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口气,问:“你怎么找回来的?”
他眨了眨眼睛,老实说:“我当时追你到机场,没找到你的人,就调出了机场的监控录像,看到你几分钟前把什么从手上脱下扔进了垃圾筒里。我就像中了邪,立刻找出那个垃圾筒,把它倒过来一件件的翻,最终找到了这个。”
戒指的顶端,细碎的钻石熠熠发光,仿佛在应证他的话。
她把头扭向窗边,再次沉默了。
时间涓涓流淌,她听到从自己的喉咙里溢出来的的声节,像是两块石头艰难摩擦着挤出来的声音:“戒指可以找回来,有些东西却是找不回来的。”
陆子鸣望着她的眼睛里瞬间失去了光芒。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紧握,又慢慢松开。
“你不试过怎么知道?”他的手伸过去,抓住了她的手:“为了我……留下来吧。”
雷允晴倏的往后一挣,他并没有用力,她轻易就脱出他的手心。这是雷允晴没料到的。动作太大,她猛的向后跌进沙发里,后背撞着椅背又弹起,震得整张桌子也颤了一下。那枚静躺在桌面上的戒指不知被谁的手臂带了一下,沿着桌面滴溜溜滚到地上,转了几圈,才在桌脚下停下。
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跟随着那枚戒指,直到它静止下来,脸上的惊慌错愕慢慢被一种僵硬的尴尬所取代。
谁也没有弯身去捡,两个人都只是看着,也不说话。
最后雷允晴先站起来,她咳嗽一声,道:“对不起,我该回去了,今天晚上我们全家人一起吃饭。”
陆子鸣闭了闭眼,没有说话。雷允晴转身离去,再没有看那戒指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经过的服务生蹲下身,替他将那枚戒指捡起来,放到他桌面上,问:“先生,这是您的东西吗?”
他从长久的怔愣中回神,看了看那戒指,又看了看对面空掉的座位,呆呆的“噢”了一声。
等雷允晴回到家中,家人早已等不及她,提前开饭了。雷允晴乐呵呵的自己搬了张椅子,凑在雷允泽身边坐下,但已无吃饭的兴致,随便喝了点汤。倒是两老,心思全都放在孙子身上,不停的给孩子夹菜夹菜,直到夏楠面前的小碗里已经堆成座小山。
吃完饭两个老人自然想把孙子留下来过夜,但是雷允泽说夏小北会担心孩子,执意要把孩子送回妈妈身边。一提起这事,秦书兰就是叹气,有孙子在身边,却又不是姓雷的,还只能抱一会,不能想抱就抱,让老人怎么能不怅惘?
雷允泽带着孩子走后,两个老人也回房看电视去了。雷允晴一个人坐在客厅花架旁发呆,手里的茶从冲泡好的滚烫变作冰凉,也没见她喝过一口,脑子里盘桓的全是那枚戒指。
她从没想过被自己当垃圾般丢掉的东西还会回来,人们常说覆水难收,可戒指毕竟不是水,感情又是否能够重来呢?
客厅的门响了下,雷允晴被惊醒,放下杯子,原来是雷允泽送孩子回来了。
她开着玩笑:“我以为你顺便有很多话要和夏楠妈妈说。”
雷允泽脱了外套,往她身前的沙发上一坐,竟是有些郁闷:“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这表情配上这话,不禁让雷允晴浮想联翩,顿时调侃起来:“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个好丈夫。不过作为你的亲姐姐,我还是要给你建议,男人平时是要宠着女人,不过也不能宠坏,小事上闹闹别扭是情趣,大事上还是要拿出点果敢。”
雷允泽嗤的一笑,端起雷允晴没喝的那杯茶就抿了口:“如果我不能让她放心,给她安全感,那么就一直宠着,照顾着她,不是也挺好吗?反正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介意再等下去。就算这五六年下来,不是爱情,我想至少也是缘分吧。”
雷允晴没想到自己这个对爱情一向霸道充满了独占欲的弟弟,也会有如此豁达的一天,虽然他说这话时坦诚中带着浅浅的惆怅,但是那种惆怅也不是哀怨的,而是一种历经千帆后的通达。
“依姐你这种说法,陆子鸣也是把你宠坏了吧?我怎么看离婚也不像一件小事,他怎么就让你拿决定了呢?”
雷允晴起初想劝慰他,没想到这狡猾的人竟然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懒懒道:“爱情这东西就像UFO,讨论的人多,真正见到的人少。”
雷允泽笑了:“那你呢,你信吗?”
“我又不是火星来客。”雷允晴自我解嘲道。也许面前的人不是外人,而是她的亲弟弟,让她在一个男人面前竟然可以卸下心房,述说着自己的伤感:“我的确没资格教你怎么做。我自己本来就是个在感情上很失败的人,年轻的时候觉得爱情就是一切,费尽了所有的力气,自然也要求得到同等回报的爱,自以为披荆斩棘,无往不利就一定能够得到,最终才发现自己输在最不经意的一些东西上。”
也许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爱情,根本就不存在吧?
