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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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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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从对于可怕的癌症的恐惧中救出〃车床〃的人,日本还没有。既然处于战争时期,说世界上某处有这种医生的想法也就毫无用处,所以说日本还没有这种医生,所指的也就是这种希望的终结。因此,从癌症,也就是从终于导致饿死的胃癌的恐怖中具有足以解放自己的力量的人出现之前,〃车床〃决定冬眠。〃车床〃进入钢铁做的豆荚一般的冬眠机械里,开始冬眠。因为太重也没有人能把它偷走,过于坚固也没有人能把它破坏掉,为此这般的钢铁豆荚,就像峡谷的纪念碑一样,几代人从幼年到老年,一直就这么看着它度过他们的岁月。于是某年、某月、某日的某时,〃车床〃结束了冬眠,醒了过来,他从里边打开舱门探出头来。他看得出,那地点还是好久之前安放冬眠机械的地方,但它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峡谷,而是我们当地的未来风光,而且这个峡谷里,掌握了把〃车床〃从对于癌的最大恐怖中救助出来的医学家正在等待他。可能是从外星来的人经过这梦想的经历之后,〃车床〃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外星人了,这一点使孩子们更加确信不疑了。
  妹妹,我一直在思考着与此相关但从来没有让人知道的秘密,谁也不像我那样,常常溜进〃车床〃那座被车床重量压得下沉以致整座房子倾斜的小工厂,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囿于一个想法,这想法不论对谁,甚至对你说出来都觉得害臊,纯粹是出于利己的打算,而且这想法别人决不会接受,只能对〃车床〃说,求他帮忙。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想法呢?这就是,要求〃车床〃进冬眠机械的时候把我也带上,而且,是我和你两个人,妹妹!
  我想,这样我们就可以走向长久冬眠的黑暗,梦想和进入同一个豆荚,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幸福。因为这等于我们这孪生兄妹又回到曾经共生的母胎。而且这冬眠的结果将是虽然没有离开这峡谷,等我和你醒来时,就进入了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未来世界。不过,这样一来,等我们醒来时,那些和我们一起玩耍的伙伴自然是不消说了,即使那些比我们还小的小鬼们或者更小的小鬼,以及还没出生的小鬼,都已经衰老,而且有的已经死了,那梦想越是美妙无比,我越是为自私自利而深感羞耻。尽管这样,我之所以不死心地恳求〃车床〃,虽然思想上还不完全明确,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就像〃车床〃怕癌一样,我是想从正在生活的现在逃向未来世界。妹妹,这是因为我接受了父亲=神官的斯巴达式教育,对于他们我铸造成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写作者的这种状态实在打怵。但是我又不能放弃写神话与历史的工作,不久我就得开始动手写它。
  于是我进了冬眠机械,前往再也不知道由谁来写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未来世界,妹妹,过着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的日子不,不是这样,决不会是这样!因为,我每天都在梦想着,我自己写的神话与历史,用不着别人添加任何词句独立完成它。这样,我写的神话与历史请你一个人读,你读了它就会按照父亲=神官的期望成为破坏人的巫女……
  细想起来,妹妹,现在我也许正在实现着被〃车床〃根本没有完成的冬眠机械所引起的梦想。我作为只是给你一个人的信件,开始写起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你把已恢复到狗那么大的破坏人放在膝上,你就能够在读它的过程中,实现作为破坏人的巫女的自我教育。
  破坏人再恢复一些,根据他的意志,你是否希望把这信念出声来给他听?不过,现在我对于这么办也并不害怕。如果破坏人说:〃啊,不,不是这回事,决不是这样!〃假如他这么说,这一瞬之间,通过他对我写的神话与历史的否定,也就提示给我真的神话与历史了。我从幼年和少年时代起,因为想自己写出神话和历史而经历过各种各样错误与失败之后,一直担心,生怕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真正神话与历史就在零零散散地消失终至全部毁灭。更多的更清楚的我也说不出别的话,但是我害怕的就是这莫知所以的根源。对于我写的东西,如果破坏人说:〃啊,不是这回事,决不是这样的!〃而且他能提出证词,那么,我倒觉得,就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来说,妹妹,这难道不是完成了一件比什么都重要的工作么?
