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两次霍沧粟借扶车之机,将手掌插进她臀部与车座之间。她没有不高兴的表示。很
可能美国女人对这些个不大在乎,他想,娘的同样是女人,感觉却不一样。种不一样。
有一次他暗使邪劲,让他摔倒在跳远的沙坑里。这里是阴影。他可以确信远处的人看不
清。他差不多就要扑到她身上去了,但她践起的沙子有一点钻进了他的鼻孔。他楞了一下,
稳住自己,将她扶了起来。这才看见阴影深处有一对走了出来,而且靠近了往这里瞧。他暗
自庆幸没有鲁莽。
安菲迪对他的辛苦与殷勤表示感谢,而且说“中国的男子真能帮助女人啊”。
霍沧粟不由惊讶。他突然感到美国人头脑简单,胸无城府。这样一个傻乎乎的民族竟然
大模大样来到东方,煞有介事地当一个文明古国的救世主,简直不可思议。
安菲迪的车技飞快熟练。她沿着球场骑了好几圈,兴不能尽。终于她在他身旁稳稳地下
了车,说:“你是对的,霍沧!没有做过的事,的确不能妄说会不会!”
而且,出奇不意地,在他脸颊上狠儿一吻,然后哈哈大笑。
霍沧粟也跟着笑。但他摸着脸颊,感到一种言不能喻的……不对劲儿。
回到寝室后使劲洗脸。
而且想着,恐怕还需要买一辆车。
安菲迪说:“我期待着你邀请我骑车出游。”她的双眼在月下放着光,模样像妖精。
八十年代初,上海的远郊还有典型的江南田园风光:水网密布,小桥玲珑,小船悠悠,
一片葱茏。这让安菲迪很着迷。
这才知道,她对所谓“江南胜景”一无所知,连听也没听说过。
“那么,为什么选择了来中国?”霍沧粟问。
“在美国听说,中国很神秘。”
“有什么神秘?我觉得一点儿也不神秘。”
“听说中国的老人会巫术,什么药也不需要,一动也不动地就能给人治病?”
“那是中国的一种健身术,叫气功,本质地调动大脑的反作用力。而且不是所有的老人
都会。”
“听说中国人用两根小木棍当餐具,就是筷子(古英语里还没有筷子这个词呢)其功用
胜过西方人的一大堆餐具。”
“这倒是事实。诺贝尔奖获得者,美籍华人杨振宁博士曾说,发明筷子,是中国人高智
商的证明。你用过筷子吗?”
“用过,用不好。我发现这种很简单的餐具,使用的方法却相当复杂。”
霍沧粟不易觉察地冷笑一声。“使用它,也是需要高智商的。”
“这么说,我们美国人的智商不够?”
他本想答“是的,的确不够”,但还是改成“美国人的够,是安菲迪的不够。”
“霍沧,你真坏!”安菲迪开心地大笑起来,“有人说中国人没有幽默感,看来这完全
是误解。”
霍沧粟又冷笑一声。“中国人的幽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瞟了瞟她。她鼻尖积了
细细的汗粒儿,在清晨的阳光下像金屑。
“嗯?”安菲迪自然不懂话里的杀机,一脸的迷惘与天真。
“就是说,”霍沧粟转动着脑子,“西方式的幽默,是以庄重的语言来说滑稽的故事。
我们东方式的幽默,则是用滑稽的语言来说严肃的大事。”他自己都弄不清,是平素对此也
有思考呢,还是--仅仅--灵机一动。
又开始了吃的话题。问安菲迪到沪后去了哪些餐馆。
得到回答,便忍俊不禁,“还是西餐”!
安菲迪不服气似的,翻翻眼睛,说了一个什么园什么园。
“这还差不多。都吃了些什么?”
得到回答,又忍俊不禁,差点冲口而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也能叫中餐?”
“为什么?”
“不错,你们点的是中国菜,用的也是筷子,但每样菜夹一些在自己的碗里,独自低头
慢慢吃,还是西方吃法。马可·波罗说,不到中国,不知世上有热菜。中国有许多大菜,譬
如你们点的锅巴肉片,都必须趁热吃,所以一热当三鲜。你们西餐是分餐制,在自己的盘子
里一晾--完啦。”
安菲迪恍然大悟,信服已极,说:“霍沧,你真是我的好老师。谢谢。”
霍沧暗暗冷笑。
而且灵机一动:就以烹调打入七号院。
于是细细地给她讲了几样中菜的做法及特点,说得安菲迪口水直流,叫道:“馋死啦!
馋死啦!”
“我想,安菲迪总不会为了吃中国菜而在这里呆一辈子吧?”
“当然。”
“如果能学会几样中菜,回到美国,除了自己可以饱口福,还可以让亲友大开眼界
呢!”
“真的!这样太好了!”
“霍沧虽不是专职厨师,但自小喜欢烹调,又是来自四川,所以大众化的正宗中菜还是
会做的。”
“那么,完全可以由霍沧来任教练。”
“说教练倒不敢当,一起交流中西菜的做法倒是可以的。只是没有条件。”
“什么条件?”
