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邵谦去了以后,陆子茵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爱闹爱笑,没事就任性耍耍小性子,现在变得沉默寡言,也不爱笑了,每次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来敲门也不理,要是有人不慎闯入,甚至会大发脾气。家里的事已经够忙,也没人去深究她到底在房里做什么。
肖辰峰跟朋友的生意似乎终于上了轨道,每日更加忙起来,几乎是不沾家。芸姨平时逮着机会就开始在老太太面前给自己的儿子贴金,常常令全家人无语。
陆子扬在参加工作后申请调配,远离了北京跑到中国最南端的海南去。听说他在那儿皮肤被晒得都脱皮,还有点水土不服,吃什么吐什么,一到下雨天就只能窝在宿舍里泡面。二婶为此跟老太太哭了好多回,可不管谁劝,陆子扬就是死活不肯回来,仿佛为了避什么似的。
噩耗接踵而至,快过年的时候,有一天肖辰峰在餐桌上吞吞吐吐,忽然问老太太借钱,说是生意上出了点麻烦,需要资金周转。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连芸姨也觉得意外。陆子鸣更加不解,到底需要多少钱,要这样当着全家人的面问老太太借。
果然,当肖辰峰吐出那个数字,老太太当场就哆嗦着手指,把筷子掉到了地上。
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老太太险些将餐桌都掀翻:“你……陆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家子!”
老太太一句说完,忽然重重的栽在椅子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一家人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芸姨气得连连拿巴掌抽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匆匆忙忙把老太太送到医院去,医生检查过后,才说:老太太一直有高血压,这几年年纪大了,各项身体机能也急速下降,再经不起这么惊吓。
陆子鸣不解:“可是保健医生不是一直有上门来给奶奶做检查吗?怎么没发现奶奶的病情?”
柳嫂这时才吞吞吐吐说:“老太太怕你们知道了会担心,又怕居心叵测的人私底下开始不安分,所以一直瞒着没让林医生说。”
陆子鸣听完,暗暗扫了芸姨一眼,芸姨脸上讪讪的,仍不忘在肖辰峰身上重重打了一下。
九十三,害怕忘记
结束了最初的忙乱,陆子鸣一身冷汗坐在医院里,看着六神无主的芸姨和肖辰峰,这时陆怀年和陆怀慎也闻讯赶来,医生汇报诊断结果,老太太现在的情况不甚理想,有待进一步治疗和观察,能不能恢复如常还不好说。
医生检查完毕,特许一个家人进入特护病房看望老太太。陆怀年看看陆子鸣,陆子鸣却推了他二叔一把。事实上,陆子鸣心里已知道老太太的情形不妙,不然也不至于近日来连连反常,催促他的终身大事。
他本来已忧心忡忡,再加上芸姨在边上一时嚎啕大哭,一时婉转轻啼,翻来覆去无非是责骂肖辰峰不懂事,打到他身上的巴掌却是软绵绵的不舍得使力。
“你奶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这个家的罪人。”
“妈,没这么严重吧……”
“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妈,对不起……”
“我就是命太苦,你奶奶要是去了,咱娘俩在这个家也没有立足之地了,还不如跟了老太太一起去了,我干脆也死了谢罪算了。”
陆子鸣终于忍无可忍,走上前打断她:“奶奶好好的,你咒什么咒?”
芸姨被他这突然抬高了声音的一句话吓住,光知道愣愣的抽噎。
“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以死谢罪?还是说你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芸姨一下子僵在原地,怔怔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陆子鸣看着她,又觉得没意思,这种时候全家都沉浸在悲痛中,也没力气再跟他们母子较劲。他说完,重新靠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以消长夜。
这一年真是风波动荡,他突然不得不去面对一些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如果……如果奶奶真的去了,这个家该怎么办?谁来管事?谁能镇得住芸姨及所有人?遗产的分配又不会不引起争夺?
虽然说除了芸姨和肖辰峰之外,这个家的相处还算和睦,但这些细节上的问题牵涉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起一家人的反目,难怪奶奶那么早就开始未雨绸缪。
接下来的一周,老太太的病情并没有起色。陆子鸣,陆怀年,陆怀慎四人轮流守在病床前看护,柳嫂仍回陆家做好后勤。因为当初把老太太气晕倒的是肖辰峰,加上他自己公司的麻烦自顾不暇,陆子鸣就提出不让芸姨和肖辰峰参与老太太的看护。
出乎陆子鸣的意料,陆怀慎虽然早年与老太太有些隔阂,这么多年老太太一直不待见她,也少见她回家来,但是在照顾老太太时却是尽心尽力。因为陆怀年工作在身,陆怀慎看着他单位、医院、家里两头奔走累得够呛,又是领导脱不开身,自己再怎么说也就混个小职员,索性请了大半个月的长假,在医院全天陪着。陆老太太醒了的时候也不怎么和她说话,但是一个人时常常抹眼泪:关键时候,还是女儿贴心。
这天陆子鸣在老太太身边陪护,等到护士为老太太换号了点滴药水,陆子鸣就去了趟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路上看到芸姨拉着肖辰峰鬼鬼祟祟的从医院走廊上闪到安全通道里,不由皱起眉,悄无声息的跟上去。
跟着安全通道的一层门板,就能听到芸姨特有的抑扬顿挫的悲泣:“你算是来了,也只有你能给妈拿个主意。”
肖辰峰的声音透着不耐:“妈,大哥不是都说了不准我来医院,我公司那边烦得我都快疯了,你这时候还拉我过来干嘛啊?”
