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城父,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缺点,不可能十全十美。诸葛亮手下却没有韩信、城父,所以功业堕坏。」这是最公正的评估。事实上马谡就是张良,魏延就是韩信、城父;问题不是没有名将,而是没有伟大的统帅,诸葛亮身兼将相,而过份谨慎的性格,跟军事上必须有的冒险精神,互相冲突。他培养的接班人,都是保守有余,进取不足,使我们徘徊扼腕,无限痛惜。
刘禅厌恶诸葛亮
蜀汉帝国各地人民,要求给诸葛亮建立庙宇,蜀汉帝(二任)刘禅不准;人们遂每逢节日,在路旁的高地上遥祭。步兵指挥官(步兵校尉)习隆等上书说:
「请在诸葛亮墓(诸葛亮安葬陕西省勉县南五公里的定军山)附近的沔阳(陕西
省勉县),建立一座庙宇,禁止私人祭祀。」刘禅这才同意。
刘备托孤给诸葛亮,而且明言要诸葛亮自己接管政权,诸葛亮如果真的接管政权,可真是名正言顺,没有人能阻挡得住。然而,诸葛亮不但没有顺水推舟,坐上宝座,反而拥戴一个仅只十七岁,不过高级中学一二年级学生的大孩子,「鞠躬尽力,死而后已」。在现实政治中,皇帝的宝座,谁的力量大,谁就可以往上坐。但我们对能往上坐而不肯坐的忠臣义士,仍倍感尊敬。因为,那正是大丈夫有所不为的情操。没有这种有所不为的情操,便容易堕落成一个无所不为的下三滥货色。诸葛亮的有所不为,使我们顶礼。
刘禅在诸葛亮在世时,敬畏交加。可是,却在诸葛亮死后,拒绝为他建立庙宇。而立庙之举,在专制封建社会,是一项最大的荣誉,比现代社会建立铜像,意义更大,因为有庙宇就有香火,地下幽魂,还可享受。
刘禅批驳的理由是什么,史书上不载。但我们可以推测:刘禅本年(二三四)
已二十八岁,皇帝的线条开始分明,可能早就不耐烦「权臣」对他的控制。皇宫自成一个体系,从以后黄皓的出现,可知刘禅早已有他自己的摇尾系统,即令刘禅自己甘愿接受拘束,摇尾系统也不准他接受,清王朝三任帝福临在他叔父兼义父的多尔衮死后,立刻翻脸,历史不过提前一千四百年前上演而已。不同的是,蜀汉政府仍在诸葛亮指定的继承人之手,刘禅还不敢在大计方针上改变,但抓住小节,忍不住仍要表表他对诸葛亮的反弹和厌倦之情。
郭女王
曹魏帝(二任明帝)曹叡(本年三十二岁)几次向嫡母皇太后郭女王,询问娘亲甄洛临终情形。二三五年,郭女王忧惧而死。
郭女王之死,使曹魏帝国宫廷中长达二十年之久的夺床斗争恩怨,作一总结。
当曹丕还是东汉王朝魏国太子时,六位妻子中的两位──甄洛和郭女王之间的苦战,已白热化。二二一年,曹丕正式建立曹魏帝国,带给甄洛的不是喜讯,而是一包毒药。郭女王对情敌甄洛最恶毒的一击是:指控甄洛生的儿子(曹叡)不是曹丕的儿子,而是甄洛前夫袁熙的儿子。郭女王柔情蜜意的对曹丕说:「我倒不认为甄洛真的怀着袁家的孩子,虽然有那种可能性。七、八个月生产,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我害怕的是,这种消息传播出去,有一天,曹叡继承皇位,万一有野心家拿这作为藉口,拒绝对他效忠,就可能影响帝国的安全。」为了此事,曹丕亲自到邺城向甄洛查询,甄洛大哭说:「你当了皇帝,有权选择皇后,但你不该血口喷人,诬蔑亲生之子,我儿已经十六岁,你忍心这么糟蹋你的骨肉?」但甄洛仍难逃一死,幸而,曹叡小娃的命运在一场围猎中,获得转机(参考二二六年)。
曹叡即位之后,直到二二九年,祖母卞太皇太后逝世,郭女王失去保护伞,抚养曹叡长大成人的李夫人,才把甄洛惨死的情形,告诉曹叡。曹叡这时已有复仇力量,有一次,他向郭女王询问:「我娘亲死时,头发披面,用糠塞口,可是你的主意?」郭女王大吃一惊,她所恐惧的事终于到来,但她已不敢承认她所做过的事,只能哀号说:「是谁拨弄是非,挑拨我们母子感情?」接着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她要求开棺验尸──她当然知道在祖先崇拜的封建社会中,一个儿子,即令他是皇帝,也不敢开娘亲的棺。但郭女王没有料到曹叡举出人证,在无可闪躲时,她分辩说:「你娘亲之死,是你老爹干的,为什么问我?」忽然间,郭女王发现她已身陷冰窖,颤声说:「你身为人子,难道仇恨亲爹,枉害继母?」
然而,这不是枉害,这是复仇。年已五十岁的郭女王,现在付出当初夺床胜利的代价,历史重演十五年前的镜头,曹叡派出杀手,强逼郭女王喝下跟他娘亲喝下的同样的毒酒,再同样的使郭女王头发披面,用糠塞口。
