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半段,柳嫂明显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房里的乔佩听到。其实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呢?柳嫂虽说是陆家的老妈子,但好歹在陆家干了几十年,乔佩这么没名没分的搬进陆家来,未必敢给柳嫂脸色看。况且陆家的饮食家事都是柳嫂在做,万一惹了柳嫂不高兴,说不定还得受柳嫂的白眼。
雷允晴其实也不明白乔佩到底图的是什么。这几天她被困这里,也没见着乔佩几次。大部分时间乔佩都在儿童房里照顾她的孩子,那小孩似乎有点自闭,平常不爱说话,也怕生人,动不动就把自己关起来。
雷允晴觉得乔佩的举动也挺诡异的,如果说她是为了陆太太这个位置吧,看陆子鸣的态度,也不像要把她明媒正娶进门的意思。如果说她为了老太太的遗产,可遗嘱早就公布了,里面一个字没提她和她的儿子。没人喜欢自己的生活环境里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况且因为雷允晴和陆家人相处得甚为融洽的关系,导致陆家人几乎都不怎么待见乔佩。难道,她这么沉默的待在这,就是为了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却不像雷允晴印象中的乔佩了。
不过她现在是自身难保,别人的事,也懒得想太多了。
连日来,陆子鸣依旧诸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几乎很少在陆家看到他,偶尔回来,也是深夜,直接回房睡觉了,清晨又匆忙离去,并未刻意与她打过照面。倒是老太太去了以后,陆怀慎搬回来住了,芸姨的房间刚刚空出来,正好留给她。而另一间肖辰峰的房间,也清扫出来,雷允晴猜测是要给乔佩的,总让她住客房也不妥。
这样,雷允晴作为这个房子的主人,倒成了唯一住在客房的人。
这天深夜,大家都已经回房入睡,雷允晴依旧歪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剧。很夸张无厘头的偶像剧,里面的男主角,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却别扭的念着极为幼稚好笑的台词,尽管如此,女主仍然会哭得稀里哗啦,不断的重复问着同一个傻逼问题:“为什么我们爱得这么辛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而优雅知性的女二号永远是作为让男女主认清彼此真心的炮灰。
雷允晴握着遥控器在手里按着快进,似乎所有的偶像剧,都是一个成功出色有魅力的男人,放弃身边暗恋自己多年的妩媚风情知书达理优雅知性等等优点乘以N的女二号,而莫名其妙的爱上一个没文凭没长相没品位白痴得一塌糊涂还每每在男主面前出糗的小女人,并且被她迷得无可救药,甘愿放弃自己全部身家财产。
这让雷允晴很怀疑现在的编剧心理,纠其根本原因,不过因为挂着“女二号”的牌子,所以不管你条件有多优秀,永远注定只能是炮灰。
雷允晴在荧屏的光线笼罩下,幽幽的扯起嘴唇笑了笑。这时,客厅里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响声,雷允晴警觉的回头,即使光线黑暗,她依然能辨别出那属于乔佩的气息。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乔佩的存在格外敏感,是因为陆子鸣的关系。后来她才发现,有些人是天生不对盘的。就像雷允晴第一次见到乔佩,就对她的楚楚可怜十分反感,即使帮了她,也本能的提不起怜悯心。就算没有陆子鸣,她想她也不可能跟乔佩这样的人做成朋友。
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乔佩的心里也许也是这样想。但她更善于伪装自己心底的厌恶。所以即使只有两个人在场,她依旧能对雷允晴笑得出来:“没想到你这么有兴致?”
雷允晴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再烂的电视剧,总还有一两个看点。就像再讨厌的人,她总会有一两个出现在你面前的理由。”
顿了顿,扬起手打了个呵欠,指了指电视:“你感兴趣吗?给你看吧,我要上去休息了。”
乔佩站在原地,不恼,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有这么可怕吗?我一来你就要躲着我?还是你害怕再有什么输到我手上?”
雷允晴皱皱眉,她真不喜欢乔佩的用词。也许那天她应该勉为其难答应陆子鸣,至少先把乔佩赶出去再说。
她望定乔佩:“失去一个不值得自己爱的男人,算不上输,顶多是不痛不痒吧。至于你,也没得到什么,更算不上赢吧?”
乔佩沉默了片刻,黑暗里看不到她的表情,过了一会,才听见她说:“只要你消失,我就算彻底的赢了。”
这种环境,配上这种台词,不得不说,有点阴森透骨的感觉。
雷允晴不禁打了个寒颤,过去看过的恐怖片频繁往脑袋里冒,禁不住问:“你……你想要干什么?”
乔佩发出一阵轻笑。
“你放心,我没疯,不会对你怎么样。”她顿了顿,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金属的光泽在黑暗里一闪而过,雷允晴一下子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出去,我跟你做个买卖,公平交易,如何?”
