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的叫了一声:“妈妈?”
声音微弱沙哑。她诧异于自己的声音。
“好孩子,你躺了四年,终于肯睁开眼睛叫我一声妈妈了。”秦书兰的眼睛又湿润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说:“乖,别动,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她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但仍然很累,脑子更加混乱,顺从的又躺了下去,睁着曜黑明亮的眼珠,沉默的转来转去,像是刚刚降世的婴儿,对什么都充满了疑惑。
几分钟后,医生拿下各种仪器,转回头用英语对秦书兰说了几句,大意是一切机能正常。
秦书兰喜出望外,扶住女儿的身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有哪里不舒服?”
雷允晴默默的摇了摇头。外国医生在此刻也露出微笑,对她的康复表示祝福。他们称她,MrsLu。
空白的大脑里好像瞬间被什么填满,她感到遍身的疼痛,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碎,那一夜彻骨的寒冷,她滚落在高速公路上的疼痛。她倏的环紧了身子,回忆尖啸般汹涌袭来,他们每一个争吵的画面,他愤怒而粗暴的动作,甚至在她病危昏迷时,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秦书兰见她面色痛苦,忙问:“怎么了?”
她用手支住额头,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刚做了个梦。”
“梦?”
“嗯,很真实的梦,差点让我分不清现实跟梦境。”她笑了笑,一转身,就看见搁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纸。A4大小,纸背向上,压在花瓶下面,仿佛还没人动过。
秦书兰的目光追随她过去,这也才注意到:“大概是子鸣留给你的。”
看见雷允晴把那张纸抽出来,她继续说着:“这些天都是子鸣留在这照顾你,你这次能来美国做手术恢复,也都亏了子鸣。可不巧他单位一直来电话催他,下午刚刚坐飞机回去。”
雷允晴却像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张纸。
是离婚协议书,下方已经签上“陆子鸣”的名字。
她看得很认真,像是一条条仔细阅读那些条款,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只是怔怔的在出神。
秦书兰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她回过神来,飞速的把纸张叠好,攥进手中,然后对母亲微笑:“真的,那梦很好,差点让我不愿意醒来。”
秦书兰笑中带泪,嗔道:“真是傻丫头,梦里再好也没有醒着好啊。我跟你爸这几年都担心死了。”
她微笑着的眼角也泛出泪来,伸出一手慢慢抚上母亲的鬓角:“妈,你头发白了。”
*
确定雷允晴术后恢复良好后,秦书兰就帮她转院回国了。毕竟秦书兰的公务也很繁忙,不能几个月的耗在美国,假以他人之手照顾雷允晴她又不放心。
回国那天北京下着细微的小雨,机场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吴秘书前来接机,礼貌的接过他们的行李,并对雷允晴的康复表示了祝贺。
这样的情形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母亲却有些欲盖弥彰的解释:“子鸣在美国待了一个多月,这次回来估计也有不少事要忙。”
是在为他没来接机解释吗?雷允晴把车窗摇下一点,带着湿气的风卷进车厢里,她笑道:“妈,你别想太多了。他有他要忙的事,我们已经打算正式离婚了。”
秦书兰的表情充满了惊诧。四年前他们的确吵过要离婚,但那时双方家长都以为他们只是闹脾气随口说说,而这四年里看陆子鸣对雷家的事尤其是雷允晴手术的事尽心尽力的样子,更是一点都看不出要离婚的样子。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说:“有多大的气,隔了这么久,也该消了吧,何必非闹到离婚这一步?子鸣对你是真心的,妈看的出来,你难道还不信妈的眼光?”
母亲大概还以为离婚是她一个人在矫情,雷允晴慢慢抽出手来,说:“妈,四年前我们就已经商量好要离婚了,我醒来那天他留在病房给我的就是离婚协议书。”
“什么?”秦书兰的神情夸张,一脸的不信,“你别骗妈妈,子鸣要跟你……离婚,这怎么可能?”
“妈,我没骗您。离婚协议书他已经签字了。只要找个时间去把手续办完就行了。”
秦书兰瞪大了眼睛,好像还是不愿相信。
过了良久,她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你们这个决定做得太冲动。怎么说,也得跟我们这帮老人打个招呼,怎么一声不响的说签就签了呢?我看子鸣也是糊涂了,陆家这阵子够乱的,估计他也沉不住气了。”
雷允晴到怔了怔:“他们家怎么了?”
“还不是他爸娶的那个小老婆,生了个私生子,在外头不知瞎搞什么,欠了一屁股债,还好意思当面跟老太太要钱,老太太一气之下,就进医院了。”
“芸姨和肖辰峰……?”雷允晴喃喃,要是这两个人,倒不是没可能。
“那奶奶现在怎么样?”她脱口而出,倒没注意还用了习惯的称谓。
秦书兰见她还关心陆家的事,自然乐意说给她听:“高血压,又牵扯出一堆老毛病,到现在还没出院。真是年纪大了,估计这下进去就难出来了。”
雷允晴往椅背上一靠,老太太半生严厉,估计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孙子气到住院。
秦书兰的话还没完:“不仅这样,外界一直在传,老太太生前早就立好遗嘱,要把什么都传给长孙,就连管家大权也要交给子鸣。你说这消息要是传到陆家人耳朵里,会是什么效果?”
