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骜,他笑着看去,渐渐的笑容凝固住了,骜的发束,骜的衣服,骜的气质,可是
那不是骜,一瞬间,方才还觉得柔美的月色,现在凉如冰水。当真正的骜立在他面
前时,他的脸上再寻不到丝毫笑容。
“你真找到了?”
“圣旨为上,臣不敢不遵!”骜将这臣字读音加重。
桀向后退了两步,忽然又走上前去将骜拉进了房去。
小扇轻盈地端着为将军特地泡的香茗,正欲走进房去,突然她听见有人在哀婉
地恳求“你只要顺了我这一次,从今往后,我不来纠缠你。”
然后门就被风吹开了,她看见了将军,更看见了裸着上身的皇上在解将军的束
腰。
整壶茶与杯、托盘全落在了地上,皇上转过脸,看向他,那眼光让她全部魂魄
坠入了深渊,终于,她也像那托盘一样瘫在了地上。
……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乱世的人很苦,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女人更
苦;美丽的女人则更甚。风翻史书,每代都有她们的薄命史。
——她,生就着绝世的容颜,注定祸主殃国。
三月的限期已满,琉璃是在黄昏时分被送进宫的,是她还没弄清楚为什么小扇
会吊死在她的门前,还没从那如这黄昏般沉愕的死气中明白过来的时候被送进宫的。
斯时的魍魉城内,到处是一片“春复春游夜转夜,玉楼宴罢醉和春”的虚华景象。
当火红的夕阳落尽最后一丝赤金的余辉时,天便黑尽了。
宫中的筵席上点起了馋灯——一种用鱼脂制成的油,能点灯。拿它照纺缉机杼,
它无精打彩,暗而不明。一旦移至筵席前,照着佳肴美酒,便分外光亮了。真是一
个奢侈而淫逸的朝代!连灯都会沾上食色之性。琉璃一身素服在席上独自饮着,她
知道年轻英俊的皇帝在注意她,但她却没有象其他嫔妃一样,上去向皇帝邀酒、献
媚。“要傲气、要冷淡、要不屑”
——小扇教过她的。
一杯杯泛满了琥珀流光的酒盏空了。
她的酒意上也了头脸,一跤跌进一个酩酊而又销魂的神奇世界中,四周是一片
金黄璀璨的光影,她身畔是双闪耀着强烈感情的眼睛——不管她什么时候,无意投
过去一瞥,他都是看住她的。
中间有一个水火不容的世界,只待她跨过去,甘愿的。
她有点飘乎地走到殿外,想借助殿外清冷的空气使自己清醒。
她没有再回到筵席上去,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偏殿,曲径通幽,重门深锁,带点
“窥秘”的好奇,她欲一睹乾坤。
宫墙的一隅,放着一只金漆箱笼,在寂黑的夜里,发着微微的光。
她踉跄地走过去打开它。天!她吓呆了,人住的地方,竟藏着这么多蛇,白蛇、
青蛇、响尾蛇、赤链蛇、眼镜蛇……,她青白着脸,战粟起来,神志不清,有点像
着魔,突然一眼瞥见皇帝,便颤着声:
“皇上——”
“你要什么?”
“杀掉!杀掉!”
“别怕!”皇帝抽出随身的软剑。
“嗖!”的一下,一条响尾蛇升天了。
琉璃飞奔过来,夺过剑,朝另一条蛇刺去,不中,再来。血肉模糊地,认不出
真身。还有一条,被他用重物击拍得一塌糊涂的绿浆,肚子中竟游出数条的小蛇来,
一时间四散奔窜,看得人毛骨悚然。
“别怕!”他拥着她,走至偏殿的暖阁中。
琉璃实在不怕了,一切死伤,啊,惯见亦是寻常。
——她,什么没见过,没经历过?
忽然间,兴起一阵厌倦,厌倦一切的死伤,追和逃。这念头突如其来地,漫遍
全身。当她拥着这个俊伟的男人时,不记得小扇的教诲,心中只想倚靠他,直到下
生。
“琉璃,”他喃喃呐呐:“看不出你杀气腾腾的。”
地欲陷,天欲坠。她也意外:
“是呀,我都不知道会是这样的。”
“给你一点酒,就原形毕露了?”
血花纷飞的刺激,令她变得容易悸动,也令他兽性大发起来。
他疯狂而又急煎地向她探索和进逼。把她的脸转过来,使劲狰狞地加添她无限
的疑惧。
他的宠物报销了,她是目前唯一的宠物了。
而且,难道他不知道她还是处子之身。
有些事,是女人逃避不了的。
浑身都有不安的兴奋,越来越强。
她现在是个得宠的人呢,不再被忽视、抛弃。幸福在五内俱焚,身体熔成一滩,
嘴唇枯焦,伸手不见五指。她很紧张,甚至是被动的
她不敢动。
他设法令她蜷曲的身体舒展开来。面对他的威武,她只能更加软弱,一贯的傲
气无影无踪。
她像一块承受刀琢的鱼肉,猛然地:“哎!我很疼!你放过我吧!”
毕竟是替代品,她不是骜,不是!他感到被欺骗。忽然地,他凶暴起来,在她
娇嫩的脸上刮了两记耳光,马上,双颊辣辣地透红。他气喘咻咻,开始蹂躏她……
……
她在他身下抽搐着,舌尖都冰凉了,“我——要死了!”