阻拦她离开陆家的这道锁,就在眼前。钥匙每一个人都有,乔佩自然也有。这个她一早就知道。只是她没想过乔佩会帮自己,所以她求过柳嫂,求过陆子茵,却唯独没有求过乔佩。
这个交易的内容也可想而知了。
无非是乔佩把钥匙给她,让她承诺永远不出现在陆子鸣面前。
雷允晴思量了片刻,什么也没说,拉开步子绕过她。
乔佩不解,转过身问她:“难道你不想离开这吗?”
“想,但是我更不想求你。”
“你……”
雷允晴停步,嘲讽般笑起来:“就算我跟陆子鸣怎么样,那也是我们俩的事,改变不了我讨厌你的事实。你想让我求你?我偏不。乔佩,你记着,我雷允晴永远不可能低声下气的求你。”
她毫不掩饰自己讨厌乔佩的事实,没必要像乔佩那样,明明当初恨不能掐死她雷允晴,如今还要做出一副和善豁达的样子,那样太累。
她说完这些,只觉心里大为痛快,步履轻巧的上楼去了,留下乔佩一个人站在黑暗中。
乔佩也曾问过自己:如果不是因为陆子鸣,她是否会这样不惜一切的对付雷允晴?
她的父亲曾经是长沙市委副书记,她从小的生长环境并不差,她也曾以孤傲清高自许,不屑与那些贴在大少们身边的女人为伍,道德上憎恶小三。
但自从父亲出事,她来到京城以后,一切都变了。
她不得不低下头颅,低声下气的去求别人,那些京城的太子党们,拥有更加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们似乎生来就高人一等,他们即使狗屁不通,也拥有目空一切的资本。
那时,她尚能安慰自己,至少那些人没有真才实学,是些只能依靠父母的稻草包。
可直到见到雷允晴,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这一点借口也被摧毁得体无完肤。她出身好,长相好,学识好,待人和善,又没有架子,她几乎拥有了所有乔佩祈盼过却被无情粉碎的条件。
如果她的父亲不曾入狱,她也会是这样,有人人羡慕的背景,人生几乎没有什么磕绊,就嫁给自己属意的男人,然后一生安定,无忧无虑。
嫉妒像是疯长的藤蔓,纠缠着她,将她陷入一种扭曲的境地。她下意识的模仿起雷允晴的语言神态,一举一动,甚至穿衣的习惯和品位。无人的时候,她想象自己就是雷允晴,想要的一切都能轻易到手,不要的就肆意摧毁。起初,她为自己这种转变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自己人格扭曲,然而慢慢的,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渴望变成雷允晴。渴望像她一样天生拥有将人玩弄于鼓掌的权力,渴望像她一样被更多优秀的男人当成妹妹一样疼爱,渴望像她一样永远保持着慈悲和善的面目,自有人愿意去替她做那些肮脏不堪的事。
她讨厌看到雷允晴,仿佛只有她才是高高在上,别人都贱得不配与她相争。可她一边讨厌着这个人,一边又渴望自己能够变成这个人,如此矛盾而畸形的心理。
她也明白,她没有雷那样的父母,最近的捷径就只有陆子鸣。只要她变成陆太太,她就有了不输于雷允晴的背景。而那些她无法达到的目标,只要目标消失了,也就无所谓差别了。
对,没有什么是生来注定的,只要雷允晴消失了,那剩下来的乔佩,就是唯一的了。
*
被困在陆家的几天,雷允晴几乎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唯独和江措通过几次电话。原来那天雷允晴去参加葬礼不回,秦书兰担心之下就打给江措了,江措回复说雷允晴不在自己这里,秦书兰又打给陆子鸣。结果陆子鸣说雷允晴因为感念老太太往日的疼爱,决定留在陆家多陪老太太几天。这话骗骗秦书兰还行,江措却知道乔佩在陆家的话,雷允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在陆家,于是一个电话打到了这里。
电话是柳嫂接的,起初并没有转给雷允晴接听,白天就说“不在”,晚上就说“睡了”,后来被雷允晴发现了,柳嫂倒是不好意思再把电话挂掉,只好把听筒交给她。反正一转眼那边就会有人监听,她也说不了什么别的话。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跟江措在闲聊些笑话,一整个下午她抱着电话也能笑得乐不可支。有时也说些外面的事,或者问问她跟韩沐辰的近况。过完年他们两人就要回上海了,也不知走之前能否还能见上一面。
说这话时,韩沐辰正好在电话边,江措便开玩笑说,要不要把电话给韩沐辰听,雷允晴连忙拒绝。
这天傍晚,江措又打电话来,说回上海的机票订好了,顺带把日期和时间也告诉了她。
雷允晴惋惜了一下,表示自己走不开,不能去送机,又半开玩笑的提醒她,登机时身份证别忘了带,免得走不了。
惹得江措哈哈大笑:“你放心,证件什么都收好了,放在行李箱里,忘不了。”
正说着,客厅门响,陆子鸣回来了。雷允晴瞟了他一眼,继续和电话里的人无边无际的扯着闲话。
倒是陆子鸣今天额外有空,晃到她身边来,问:“又和江措煲电话粥?”
她看也没看他。明知故问。
陆子鸣也不可能真的做得像软禁一样,让她没有任何人身自由。反正江措打给她,聊的内容他也大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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