就算经历了上千道工序的蒸馏水,也不可能达到绝对的纯净,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到楼上自己房里,翻出个锦盒,亲自递到雷允泽手里:“我这次去上海就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了,提前把你们的结婚礼物送上。希望能早日收到你的喜帖。”
雷允泽接过,道了声谢打开来看,盒子里盛着的是一直翠色欲滴的翡翠镯子,他不赏玉,但家里有个老头喜欢玩这些,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着眼便知那镯子的水头和成色,价格不菲。
他到有点好奇:“姐你啥时候有的这个?”
这种已经可以列为收藏品级别的镯子,如果家里人有收着,肯定时不时要戴出来养一养,可他从未见雷允晴戴过。
“一个长辈送的。现在那位长辈也过世了,当初她给我的时候,应该是真心希望我能幸福的,可惜我辜负了她。”雷允晴提起这镯子还略有叹惋。
镯子是她嫁到陆家时老太太给的。虽说老太太也有过自私的地方,但待她到底不薄,临终前还把陆家的祖宅给了她。这份恩情,她恐怕一生无以为报。
雷允泽听完就阖上了锦盒盖子:“既然是故人相赠,为什么不留在自己身边,也好留个念想?”
雷允晴摇摇头:“算了,人都不在了。人们都说玉是最坚贞的东西,其实那是傻话,往往最珍稀昂贵的玉就最容易碎,另外,黄金也很软,‘情比金坚’都是谎言,钻石禁不起高温,琉璃也太脆。越是好的东西就越留不得在身边。”
她说着下意识又去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无名指,就连钻石也不能“恒永久”,她曾经无比珍爱的戒指,她曾经相信的纯粹的爱情,还有夫妻间无坚不摧的信任……这些早已在回忆里碎得不堪辨认。
“镯子是赠给真正幸福的人,希望你能好好保护她,好好保护你们的幸福。”
*
雷允晴开始订机票,收拾行李,准备返回上海。恰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此事倒是与她无关,甚至事件的主角名字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提起。
肖辰峰的公司因负债过重,其抵押在银行的资产经重核后,证明无法偿清贷款,于是公司不得不宣布清盘破产,在银行委托的调查取证人员对肖辰峰家庭和公司财政情况进行调查当中,又有匿名人士举报了芸姨和乔佩向京城知名财团韩氏集团敲诈勒索的消息。这一消息得到了韩家老爷子的证明,公安局立刻备案逮捕了芸姨和乔佩。
雷允晴听说这事也是从城里的报纸上,执笔此条消息的记者想象力颇为丰富,做了多种猜测,甚至堪比豪门恩怨戏码,雷允晴也不过看到熟悉的名字有些讶异,事后便将报纸扔开,甚至没有跟一个认识的人讨论过此事。
早在韩夫人告知雷允晴这些照片是有人寄信来匿名勒索时,她就已经预料到乔佩和芸姨会有这样的下场。只是这种事,须得看各方配合,一来要靠“有心人”举报,二来也得韩家愿意牺牲时间和形象,登上风口浪尖成为媒体的追逐焦点,虽然韩家是受害人,但一般隐形富豪们都很反感传媒曝光。当然,最后一点,得确定乔佩和芸姨背后没有靠山。如果是昔日的芸姨,兴许没人敢动她,毕竟靠着陆家这株大树好乘凉,如今她是被扫地出门,没名没分的二奶,加之芸姨争强好胜的性格,难保无形中就得罪了什么人。
至于乔佩,就要看某人的态度了……
雷允晴倒是好奇,这件事媒体从头八卦到尾,快把韩家每个人物的出身背景和社交圈都分析了一遍了,唯独没有牵扯到陆家的分毫。先不说陆子鸣是否真的这么狠心,置他的露水情人于不顾,单就调查芸姨的身份,也不可能查不到陆家,而陆子鸣在这件案子上却能巧妙的置身事外,情况进展得完美得就像事先有人写好了剧本一样,反而更惹人怀疑。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何必多惹尘埃。
她想宁静,事情却偏不让她如意。
乔佩被捕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法院宣判后,拘留人员问她有什么想见的人,乔佩沉思了一会,说出口的名字,不是她的亲人,也不是陆子鸣,竟然是雷允晴!
雷允晴当然对此感到十分意外和好笑,她觉得自己一来和乔佩似敌非友,二来也没什么话好说,于是婉拒了监狱工作人员的要求。
离开这天,韩沐辰打电话来,希望可以送她一程。韩沐辰本来是陪她回京,然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倒是想通了,决定留在北京伺候两老,不再去上海了。反正他在上海的“家”,他和江措曾经的爱巢,也已经被江措卖了。再回去,也不过是重回伤心地。
当初韩老爷子是把他贬到上海历练,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人老了,当然都希望子女在身边。
雷允晴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离去,本想开口婉拒,谁知却被韩沐辰抢了先:“别拒绝我。五年友谊,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雷允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沉默了片刻,问:“江措还没找着么?她去了哪,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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