陆子鸣也奇怪,就冲肖辰峰上回报出的那个负债数额,有好一阵子够他吃不消的。
芸姨哭哭啼啼,形如丧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你那赔钱的破公司,眼前的事要是解决了,你能分到的起码上亿,还愁解决不了公司债务?”
肖辰峰一听也怔住了,倒没几分悲伤,只压低了声音问:“妈,你说真的吗?”
“你说你成天除了知道在外面吃喝玩乐,还考虑过这个家的形势没?”芸姨断断续续说,“你那早死的爹当年除了证明了你是他亲生儿子以外,没为你做过一件事,要不是妈死乞白赖的求着人家,能让你在这陆家待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家人怎么看咱母子俩,要是老太太走了,这个家大权旁落,再怎么落,也落不到咱娘俩头上啊。”
知母莫若子,肖辰峰不难得知母亲的担忧。当初陆怀远没死的时候,也就跟陆子鸣一个性子,老太太不准他离婚,他就非要离,起初全家人都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要娶一个陆家的“下人”,后来直到陆怀远把一个婴儿,也就是肖辰峰他本人,抱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老太太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罔顾陆家的血脉,哪怕是全家人都不同意,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老太太让陆怀远立下保证书,发誓绝不和平静宜离婚,并且在他和平静宜名下的共同财产必须转到陆子鸣名下,将来的财产继承权也都属于陆子鸣,芸姨和肖辰峰可谓分文拿不到。
陆怀远那时候正跟老太太赌气,况且陆子鸣也是他的亲儿子,所以他根本没在乎这些铜臭阿堵物,一心想着跟他的阿芸双宿双飞。而芸姨也认为陆家能承认她已经是意料之外,况且这些身后之事,起码还有几十年,就这几十年内,她还攒不出个小金库来?
就这样,她高高兴兴进了陆家做了二奶奶,平时恭谨做人,委曲求全。她这么低调讨好老太太,也不过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肖辰峰求个好前程。哪知她和陆怀远好了还不到一年半载,陆怀远就突发疾病过世了,她的小金库没攒成,儿子的遗产继承倒成了她忧心忡忡的首要难题。也就是这时候,芸姨才知道,陆怀远除了按照保证书上把他和平静宜婚内的共同财产和存折上的储蓄都转给了陆子鸣,就连投资的几套不动产也都是以陆子鸣的名字命名,芸姨能得到的除了部分应到她手的抚恤金和少量现金股票,其他一无所有。而她搭进去的是剩余的半辈子年华,寂寞的守着这个华而不实的大宅,伺候老太太直到生命的最终结束。
这样芸姨已经觉得万分委屈,而自从陆怀远去了以后,老太太更把所有内疚和亏欠都转移到陆子鸣身上,明摆着的偏心,让芸姨敢怒而不敢言。彼时肖辰峰年纪虽小,但不代表他体会不到寄人篱下的卑微感。这么多年他努力在老太太面前表现,敌不过陆子鸣十几年在国外,突然回国那一声“奶奶”。
如今是连老太太都可能要去了,有过上一回惨痛经验,芸姨怎么能不事先做好万全准备,要是再落个一无所有,她这一辈子的期望等于都打了水漂。
“现在才什么时候,你大哥就不让咱们见老太太了,看医生说的情况,估计老太太这次也悬,要是她哪天一句话不留就没了,你大哥那么恨我,还不得把咱娘俩赶出家门?你忍心看妈后半辈子无依无靠吗?”芸姨满面泪痕,但心里还是清楚的,这个事实怎能不让她哀痛欲绝。
肖辰峰一听,心也凉了半截:“那不行,我还等着奶奶这笔遗产救命呢,他要是把咱俩赶出陆家,我不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芸姨把脸一抬:“还不是你?成天在外面结交些狐朋狗友的,人家开公司都赚钱,你能负债累累,玲玲他们家怎么说,你是她未婚夫,她都不给你分担些?”
肖辰峰脸色晦暗:“嗨,别提了。那俩贱人,从一开始就把我当羊沽,玲玲跟我那合伙人早就有一腿,两人卷了公司的钱,远走高飞,留了一堆破帐给我。”
想到这事肖辰峰就觉得气,他本来向玲玲求婚的确是为了引她注资,但她身家不错,人长得也标致,肖辰峰也是真的打算定下来了。没想到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玩了一辈子女人,到头来让女人给玩了。
芸姨再度哭出声来:“我就说让你对玲玲好点,你就知道玩玩玩。这下好了,人没了,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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