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泡在茶水里,她却呆滞地握着话筒不知去抢,对方在说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好
像大脑突然没了思维。电话里的声音说:“你猜我是谁?”她惊慌地说:“我知道。”
对方不相信:“真的?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她的大脑又是一片空白,她知道,
但她突然说不上来了,她只说:“我知道。”对方温情而宽容地笑了:“你站在窗
前朝厂门前看看,我就在你们厂门前,愿不愿意同我聚聚?”她失声问道:“现在?”
很惊讶很无措的,她真害怕他上来,为什么呢?她并不是不想见到,作为老同学,
作为东道主,怎么说也应该见一下面的,但她看着自己全身上下不到一百元的包装,
自卑了,他听出她并不想现在就见他,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她不假思索地
回答:“下午五点吧。”他立即补上一句:“帝王酒店见。”
放下电话,蒋丽的心还像小兔子一样蹦跳不停,她跑到窗前,偷偷往下看,只
见董尧西装革履地倚在一尘不染的私家车上朝她这儿望,他扬起握手机的手绅士般
向这儿挥了挥,弧线优美潇洒,阳光灿烂地照着他,他比太阳还生动。蒋丽看他钻
进汽车消失后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坐站不是,她想起,只有在婚前,她才对异性
有过这般失常的表现,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再也不会青春萌动了,一直以为就像一
潭不会流动的水一样再也激不起波澜,没想到十多年后董尧的出现,竟令她仿佛回
到了初恋时期,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十年前自己对他没有那
种激情,现在倒有了?她没有时间再想下去,匆匆跑到人事科去请了假,然后回家
去,打开衣柜,试了个天昏地暗,没有一件能给她自信的,她一横心,将抽屉里的
一千多元全抓在了手上。
她来到平常望而却步的一名牌时装店,抓着衣服的价码看来看去,太贵了,太
贵了!卖衣小姐实在忍不住了,问:“小姐是来看价的还是来买衣服的?”她脸红
了:“当然是来买衣服的!买衣服难道不看价么?”小姐笑道:“如果一定要买的,
就不要先看价,先看喜不喜欢,这样就不难买到称心的衣服了。我看你身材不错,
试试这件连衣裙,记住,先不要看价。”小姐的眼光真不赖,蒋丽穿上这套裙子简
直是年轻了十岁,最重要的是,它显出了蒋丽的高贵气质,蒋丽非常满意,问:
“多少钱?”小姐说:“喜欢就不要在乎多少钱。”蒋丽心虚地笑了:“不问那我
怎么付钱给你呢?”小姐这才轻言慢语道:“九百九十九。”“这么贵!”蒋丽还
是忍不住自己的失望,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小姐立即不屑地回敬道:“这还算贵?
你知道在广州商场卖多少吗?一千八百八!”小姐说着摆出了不准备做成这笔生意
的姿态,没想到蒋丽说:“打八折吧,八百块,不用包了,我穿上走。”小姐说:
“看你这么诚心,又不是那赚钱容易的人,就给你吧。”
八百啊,是蒋丽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这小姐倒好像是送了人情给她了,蒋丽
掏钱时很心疼,但一想到董尧那闪光的绅士风度,她又义无反顾了。付完钱,她问
小姐:“帝王酒店在哪?”她虽在这城市生活了十多年,但她所到的地方却是非常
有限,小姐说:“你去帝王酒店?那这衣服是买对了,不过,你还得去买双鞋子才
对,最好买奶白的,这样才配。帝王酒店嘛,还有点远,你打的去吧,最多五十块
钱。”小姐说得多轻松啊,蒋丽发现,一个卖衣服的女孩子远比她要活得轻松滋润。
蒋丽接受了女孩的建议,又去买了一双奶白色的高跟鞋,然后袅袅婷婷地走到
路边,随手招了一辆红色的士,坐上的士后,她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整个人
也飘飘欲仙似的,轻松得不能再轻松了,她情不自禁想唱歌,又怕司机笑她,她不
停地欣赏着自己的鞋子和衣服,真是太好了!她想象着成城和董尧见她时的不同表
情,成城一定会气急败坏地说:“你疯了?你还吃不吃饭啊?”他已经不懂得欣赏
美了,这个可怜的人,他只会在意金钱数量的多少;而董尧呢,他一定会用赞叹的
目光欣赏她,然后说一句:“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该说什么呢?她胡思乱想
着,司机说话了:“快到了。”她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帝王酒店四个字,
她才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荒置多年的化妆盒来,匆匆地扫了几下,付钱下车。
从车里出来,蒋丽还没站稳,就听到董尧的声音:“蒋丽!”她来不及熟悉周
围的环境,就被董尧像老情人一样自然地搂着双肩往酒店的玻璃大门走去,看大门
的侍应生带着讨好的微笑向他们行注目礼,并弯腰为他们拉开玻璃门,一股凉爽的
空气包围了他们,她仿佛置身皇宫,她就是那万众瞩目的皇后。她从来没有这样自