这是一件漂亮的复仇,郭女王面对毒酒时的哭泣,掩盖不住世人对这项复仇成功发出的感叹。我们赞美宽恕,但也同情复仇,要求被害人无条件宽恕,是一种「德之贼也」的邪恶心肠,有些仇恨,可以宽恕;有些仇恨,不可以宽恕。
袁宏
二三六年,曹魏帝国最高监察长(司空)、颍阴侯(靖侯)陈群逝世。陈群前后很多次上书,对时政得失,提出建议。每次都用「亲启密奏」,而把原稿毁掉。当时的人,甚至他的子弟,都不知道。舆论遂认为他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三世纪四○年代时,曹魏帝(三任)曹芳下令收集官员们所呈递的奏章,编辑成册,称名臣奏议,大家才发现陈群所提的建议,都叹息敬佩。
袁宏曰:「有人说:「宫廷供应部长(少府)杨阜,岂不是真正忠臣?看到君王做错事,立刻就作强烈的批评。跟别人谈话时,也毫不隐瞒他所作的批评。」
可是我却认为:「有仁心的人爱人,爱的人如果是君王,就叫做忠,爱的人如果是父母,就叫做孝。而今,当人的臣属,看到领袖有过失,就全力批评他的过失,而且传播他的过失。这种人,可以说是「直臣」,却不能说是「忠臣」。已亡故的最高监察长(司空)陈群却不如此,从早谈论到晚,没有一句话谈到领袖的错误,规劝的建议提出数十次,而外面的人却不知道,正人君子们一致肯定:陈群才是长者。」」
袁宏的着作有后汉记、三国名臣颂,是古代著名的史学家之一。看了他对杨阜和陈群的评价,那种凝望大家伙颜色的马屁精嘴脸,从纸上跳跃欲出。以杨阜的贡献,他用血肉和眼泪,光复国家的失土(参考二一三年八月),而竟然被指控不是忠臣,只因为他向别人透露他曾经指摘过领袖的过失。摇尾系统的「忠」,在传统文化中,遂另有特别定义,那就是:一个部属必须包庇领袖的错误,只因领袖神圣得像他娘的屁股,绝不可摸;即令摸了,也绝不可说。忠是一种高尚道德,但在中国,却必须如此这般用藏污纳垢的手段维护,必须以有实权的领袖的面子作为标准,这种高尚的道德,便完全变了质和走了样,堕落成官场的升官术、固官术,或明哲保身哲学。袁宏之对杨阜贬斥,对陈群尊崇,根据的就是这项官场运转法则。
梁启超先生说过:「自己被奴性所束缚,而又打算煽动后人的奴性。」袁宏就是活生生的这种动物。
曹叡猴急
曹魏帝国主管单位奏报:尊称曹操祭庙为太祖,曹丕(一任文帝)祭庙为高祖,现任帝(二任)曹叡祭庙为烈祖。这三位称「祖」的祭庙,万年万世,都不拆毁。曹叡批准。
儒家学派在封建政治中一项最煞有介事的文字游戏,就是「諡法」。大家伙──不论他是帝王、贵族、大臣,逝世之后,依据他生前的功业事蹟,给他一个恰当的绰号,用以表示不同凡品,小民没有资格享受諡法的荣誉,有些知识份子实在忍耐不住时,偶尔也给他所尊敬的人一个绰号,但只能称为「私諡」。
绰号不见得全是美称,也有些是恶称。希望当权派畏惧身死之后的恶称,而不敢有恶行。不过,结果却大出意外,死者即令坏蛋加三级,儿子登极后,谁敢提出恶称?刘彻便是一个例证,夏侯胜只作温和的反对,便被逮捕下狱(参考前七二年五月)。所以,只有名不副实的美諡,而没有名实相副的恶諡──当然也有,那些亡国之君,只好由战胜者和革命成功的人摆布。
曹叡因为没有儿子,所以不仅畏惧恶諡,还畏惧他的祭庙因为「亲尽」之故,而被后世拆除,于是索性在生前安排妥当,亲自拟定妙不可言的绰号,并确定万世不迁,可谓创举,使諡法原始意义,更彻底丧失,成了纯粹无聊的自娱,猴急之情,掩饰不住。孙盛责备说:「主管官员在这件事上失去正常!」这岂跟主管官员有关?如果不是曹叡亲自下手,主管官员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提出。
曹叡杀妻
曹魏帝曹叡,宠爱西平郡(青海省西宁市)人郭夫人,对皇后毛女士的爱情,逐渐消失。曹叡游逛后花园,听曲唱歌,尽兴狂欢,郭夫人要求邀请毛皇后参与;曹叡拒绝,并下令左右,不准让毛皇后知道;但仍有小报告悄悄传到毛皇后耳朵。第二天,毛皇后看到曹叡,说:「昨天北园(宫廷后花园在洛阳城北)的宴会,快乐不快乐?」曹叡反应激烈,认为左右竟敢不遵守他的禁令,逮捕十余人,全部斩首,而且忽然间火上加油,怒不可遏。下令毛皇后自杀。
毛皇后是一位工人的女儿,老爹毛嘉,既不识字,又没有背景,不知道由于一个什么机缘,女儿被选进当时还是平原王的曹叡的王府当婢女。她的美丽和聪明,使她击败出身高贵的王妃虞女士,身登皇后宝座(参考二二七年十二月)。
曹叡爱她爱得入迷,这由他对待她家属的态度,可以看出。老爹毛嘉从一个伐木工人,平地一声雷,晋封博平乡侯,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