为我爱昆仑山,
他是昆仑山的一部分;如果他不爱昆仑山,不是在昆仑山上生活的军人,也许我们
会擦肩而过成陌生人。”
我很赏识蔡丽的爱情观,我以为她的话概括了所有昆仑女的爱情观。要不,刘
梅芳有那么多离开昆仑山的机会,为什么又不离开呢?要不,被称为医院“院花”
的赖丽萍等到28岁才结婚,终还是选择了昆仑男儿呢……
昆仑女的爱是连着昆仑山的。因而,这种爱又是无私的、纯真的。
护士张丽梅已经结婚几年了,夫妻俩十分想要一个孩子。这机会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