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进京后的日子里,唯有这一个字充斥她所有的思想。
无论她走到哪儿,都像有一双眼睛紧随着她,无处藏匿。
紧紧披风的领口,唯恐露出一丝一毫的肌肤,如凝结着霜露的梨花般清丽、雪
白的肌肤。掠起落上额头的青丝,对这云鬓她已无能为力了,再如何紧盘,总是浓
密的飘逸,既使有束胸,这样子也不知能否逃出城去,一阵狂风吹过,披风的帽子
差点被吹了去,她忙扬起手去按住,那宽大的袖瞬间随着湿滑的手臂褪到了肩部,
她猛一惊,守宫砂。整个人迅速蜷做一团,裹在了披风中。
嗒……嗒……,身后传来断促的马蹄声,渐渐踱近。
她的心随着马蹄声抽紧,狂乱地跳动着,拭着冷汗,她努力保持着镇静,向前
走着,两条腿已经不像是属于自己,倒像是风中的柳絮,虚软无力,随风飘动。
又是一阵狂风,她的披风整个被人揭了去,随着风吹上空去,打了个旋凄凉的
落在地上。她噙着惊恐的泪,坚毅的望的上去,看到的是一双冰冷的眸。那眼神似
乎在冷冷的问着,由得你逃吗?
她被一只坚实的手臂揽上马去。
她没有闹,没有哭,这种无谓的逃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麻木了……“杀了我
吧……”她的声音苍白地向上方传去。
那手将她安放在马上,她靠在了坚实的胸膛上,更确切的说是被那铁臂围得严
实,只能贴紧再贴紧上去,在这身躯面前,她只是随时可以捏碎的蝼蚁,卑微的不
堪。她的话没有回音,琉璃努力的仰起头,那脸也垂了下来,彼此的触动在瞳底与
心深处瞬间逝过。那脸又傲慢的昂了上去,再不看她。
琉璃的心纠缠在一起,那张脸正是她多次梦中遇见来救她脱离苦海的金甲神的
样子,原以为怕是死了才能相见,现在见了,却是……
将她送进宫去……
……
琉璃本以为是被送进宫,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先进入将军府,被那金甲神抱
进了这里……
他要她怎样?是救她吗?还是,在他身边她竟不想死!她开始留恋一种她更不
明白的东西?他吗?她不敢想!只是,他的安排,她无法从心底里去抗拒他。
而他把她交给一个娇小的女人,再不来看她!于是琉璃莫名的以为她做好了他
的要求,便能再见到她,她收敛了些许,去熟悉那个他指派来的女人。琉璃第一次
见她就单觉得她白——温柔婉约的白,叫人色授魂予的白,她的名字叫“小扇”。
琉璃沐浴的时候,小扇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小扇的妩媚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一种养在深宫里的幽兰,不同与空谷中野生
的与世无争的清高,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妩媚。谈吐神情全然是个多年独自修行的
道倌,纤指拂动之处,让人心生敬畏,她的眼神若能见得到底,便是阴刹的孤绝了
……她审视她,小扇并没有琉璃身姿的修长,但无论她抬首低颔,都是那种不屑的
清傲,虽不咄咄逼人,也让琉璃喘息不得,由得她看,就像是她花钱要买的一件摆
饰,四处挑剔着,有无纰漏可还价。
终于她看罢,唤进了两名仕女为琉璃更衣,梳妆,指导她们为她打扮……看着
最后出现在镜中的琉璃,小扇眼中流星般划过了她的满意。
……
自那天起,琉璃开始学很多东西,许多她从未明白的,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现在起,你要学习很多东西,”她转过身,手中拿着一只白瓷小瓶:“这个,
会对你很有用。”她的声音轻而且柔软,但是叫听的人字字入耳,魂牵魄萦。
“是什么?”琉璃迟疑着,未曾伸手去接。
“砒霜。”
“砒霜?!”
“砒霜,狠毒而浪漫的东西。”她的眼神向她一扫,淡淡的瞳孔散着烁异的光,
“极少,极少的砒霜——是春药的成份,令思潮迷幻;且驻颜不易老。旺血,看来
红粉绯绯,是女人的内用胭脂。”
琉璃将瓶启开,只有极少的粉末。
“你别指望着这点寻死, 它只会让你越来越美。 ”小扇的语调略带些生涩。
“以后,你自就明白了这好处”。
丢下下愣怔的琉璃,她径自穿过游廊,消失在尽头。
以后,每日的卯时,小扇都会准时出现。她总是让她做奇怪的事。
譬如,今天,她带来一笼老鼠。
“害怕吗?”
琉璃点头。
“那么杀了它们吧。”
这个外表娇柔,美丽,内心恶毒、冷酷的女人。琉璃恨她,恨得要死。却又倔
强地不想在她的面前显出胆怯:
“用什么?”
“用开水,看着它们一点点被烫死,好吗?”