雷允晴沉默不语。
要是在寻常家庭,这个时候,最多也就是愁心老人的病情和医药费。可是换了豪门,真正的病人却鲜有人关心,大家想的无非是自身的利益是会多出一块还是被挖掉一块。先不说始作俑者芸姨和肖辰峰是否坐立不安,为遗产分配终日惶惶,就连一向为陆家尽心尽力的二叔陆怀年,要是知道老太太把掌家大权交给小他一辈的陆子鸣,心里又作何感想。
“不过还好小姑子陆怀慎现在回家里来帮点忙,而且老太太还清醒着,倒不至于乱成一锅粥。”
雷允晴抿唇看向窗外,无论怎么撑着,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况且,在母亲的转述中,还少提到一个人,陆子鸣的亲生母亲,平静宜。
虽然她现在已经搬出陆家,但名义上仍是陆怀远的妻子。而从过去她与陆妈妈的接触和陆子鸣向她提起的往事,她都清醒的知道,陆妈妈其实已经把一切寄托都放在陆子鸣身上。如果这场硝烟弥漫的遗产争夺战真的存在,那么陆妈妈绝不会让他的儿子处于不利境地。
果然,陆妈妈在得知雷允晴已经康复回国后,立刻就催促陆子鸣前去看望。陆子鸣先是推脱工作忙,接着又推托要照顾老太太,陆妈妈一气之下,说:“行,你不去,我这个当妈的代表你去。”
陆子鸣扯了母亲一把:“妈,你何必呢,咱家欠他们的还不够多吗?人家也许压根不想看到咱们。”
陆妈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这些天畏畏缩缩的就在怕这个?说到底,你对你老婆的了解还不如妈。允晴不是那种孩子,妈相信她。”
陆子鸣固执的站在原地不肯走。他害怕的当然不是这个。陆妈妈还不知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他也只不过觉得这关头两人见面会尴尬罢了。
陆妈妈拧着别扭的陆子鸣来到医院,陆子鸣踌躇再三,在母亲的殷切注视下,还是不得不推开了病房的门。
雷允晴正坐在床上,背靠着一只软垫,手里拿着张纸发呆。忽然听到门响,下意识的就把手里东西往枕头后面一塞,这才看见是陆子鸣。她的惊慌举动让陆子鸣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不速之客,不经意闯入了她的宁静世界,顿时两个人都有点尴尬,互相别开了眼神,谁也不说话。
最后,陆子鸣摸了摸后脑勺,低声说:“对不起,我应该先敲门的。”
“没关系。”她淡淡答道,顺手指了指病房里的沙发,“随便坐吧。”
他转过头来,看见从她枕头后面露出半截纸张。其实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也猜到了那是什么,这时不知怎么,倒笑了出来,指指那协议,问:“你签好了吗?”
雷允晴一怔,这才发现他早已看出来。也就大大方方将那协议拿出来,重新叠好,压在桌上,说:“早就签好了,听说你这阵挺忙的,怕你没时间,就没叫人送过去。”
“哦……”他再次尴尬的调整了下坐姿,笑着的眸子里却深不见底,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谁也没有说话。病房外头倒是很好的晴光,日影疏疏照在他脸上,勾勒出画一般优美的侧影,他的五官这些年几乎没怎么变化,依旧深邃如刻,只是身上愈发透出些深沉内敛的气息,以前她还能猜测琢磨出他的一些想法,现在却像隔了几道墙一样。
正在尴尬纠结之际,房门外恰到好处的敲门声解救了二人。雷允晴说了声“进来”,陆妈妈推开门出现在门口。
雷允晴怔了下,又看了眼沙发上的陆子鸣,他又露出那熟悉的皱眉动作,这一点倒没变。雷允晴了然,毫无迟疑的叫了声:“妈。”
陆妈妈显然很高兴,手里提着水果和补品:“听说你回来了,早就说要过来看你,不过最近家里出了点事,你可能也听说了,他奶奶……所以就一直耽搁了。”
雷允晴礼貌的摇摇头:“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了。本来就应该我去看望妈您的,怎么好意思让您专门跑来。”说完,又从身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包中药,“听说奶奶病了,我也让人去拜访了赵师傅,请他帮忙配了点降血压的药,平常冲了当茶喝还不错。”
赵师傅是北京城顶有名的老中医,据说已经闭馆多年不再给人看病,吴秘书找去的时候也是费了一番波折。显然雷允晴的这个“心思”让陆妈妈很受用,她站起来接过药,眉眼的笑一直没消去过。
陆子鸣低声说了句“谢谢,你有心了”,雷允晴依旧是客气的道:“哪里,这是我该做的。等我好一点,再亲自过去看望奶奶。”
雷允晴的这一番心思倒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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