信地笑着,迈着从没有过的轻盈步伐,她眼里看到的一切豪华设备都令她从感官到
内心里感到愉悦,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地痴迷这一切。
董尧就这样搂着她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进了电梯,董尧这才开口说:“你还是那
么年轻漂亮!”跟蒋丽事先想的一模一样,他的眼里有一种发亮的东西,而成城早
在多年以前就将这种宝贵的亮光丢失了。尽管她想到了他会说这句话,但她还是不
知如何回应地脸红了,她脑子里慌乱地想着:“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这么愉快地接
受他的拥搂?天啊,让成城看见了会是什么样子?”她无暇多想,只觉得在空调的
清爽之下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拥着,感觉很好。
“这就是我住的房,我订了半个月,进来坐坐,一会我们下去吃饭。”蒋丽第
一次看到如此高档华丽的房间布置,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门关上了,她却突然
不自在起来,董尧也意识到了,放开了手,二人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说
什么好。这沉默与室内的温馨太不和谐,也让蒋丽坐得不舒服,她打破沉默,故作
随意地问:“怎么想到来重庆发展?”董尧也轻松作答:“支持国家西部开发嘛。”
话题由此打开,很自然地就聊到了过去的大学生活,两人很默契地谁也没提成城和
季佩,只说一些大学时有趣的人或事,当然,也没有提当年的感情。
不知不觉时间很快过去了,董尧起身说:“到三楼去吃饭吧,我请客,你作主,
是吃西餐还是中餐?”蒋丽想起电视上吃西餐时又是围巾又是刀叉,太麻烦了,便
说:“还是吃中餐吧。我是东道主,该我请客才对。”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却怪自
己没多带钱,不能理直气壮地摆出东道主的风范。好在是女人吃男人的,女人吃男
人的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餐厅很大,服务员都是满面带笑,是蒋丽见过的服务最好
的,但董尧却又将手环上了她双肩,把她带进一个用古典屏风隔起来的包厢,这里
才是不被人打扰的两人世界。桌椅全是红木雕花,蒋丽好像到了艺术殿堂,她坐下
来,情不自禁地说:“真美。”董尧接口说:“美是需要发现和欣赏的,再美的东
西,如果遇到没感觉的人,就不觉得美了。”蒋丽为他的见解点头,但她不知他为
什么要如此感慨。漂亮的服务小姐微笑如蜜地进来了,问先生和小姐要什么?董尧
亲密地问蒋丽:“你说,喜欢吃什么?”蒋丽本就很少到外面吃饭,何况是这么高
级的地方?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菜谱,发现一盘炒青菜竟要二十元,她想,赚得太多
了吧,青菜才八毛钱一斤!于是把菜谱递给董尧:“你决定吧。”
菜是海鲜,蒋丽只认出有虾和蟹,其余的就连名也说不出来了,她望着色彩鲜
艳的它们不知道该如何下筷,她不懂吃,好在董尧带头吃,起了示范作用,真的很
好吃,蒋丽不免感叹,有钱真是好啊,她第一次对吃饭有了重新的认识,那就是,
为了填饱肚子的吃饭是可悲的,只有为了大享口福的吃饭才是真正的吃饭。酒是洋
酒,她不会喝,改为香槟。歌是情歌,两人合唱,感觉就像在舞台上表演,发挥得
很好。有好几次,蒋丽都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只有服
务小姐给她的那种羡慕、讨好的微笑才是真实的,她才发现,其实她是多么需要这
种真正的评价来使自己重温那种公主般高贵的感觉。他说:“我们跳舞吧。”他的
身上有香水的味道,是一种很好闻的香味,她想她也该去买瓶香水才对,连男人都
讲究用香水,何况她是个女人。他恰到好处地搂着她,但眼里分明有不言而喻的内
容。她瞥了他手腕一眼,天啊,十点了,时间过得这么快?一顿饭竟然吃了三个小
时!蒋丽啊蒋丽,你这样和他单独呆在一起,算什么呢?岂不是被他误会?“我该
回去了。”董尧没有挽留,心有灵犀一点通地点头,不用说,他坚持开车送她回去。
按照道理,蒋丽是应该邀请董尧上去坐坐的,但她没有。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住的旧院,也不想让成城看见她坐这么漂亮的私家车回来。董尧的车开走后,她钻
进了一间公共厕所,换回了平常穿的那身衣服。上楼时,她在想该怎样对成城解释
回来晚的原因,她从没有这么晚回过家,以为成城一定焦急地在客厅等着,谁知开
了门,屋里黑灯瞎火,走进房间一看,女儿睡着了,成城也睡了,她忽然有一种失
落感,他到底是太信任她呢还是对她漠不关心了?这天晚上,她在客厅睡了一夜。
可悲的是成城竟然毫无知觉,直到各自骑上自行车去上班时,他也没问一句:你昨
天有什么事啊?不是留纸条说八点钟回来的吗?她失望地想,才三十岁就这样平淡
了,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
刚到办公室,就有电话找她,董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