她的声音依旧轻而柔软,渗着无限的娇嗔的妩媚,仿佛闺中女儿的游戏。
仆人递上滚烫的铜壶,虽然壶柄有厚厚的丝绒包裹,可是琉璃还是感到烫,很
烫,这烫一直往心里去,很深、很深。
鼠在小扇的轻笑中挣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片狼藉,末了还有几只在微
微抽搐……
琉璃猛的将小扇推开,沸水险些洒在了小扇的裙上,琉璃当即被拖了出去。
巴蕉婆娑,月影西沉。
雨顺着青丝细细的沥下来,融着汗蜿蜒到她的唇上。
琉璃就这样直直的挺立着,远看去竟似一尊原就立在竹林上的佛像,小扇撩起
窗纱,满意的笑了。
这碗毒酒要顶到天亮方可进屋,小扇顺着她的倔强,让她不知不觉的煅炼着腰
部的韧力,却也没有违背了骜的训诫,要时时刻刻激起她的傲气,将它磨圆了。果
然不出她的所料,琉璃顶到了天鸡报晓,看着她的方向,将碗从头顶拿下,一扬脖
全咽了下去,倔强的天真,看着她咽了后方明白竟是碗白醋的样子,小扇无奈地笑
了,这样子,如何进得了宫去?
地上被灯映照得巍峨的身影出现在她脚下,小扇惶恐的转过身跪了下去,方才
她笑得失态了。
“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那冷冷的声音才传来,人却已经走远了,小扇额
上沁出一层细汗来,顾自望着路深处发呆。
长夏无聊的午后,小扇会带她去“佛堂”,不是去烧香拜佛,她们并非平庸的
善男信女。浊世,没有善恶之分,每个人只为生存而活。
她们是去观佛的,看一尊欢喜佛。
七宝镏金欢喜佛——欢喜佛很高,面貌狞狰的是男佛,身躯魁梧、伟岸,充满
霸气; 女佛呢, 却是玲珑娇弱,若不胜情。这两个佛,说是“两个”,毋宁说是
“一个”,因为是相拥交合的。如此“欢喜”
叫一知半解的人,不知如何应付了。
起初的琉璃,羞耻溢于言表,始终不敢看向那佛,小扇便用在她面前扼杀动物
相逼迫,到了最后,竟教得她熟知了这男女之事,又无谓死亡,她不知不觉地变了。
那本不能的习以为常,本能的又炉火纯青时,小扇暗地里点了点头,琉璃已经
炼成了
……
嗔颠骄狂,秋本寒凉,朗月艳阳,却道无常。
平淡无聊,最难将息庸碌铅华。
夕拾朝花,便调一抹水粉,描一卷夜长。
秉烛时萤散鸦聒,斜影弄霜,数滴漏,熬时光,约见两三星斗,偏有四五云挡。
墨色露藏,挑得梦深,晨袭暮转,扯风却待金乌,方重辩繁华,只道无常。
见惯世事,亦是平常。
知我者希——老子
穿过幽径,两边的竹林换作了及人高的獾木,脚下的石路开始湿滑,琉璃提着
宫灯,每天步都走得小心,小扇让她深夜沿着这条近乎荒废的小路向里走,不知又
安排了什么陷井。一声鸦鸣划破了漆黑的长夜,惊了她的思绪,忽然间小路开阔开
来,一轮皓月当空,路深处竟是一凉亭,青石桌边肃立着一高大伟岸的背影,她的
天性促使她只停顿一瞬,便骄傲的昂起头,挺着身姿走到亭前,此时她已不用再惊
慌失措的逃亡,即使是囚犯,也不会向主子卑躬屈膝。他们是平等的,因为她可以
入宫,总有一天会凌驾于他之上……
他转过身,手中所执的棋子终于在棋盘上落定,方看向她,注视着她的秀目,
还那样傲气。骜的眼神直逼了过去,依旧是冰冷的,嘴角坚毅的如同泥塑。其实那
颗铁打的心自听见她每一声脚步起,就开始无法自制的乱了,小扇很细致的完成了
他所要求的,更确切来说,是皇上所要的,一个和他完全翻版的,女人!从他的蝉
衣、束腰、玉佩,全都照着颜色、样式改制成女式,再配上相称的头饰,和那根与
他一模一样的碧石坠,在他额上浑然天成的青印,也不知用了什么脂粉涂在了她的
额头,宫灯熄了,月光下的琉璃让他只觉得是自己不知哪世的轮回?
他走近他,如鹰俘获草原上的猎物,从天空俯冲下来,肆无忌惮的占领与掠夺,
完全的征服,吻的每一刻都惊心动魄,但又只是一种戏谑,没有丝毫感情,仿佛她
像濒死的猎物,或臣服、或挣扎。
琉璃猛地用手环绕住他的劲项,回吻了过去,用尽小扇指导的一切媚术,在他
的唇上轻启开口,融了进去,他忙将她推开,那种不惜身份的粗鲁,让她站稳后第
一秒便笑的轻狂。她算是赢了吗?赢的自己沦落得像个娼妓,终于,这泪水毫不争
气的涌了出来……
“我以为你快出师了呢!”他背转身,用手背擦拭着唇上她的朱红,立刻恢复
了傲慢与不屑。
她噙了泪,冷笑着。
骜拂袖而去,远处飘来的又是他冰凉的语调
“明天,准备进宫吧……”
她瘫坐在地上,六神散尽。
……
桀欣喜的来到将军府,因为这次竟是骜请他来的,他将所有太监留在门外,独
自来到骜的亭园,想着他在这亭中习剑的样子。突然看到不远的假山上的凉亭里站
着骜,他笑着看去,渐渐的笑容凝固住了,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