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允晴这才想起,往日里她带的部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下班时间以她的口头命令为准。回过头说:“你们都辛苦了,早点回去吧,不用等我。”
同事们这才舒了口气,继续开开心心的收拾起来。
偌大的办公间很快只剩了她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打僵尸,辣椒炸弹,玉米导弹,炸得整个屏幕血沫横飞,保洁阿姨来催了好几次要不要关灯,都被她打发了,不知不觉时间到了晚上十点多,手机搁了静音放在旁边,已经嗡嗡震了许久。
意兴阑珊的拿过来看了下,几乎全都是从陆家本宅打过来的。陆子鸣让她一个人回去,她想到那陌生又冰冷的老宅,心里也闷得慌,索性打电话过去,撒了个谎,说留在雷家吃饭睡觉了。
挂了电话,继续杀得昏天暗地,直到肚子开始抗议了,才揉了揉发酸的颈子,从三十八楼望下去,窗外一片旖旎夜色,暗红色的星空下,霓虹闪耀,纸醉金迷。
不知不觉,都十点多了。大厦的电力系统早已关闭,只剩下他们公司这层自己的内部电源,正好玩得累了,索性出去走走,吃点宵夜。
习惯性的在桌上摸了根烟,点燃了夹在指间,靠着这一点星火,在空无一人的大楼里找到员工紧急电梯,按开按钮。飞速下行的电梯里,镜墙清晰的照出她的脸,双眼干枯无神,表情呆滞。她才二十五岁,可是像一下子老了十年。她不愿意再想,揉了揉脸,把烟掐灭了,扔进垃圾桶里。电梯刚好停下,双门打开,她走出来,正好迎面撞上值夜的保安,保安吓了一跳,在她背后又神神叨叨的说了几句。
在办公室坐了一晚上,走出来被夜风一吹,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站在马路边,却迷茫起来,一个人去吃些什么好呢?头一次因为非加班的原因在公司待到这么晚,以前通宵都是张可跑出去买广式煲粥来慰劳他们,她最爱生滚鸡肉粥,可是这么久了,她居然从来没有问过张可是从哪里买的。
今晚恐怕是没口福了。拍了拍肚子,真感叹着,身后有人叫她:“雷允晴?”
她回头,意外的看到韩沐辰竟然也从这栋大厦里走出来。
他解释:“跟客户在七楼开会,没想到弄到这么晚。”
她点点头,这栋大厦的底层和地下都租给了商业街,三至七楼是酒店和商务会议厅。
两人淡淡的打了招呼,都没什么话说,韩沐辰说去取车,雷允晴就同他说再见了,谁知他取了车又绕回来,问她:“你吃过饭了吗?一起去吃宵夜吧。”
她反问:“你没吃吗?”
他把头探出车窗,挠着下巴:“跟客户吃饭那哪叫吃饭啊,光喝酒了。”
她笑笑:“那你得当心点,酒桌下面就是病床,不要总在外面吃。”
他咂嘴:“也得有人做给我吃啊?不是个个都有子鸣那么好运气的。”
说到陆子鸣,雷允晴的脸色又有几分黯淡,不过肚子却在这时候诚实的叫起来。韩沐辰咧嘴一笑,帮她打开副驾的车门:“上来吧。”
她也尴尬的笑了笑,不再推辞,上车系好安全带。
韩沐辰说:“这附近有家酒店的自助餐开到宵夜场的,去那里吗?”
雷允晴皱眉:“不用这么奢侈吧,吃个宵夜而已,路边随便找家店就好了。”
没想到他却贫上了:“奢侈?我最节俭了。你不知道,我爷爷家是三代贫农,我姥爷家也是赤贫,俩人揭竿而起就是因为在万恶的旧社会吃不饱穿不暖,他们从红小鬼到土八路,进北京城,充分说明饥饿是革命的原动力。”
他拐了一圈,最后说:“所以啊,在吃上咱不能马虎,不然要闹革命的。”
雷允晴被他逗得笑个不停:“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贫。真该让你手下的那些员工们看看,他们的老板是怎么为老不尊。”
“老?”他坐了起来,“敢说我老的,罪加一等,扣光奖金!”
“得,您是为老总不尊。”她咯咯笑着,一转脸,摇开了车窗,晚风吹得她的长发全都扬了起来,丝丝缕缕的散发着独特的香气。他见过很多女人,她们一有时间就拉着他逛购物街,烦不胜烦,最后直接给她们钱解决。
可是她跟她们都不一样。她在物质上不匮乏,却对那些奢侈品毫不感兴趣,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在街边的大排档,她和一个女伴坐在一起吃手剥小龙虾,虽然戴着手套,还是吃得满手都是,她的同伴妙语连珠,她笑得那么肆意张扬。
名利场上,很难再遇到这样一个干净随和的女人,可是,她已经属于别人。
渐渐的,他也不再说话了,将油门踩到底,飞快的飙驰在高速路上。
雷允晴坚持在路边的一家小餐馆停下,透明的两扇玻璃门,上面用红字贴着“烤串”“火锅”的字样,进去也只有寥寥四张圆桌。店里还有一桌客人,三个大老爷们,沙着拖鞋,翘着腿,就着一碟盐水毛豆,喝啤酒侃大山,旁边一穿吊带的风凉小妞,兀自低着头玩手机。
雷允晴偷偷朝韩沐辰看了眼,他八风不动,很是镇定,褪下西装,在另一张桌上坐了,还很绅士的帮她把塑料凳子擦了擦,才请她坐。
老板来点单,韩沐辰将油腻腻的菜单推给了雷允晴:“你点吧。”
她就不客气了,要了份羊蝎子涮锅,又要了烤串,问他:“你喝什么?”
