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
“请喝一杯吧,提提神。马泰乌什!”他通过窗户喊住他后,又追了出去;追上后便把信塞在他手里,嘱咐他立即送去,对任何人都要保密,亲自交给对方,马上回来;如果可能的话,要回话。
这一切都办得十分麻利,使楚克尔一点没有起疑,他依然喝着酒,卡罗尔也在事务所里踱来踱去,开始大谈特谈他的工厂。他要把楚克尔留到马泰乌什回来。
可是,楚克尔哪儿有心听他那些话,他沉默了半晌之后,又问:
“博罗维耶茨基先生,我要向天上所有的神明为你祈祷,可这封信里写的,到底是不是实情?”
“哎呀,先生,我说过啦,不是实情;我向你保证,连一点实情的影子也没有。”
“你发誓吧。你要是发誓,那就不是实情。发誓是件大事,这关系到我的生活,我妻子和孩子的生活,还有你的生活。请你对着这个小圣像,圣母的小圣像发誓,我知道,这是波兰人的大神明。请你对我发誓:这不是实情!”他使劲地叫喊着,冲小圣像伸出了双手。这小圣像是安卡吩咐挂在事务所门上的。
“我向你保证。我只见过你妻子几次,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认识我。”
“你发誓吧!”他又使劲地重复喊着,卡罗尔听着都哆嗦了起来。
楚克尔脸色发青,全身颤抖,他那沙哑、凶野的嗓门一直在重复着这一请求。
“那好吧,我当着这个小圣像对你发誓:我和你的妻子现在没有、过去也没有任何关系,这封信从头到尾都是诽谤。”
他把一只手举起来,庄严地说。
他说话时声音颤抖,显得诚恳,因为他想,不管怎么说吧,还得保住露茜;楚克尔于是把那封信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
“我相信你。你救了我的命……现在我相信你,就跟相信我自己、相信露茜一样……你可以指望我,我也许还能帮你什么忙的……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好处。”他高兴地喊着,觉得幸福无比。
马泰乌什气喘吁吁地进来了,交了回信,信中写道:
我来。爱你……爱你……
“我得走了,得快点到妻子那儿去,她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给她干了一件缺德事。我现在精神挺好,很放心,很高兴,所以我得悄悄地、秘密地告诉你一个消息:请你提防莫雷茨和格罗斯吕克,他们要吃掉你。再见,亲爱的博罗维耶茨基先生。”
“谢谢你的消息,可是我不太明白。”
“我不能多说什么了。祝你平安,祝你父亲、你妻子、你的孩子们健康。”
“谢谢,谢谢。谁要是再给你写那种东西,请告诉我。你把信留下,我马上去追查。”
“我非把这些混账东西圈起来不可,让他在西伯利亚呆上一百年。亲爱的博罗维耶茨基,我今生今世都是你的朋友!”
他扑到他的脖子上,热情地吻他,无比幸福地走了。
“莫雷茨和格罗斯吕克!要吃掉我!这消息非同小可!”他思考着,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后来竟把匿名信、发誓的事忘了,竟把这场搞得他心乱如麻的和楚克尔的戏也忘了。
家里,除了四个打牌的人和特拉文斯基一家人外,都走了。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上了马车,吩咐拉上车篷,便驱车前往约定的地方去等露茜。
他极为焦躁地等了一个多钟头,露茜才出现在人行道上。因为他往外探了探身,她瞧见了他,上了车就搂住他的脖子,吻个不停。
“怎么回事,卡尔?”
他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我还一点也不知道呢。他回来时候欢天喜地的,给我买了这套青色的衣裳,我就非得穿上不可。今天我们去看戏,他一定要去。”
“你瞧,以后这一段时间咱们不能再见面了,以防别人犯疑心。”他说着搂她搂得更紧了。
“他说,要把我送到柏林亲戚家去住很长一段时间……你知道……”
她象小孩一样依偎在他身上。
“那很好,连影儿也不见。”
“你来不来看我?卡尔,你要是不来,我就得死了,肯定得死。来不来呀?”她热切地求他。
“来,露茜。”
“你还爱我吗?”
“你觉不出来了吗?”
“你别生气,可是……现在你变了,不象是我的人了,这么……冷淡……”
“你以为这种热烈的感情会保持一辈子吗?”