“厨房啊!学生宿舍连煤油炉都要收缴的。”
“你真蠢,霍沧!就在我的宿舍不是挺好吗?”
“我是学生,七号院进不去。”
“唔,”安菲迪默默神,说,“我就说,你是我的厨师,噢不,是烹饪教师。”一边扭
头来看他像不像个厨师。她的样子有点滑稽。按说呢这小妞长得还不坏,他想。
“你只能说是厨师。”他说,“因为在中国,教授烹饪的名厨都是老头儿。我的年龄够
不上。”
“那么,只好委屈你了!”安菲迪温柔地说。
“并不委屈呀,”他说,“厨师,在中国话里,就是厨房里的老师嘛!”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顺利到--后来即使没有安菲迪陪同解释,霍沧粟也能独自进入七号院。
顺利到--安菲迪不再叫上那两位美国同事:男教师史蒂夫和女教师施洛克尔。起初,
安菲迪因为兴奋,叫上他俩也来观摩,然后一起吃。霍沧粟暗暗叫苦。后来便开玩笑似的对
她说,有一种奇怪的感恩觉,“教一个人,是厨师,教一些人的,就成了厨子。”
在弄懂“厨师”与“厨子”的本质区别后,安菲迪甜甜地笑起来,调皮而又意味深长地
道了歉。
顺利到--两人很快就随便了。戏谑疯打自不消说,安菲迪知道了学生大浴室里的情形
后,便叫他以后“就在这里洗澡好了”。还给他买了雪白的新衬衣。
似乎她在……勾引他。这可是他不情愿的。
但他想这很可能出自美国式的务实精神。有本书上说,若将苏联人的信仰热忱同美国人
的务实精神结合起来,这世界将如何如何。
洗就洗。的确比在学生浴室里舒服多了。
顺利到……
或许就是因为太顺利,所以导致失败。这事说来很奇怪:失败是因为成功。
他将她摔倒在床上时,她眼里闪出惊讶。这一瞬使他痛快;一种舞刀的,屠宰的痛快。
但跟着她就嗤地一笑,万种风情地说我还以为中国人很文雅。
这使他楞了一下。有种“搞错了”的感觉在心里一闪。但他还是扑上去,撕开她的衣
服。
她咯咯地笑(笑得像个中国人,这又使他一楞),喃喃地说“是上帝派你来的吧……”
似乎上帝念她在异乡孤寂难耐,就在当地暗嘱了一人来解除这些个。月光呀,骑车呀,
出游呀,烧菜呀……还有这个,这个……“想得美!”他咬牙切齿地骂将起来。
但他感到不能让她错误地快活地说下去了。他用嘴去封她的嘴。她以为这是来接吻了,
便更加兴奋,嗷嗷叫着,张开大口来旋转般的啃咬,而且将她那食肉动物的舌头(他感到那
上面有毛刺)捅进他的口腔。
他撕开她的胸罩。她倒主动地将那发了水似的乳房挤拢,迫不及待地奉上。
这一切--她因自己需要而表示的一切--他都竭力去无视,去否定。他骂着“管球你
怎样,老子要干你”,粗暴地在她白肉上乳头上乱抓乱掐。灯光虽是微弱,他也看见了道道
血痕。他又用拳头揍得她哼起来。
这使他解恨。解了一半的恨。他想她可能会因疼痛而感到不对劲,会反抗。
来吧!反抗吧!
但是,岂但没有反抗,她反而大大地摊开,似乎说这还差不多!这样正好!
他一时不知所措,狂怒地用膝盖猛顶她的下身……
万万没料到她说出几个字来,使他终于土崩瓦。
“中国人真是善解人意……”
一切戛然而止。他将她扔到床的那边,就像一个屠户将已死的猪交给他的下手。
他唏里哗啦穿好衣服,对她大惑不解的急切询问一言不发。
然后不知怎样地就到了外面。
他想到头来我竟成了她的面首。
或者说是某一类仆人。
这夜没有月亮,黑处很黑,亮处很亮。有稀薄的雾气在亮处聚拢来。一切声音都没有
了。
他突然有一种身处荒野之感。
而且第一次感到了--被欺凌和嘲弄。
泪水不知啥时候流了出来。
三部曲:“轮回”施鲁德
一段更长的时间过去了。
这是一九九一年六月里的一个星期天,两天小雨之后一个蓝色的晴日,霍沧粟家准备待
客。
阳台上,盆花正当鼎盛期。栀子和茉莉同时开放,香气儿吹进客厅,来来去去。牵牛爬
满墙壁。朱顶红浓艳如血。石榴花下已孕出羞答答的小果……就连一向当在九月一现的昙
花,今年也破例早早挂起弯弯有如烟斗的花蕾。
来客是女儿霍小丽供职的“得瑞兰”医药公司的老板,被她笑嘻嘻地称做“戴先生”、
“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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