看到韩沐辰又瞥了眼邻桌,看了看那玻璃啤酒瓶子,然后蹙紧眉头,不作声。
她好笑:“你不是自诩有调酒师执照吗?怎么最寻常的啤酒喝不下去?”又朝老板说:“跟他们一样的,来一扎。”
涮锅上来了,热腾腾的白气下面,飘着一层红彤彤的油。菜是雷允晴点的,她自己倒是被辣得咝咝直吸气,端着啤酒一直大口大口喝。
韩沐辰笑她:“不能吃还点这么辣。”
她吐着舌头,嘴唇沾了辣子,愈发红艳,双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粉红,鼻梁上渗出密密的汗:“这个就是要辣才好吃,越辣越想吃,越辣越过瘾。”说完,又把筷子伸进去,摇了摇头:“你这种只会吃酒店自助餐的人,是不会懂的。”
四十一
她吐着舌头,嘴唇沾了辣子,愈发红艳,双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粉红,鼻梁上渗出密密的汗:“这个就是要辣才好吃,越辣越想吃,越辣越过瘾。”说完,又把筷子伸进去,摇了摇头:“你这种只会吃酒店自助餐的人,是不会懂的。”
吃完好一阵子了,舌头还是被辣得直发麻,她坐在车上,对着嘴巴直扇风,红艳艳的唇微微撅起,模样十分可爱。
韩沐辰忍了好久,最终还是把车停在路边,到便利店去买了两罐汽水,坐在车头上,扔给她一罐。
雷允晴接过来,在他那辆骚包的宝马上拍了拍:“不错啊,小百万的车了,你也不怕坐坏。”
韩沐辰没把她的玩笑话当真,食指扣在拉环上,“噗”一声,气泡簇拥着冒了出来。他皱皱眉,雷允晴已经递过去纸巾,然后将自己的那罐也打开,将拉环放在手心里把玩:“小时候都管这个叫戒指,就这样戴在手指上,也能美滋滋的。”
韩沐辰的眼光顺着看过去,落在她无名指上,耸了耸肩,笑着说:“那现在好了,你有钻戒,再也不用稀罕这个了。”
“可我觉得这个好看。”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把订婚戒指取下来,随手扔进了口袋里,取而代之,把易拉罐的拉环套在了无名指上,然后竖起手指看了好几遍。
韩沐辰好笑的拉过她的手,拨弄着拉环上面那薄片:“你这样妨碍做事。”说着,用手将那铝片拗了几圈,拧成十字星型:“好了,现在是镶好的钻戒了。”
傻里傻气的,两个人都会心一笑。
这时马路上有车朝他们按喇叭,雷允晴起初没注意,后来那喇叭声持续不断,她才好奇看了眼,谁知看见陆妈妈正在车里看着她!
她急忙从车头上跳下来,吓得易拉罐都拿不稳了,嘭嘭几声滚在地上。韩沐辰诧异的望着她,只听她叫了声“妈……”,脸色顿时也变了,从车上滑下来,站得笔直笔直的像个小学生。
陆妈妈“嗯”了声,也下了车,问她:“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今天加班。”她决定,将这个谎撒到底了。
陆妈妈的目光转到韩沐辰身上,停留了片刻,直接的问:“子鸣怎么不来接你?”
“他……有点事要忙。”
“再忙也不能这么晚了还让老婆一个人在街上!”
雷允晴听出她话里有话,解释道:“加班饿了,所以和朋友出来一起吃个宵夜。”
陆妈妈打量了眼韩沐辰那辆骚包的宝马,这显然不可能是她的同事。仍旧问她:“和子鸣吵架了?”
“没有,妈。”
“既然没有,你加班他为什么不来接你?要是他忘记了,你可以打个电话提醒他,女人有时候主动点没什么不对。”
“是,妈。”
从头到尾,她只是垂着头,聆听教诲。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又听见陆妈妈说:“妈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比你更懂得如何维护一段婚姻。”
说到这,韩沐辰才蓦然醒悟这妇人的身份,他起初听雷允晴叫“妈”,只以为是她妈妈,如今才知竟然是陆子鸣的妈妈。忙开口道:“伯母您好,我叫韩沐辰,是子鸣的朋友。我们在美国认识的,回国后一直想来拜访您呢。”
这样一说,总算是解开了陆妈妈的误会。她的脸色稍霁,笑着说:“小韩啊,我在子鸣寄回来的照片上看过你。”
又寒暄了几句,陆妈妈说:“时间也不早了,吃完宵夜就早点回家。允晴,你坐我的车吧,小韩,路上开车小心点。”
韩沐辰同她们打完招呼,便先开车走了,雷允晴乖乖的钻上陆妈妈的车。
陆妈妈问:“还回公司吗?”
她摇头,可是一想,又不能再回陆家,不然谎话就要穿帮了。这么晚了回雷家肯定也不方便,母亲多心,一定会盘问。
所幸陆妈妈已经替她做了决定:“老太太作息很规律的,不喜欢家人太晚回去。你今晚就上我那儿睡吧,我那里一直准备有子鸣的房间。不过他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