“就是,我越来越爱你。”她诚恳地说。
“那好,露茜,好,可是你瞧,得考虑考虑咱们的处境,不能老是这样。”
“卡尔,卡尔!”她好象挨了刀似地躲开了他。
“轻一点,不然赶车的要听见了!我说的话,你也别害怕。我爱你,可是咱们见面不能这么频繁了;这意思你明白,我不能破坏你的安宁,不能逼得你丈夫报复你,咱们得理智点呀。”
“卡尔,我要把一切都扔下,跟你走,再也不回家了,我再也不能受这份可怕的折磨了,再也不能了,带我走吧,卡尔!”她激动地低声说,又攀在他身上,冲他脸上不住地亲吻。她太爱他了;的确,他要是同意,她会马上把什么都一脚踢开,跟他走的。
这种发自内心的、野性的爱情震撼了他,他不由得想干脆决断地告诉她:他已经腻了;可是他又心疼她,因为他明明白白感觉到,在她身上,除了对他的爱情之外,已经一无所有;同时,他又怕她大闹,闹得他丢人败兴。
他安慰着她,可是要消除他开头那几句话对她造成的印象却很不容易。
“你哪天走?”
“后天,他送我去。你得来,卡尔,来吧……你必须来,以后……看看咱们的孩子……”她对着他的耳朵说。“卡尔,”突然她又叫唤道,“象以前那样亲亲我吧……使劲……再使点劲!……”
被他吻了一阵后,她就躲到马车角落里去了,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还连连抱怨他不爱她。
他一边安慰她,一边许愿,可是什么都无济于事,因为她犯了歇斯底里症,所以他只好停下马车,到药房去买药。
好不容易她才平静下来。
“别生我的气,我心里难受,难受……我觉得我再也看不见你了,卡尔。”她一边呜咽,一边诉说;他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就从座位上溜了下来,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膝盖,用发自内心的充满爱情和绝望的最极端的话语乞求他爱她,不要丢开她,不要让她忍受孤寂和痛苦。
由于离家在即,由于想到永远不得和他重逢,她觉得自己不幸已极,几乎晕了过去。
她扑到他的胸口上,抱住他,吻他,泪流满面。虽然他见她痛不欲生而受到感动,并且连连说些热情洋溢的情话,但是那恐惧、那意识到即将死去的人的恐惧,依旧十分痛苦地袭来,撕裂着她的心。
后来,她因为哭泣和悲恸已经感到疲倦和心力交瘁,便把头放在他的胸口上,拉着他的双手沉默了很久,只有泪水象断线珠子一样顺着她的脸流淌下来,呜咽声也不时把她的心胸都震动了。
他们终于分了手,他只能应诺,虽然路远,也要在她前赴柏林时送她,并且每星期去一封信。
博罗维耶茨基觉得内疚,然而对于她的处境却一筹莫展。
在回家路上,他疲倦得要死,他很悲伤,心里充满了她的泪水给他带来的痛苦,她那些话的语调使他感到焦躁、悲哀。
“跟别人的婆娘勾搭,真得天打五雷轰!”他诅咒着进了家门。
第十七章
工厂开工了,确切地说,只有一个车间,纺纱车间开了工。马克斯照料纺纱车间全力以赴,整天整天不出来一步。因为每逢开工,机器总是常出毛病,他也就变成车工、机械师、工人和主任了;他无处不在,几乎什么都亲自动手。准备出售的第一批纱已经打好包,通过了公司检查,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喜悦;他感到自己的努力苦干得到了充分的报偿。
博罗维耶茨基也是一样全力以赴,如痴如狂地从事其他车间的收尾工作,因为他想在冬天来临以前全部开工。
而莫雷茨,则管理工厂的全部商业事宜和一部分行政工作。
他也奋发努力地工作,因为他想,这是在为自己工作。他正在越来越牢固地掌握工厂的所有权,但是工厂依然需要金钱。卡罗尔没有现金,所以莫雷茨便亲自奔波阐述了人民群众和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驳斥了排斥个人作,一方面通过代理人,最主要是通过斯塔赫·维尔切克东扯西借弄钱作支出和付工资之用,另一方面又偷偷摸摸地假手他人买进博罗维耶茨基的股票和期票。
他还注意到,格罗斯吕克说博罗维耶茨基工厂开工后波兰人会抬起头来的话,实在不无先见之明。
在罗兹已有风闻,说波兰人正在制订几项建设工厂的计划;更糟糕的是,舆论界还为此大吹大擂,有人对用户证明犹太人的产品是便宜的劣质货,因此在某些阶层的用户中就产生了某种抵制运动。
许多跟一等富豪家族、要求颇高的富有主顾们打交道的办事员们,开始收集博罗维耶茨基厂的产品类型的情报。
可这都是毫无根据的担心。莫雷茨有一次无意识地向卡罗尔透露了,卡罗尔高兴得哈哈大笑了一阵,说:
“都是夸大,言过其实。你只要想一想,咱们厂哪能跟别人竞争?人家布霍尔茨一年生产一亿米,莎亚·门德尔松几乎把一亿米投放市场,我这一千几百万米算得了什么?能够挡住谁赚钱?而且,更不用说我想生产的不是本国的品种、而是外国品种了。如果干得好,如果有了钱,可以迅速扩建工厂,到那时候也许能跟生产廉价劣质货的厂家竞争一下子。我倒是常作这个梦,必须朝这个目标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