他没有理会,仍继续着。琉璃百般挣扎仍忍不住痛,就势向他肩头咬去,他惊
地自她身上坐起,盯住她的秀目,黑亮、不屈服的眸子——一如骜的眼神,
“叫什么名字?”
“琉……璃。”
“记住,明天,我还会再要你的。”
他从她身上退下,披衣而去,空留一身细汗,半息游丝的琉璃。
残晓的清光透进帷幔,琉璃一动不动地躺着。暗处,可以看到她的一双黑眼珠
如同沉在潭底的石子,微风吹过,清醒而又恍忽。
……
夜与日辗转的依稀间,馋灯灭了。
……
“骊宫高处入云宵”——后宫,不仅高,而且很深。因为毕竟要容纳成千的女
子,供她们梳洗、打扮、争宠、献媚、妒嫉、猜疑、得宠、失宠、辉煌或寂寞地老
去、死掉。
……
“扔到井里去……”她扔下这句话,缓缓的拖着红色凤袍,头也不回的走了进
去,
厚厚的幕帷掩示住了她所有的怒意,她来到镜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还是年
轻着的脸庞啊,她不禁伸手抚摸自己,曾经细缎般柔软光润的肌肤渐渐地泛起了凋
黄的枯色。皇上多久没来了,已经是纤手数不清的日子了。
长夜里独自听那更漏,他的容貌会如一幅古画浮现在她眼前,她曾经用手抚过
的他的一切,完美的让人目眩与眷恋。她恨那些女人,怀着宠幸的喜悦、不可告人
的企图,生生地夺走本应属于她的快乐,只留她在无尽的黑夜中辗转难眠!身子是
火热的,绣凤罗衾是冰凉的,都是她们!她们!害得她如此!她失宠,意味着她将
在昭阳殿中空对着窗外的春花秋月老去,无人探问;意味着家族的衰败、失势。可
她又用尽了手段,那桀的心像是铁打的,如何对她提不得半点兴趣。
她耐不了寂寞,她从宫外“渔猎”男人,将他们药倒了送进宫,温存后,当杀
则杀,舍不得杀了的全割去喉舌,施以宫刑做了随宫的太监。
刚才的那个,便是不识相的,现在也已做了新鬼了。
她不禁暗笑,她不怕有了孩子,因为万一有了,只要设法与桀缠绵一夜,后位
便更是牢不可摧了。想到这儿,由脚心里燃上一丝火苗直窜到心里,她唤进了贴心
侍女,惦念起昨夜那伟岸的男人。
……
深秋幽冷,情调难喻。月魄荒唐,花灵仿佛。
清辉流泄,下照无眠。只愁轻绝,化为飞絮。
在没人的当儿,再三思量,辗转反侧,都是不可告人的心事。
琉璃的心中总有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温柔而又横蛮地纠缠着、播弄着,像一
只钩子,待要把那东西钩上来,明明白白了,末了却又无力。它消沉下去,埋在万
丈深渊。她很害怕,但只落得满目迷离——她哭了。
原来,他教她的那么多竟全是为了取悦于皇上。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就只是为
了取悦一皇上,她明白的透彻,于是她扔了笔,他要她做的,她就做的彻底,但她
不会甘心成他的傀儡,他的布偶,她要得宠,她要权利,她要有一天让他臣服在她
的面前。
她对着镜子,开始描起了眉,她知道今夜是属于她的。
……
墨鸾用玉勺熬着金盏里的冰雪莲羹,这是他亲手为桀准备的,这里面更预备着
桀让他为骜下的药,然后所发生的事,便全是他想再一次得到的了。他今天很是快
乐,因为他发现了皇后秘密,那只本预备被人偷偷运出去的箱子里竟是一鲜活的男
人,于是他又明白了,为何那皇后宫中的太监都是又聋又哑了。皇后给他下跪了,
他第一次把那男人的尊严重拾了回来,所以他以为今夜他更可以向桀证明什么。但
他抬头,看见了远处走来的琉璃,一身戎装的琉璃,一身由骜的戎装改制的衣裳。
琉璃直朝桀走去,跪都不曾跪过,就到了他眼前。
四周的太监围了上来,不准她再近得半步,桀上下打量着她,挥手示意太监们
退下,墨鸾恨恨的将手中的金盏撤下,无奈的走了开去
她贴近他,从束腰中抽出一把镏金的银匕首,狂傲的扫了他一眼,果然见得一
脸诧异,她低下头去,抽出他蝉衣与束腰的缚玉绳,用刃尖挑断了,一根又一根碎
落在地上,桀满意地笑了,原以为这女人只不过是貌似骜的废物而已,却原来骜所
不能的,他所要的,竟全让她学了去。他挑起她的发丝,眼前浮现出骜的样子。
琉璃感觉到了他的神游,于是将匕首咬在齿间,将那件松驰了的丝绣青龙袍由
领子撕了下去。
于是灯光幽微,却不显昏暗,房间里似乎悠着一种虚幻的雾霭。
他的褐色目光渐渐迷离起来,像烟波浩渺的海面,这是一种能让他化作滚滚海
浪的目光。迷离的目光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混沌,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