□ 作者:大江健三郎
同时代的游戏
第二信 像狗那么大的家伙
(四)
  妹妹,你把恢复到狗一般大的破坏人的年龄推算为已有五百岁左右。这种草率估计张口就来的说法,肯定和你儿童时代的习性有关,不过你对于这脱离常轨的年龄,是不是还以为没必要更多加考虑力求其接近准确一些吧?你这种态度,根本原因在于你对复活的破坏人非常相信。传承中的破坏人不仅特别长寿,而且年过百岁之后仍然不停地发育,结果,他的身体成了巨人。巨大化的破坏人,据说,从俯瞰我们峡谷的山顶上那棵大家熟知的巨树白杨上跳过去,被树梢绊了个跟头。他那长生不老、永远发育的巨人传说,和破坏人的传承共存,有几种传承的破坏人之死,因此也就有了与他的死有关而引起的各种各样事件的传说。与死有关的传承之一是破坏人被杀。传承中说破坏人死过几次,其中一次是被杀,如果把破坏人之死包括你所说的像个干蘑菇是属于冬眠,从这种状态得到复活,那么,把破坏人估计为五百岁左右也是可以理解的。的确,破坏人几次反复的死,我现在也认为不外乎是冬眠。而且由于同以往不同的你那豆荚的作用,破坏人从最后的冬眠中醒过来,正在逐渐恢复活力。如果这是冬眠,包括几次的死与复活,就是连续性的生,说破坏人的年龄为五百岁,那就毋庸置疑了。
  在破坏人各种各样的关于死的传承之中,他第一次的死是很奇妙的,那是应该上溯到创建者们踏上我们那块土地之前的。首先是发挥火药专家才干的破坏人在使用没有足够长度的导火线的情况下,把挡住创建者们去路的大石块和黑硬土块全部炸掉。罩住四周的烟尘还没消散就下起大雨,一连下了五十天,据说因为这次爆破,火药专家也失掉了生命。烧伤的全身涂了膏药,成了黝黑的木乃伊,破坏人在五十天的大雨期间养伤,实际上等于一具焦黑的尸体。
  与这最初的死的传承有关的是破坏人最初的复活。这和涂满膏药疗养的传承有微妙的不同。这个传说却是破坏人焦黑的遗体因为大雨始终不停而无法安葬,但是停放的尸首并不腐败,仿佛熏制的东西一般干了。雨过天晴,峡谷里巨大恶臭一扫而光的那一天,好像蛹得到孵化一般,从焦黑的尸体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破坏人,他说:〃好啦,该建设我们的土地啦!〃这样,破坏人因为这慷慨献身之死和五十天后的复活,确立了无可动摇的领导者的权威。
  下一个与破坏人之死有关的传承是创建者们开垦出我们的土地,完成了逾时百年的各项工作之后发生的事。妹妹,构成这个传承的重要基础的是,村庄=国家=小宇宙创建以来已经过了一百年。这个传承说,由于革命而创造了一种政治体制,这种政治体制经过一定时期之后出现了偏差和漏洞,路线偏斜,于是发觉必须退到当初的路线上来,从而出现了复古运动。
  这个传承,我们在儿童时代就像听民间传说一般听过了。总而言之,即使在有关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传承中,也是特别深受大众喜爱的故事,所以你至少还记得它的片断吧。那就是〃大怪声〃和〃换住处〃的故事。从创建期直到经过相当长的岁月,无论男女,都是赤裸着上身劳动,男人围一个兜裆布,加上一个矮绳子的帘式短围裙,女人围一个短围裙,这已经是百年以前的时代了。他们的居住条件,已经不是在共同的〃洞穴〃过起居与共的生活,而是建成各家自成一家的住宅。从创建期就开始响的那地震之前的地声一般的响声又开始响了,所以只能再根据人们对那种声音的耐性,再重新安排人们在峡谷和〃在〃的住处与职业。
  其次是当我们的土地还是沼泽地的时候,那里有一股非常强烈的恶臭笼罩着那片土地,以致那里有生命的东西全无法靠近。于是这民间传说的口头传说是这么说的:那是破坏人死后立刻出现的,而且是定不可移的事。村庄=国家=小宇宙创建之后,永无休止地劳动了一百年的破坏人死了。他死后立刻如何如何的说明,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实际上肯定有重大情况。大怪声的现象是否实际上发生了另作别论,如果那只是个象征而实际上却是反映业已发生的别的事情,但构成其根源的历史上的事件,是身居领导的破坏人之死,权力顶点的座位已成空白时期肯定具有政治性格。
  妹妹,破坏人死了之后立刻就成了干蘑菇那样的东西,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他立刻进入冬眠状态,〃在〃和峡谷就开始了决不是让人听了心烦的而是轻轻的嘭嘭的响声。开始的时候决不像创建期的那种地声。开始阶段的这种声音,听到的人还以为那是自己耳朵里的血在响的程度而已。但是当它被人们发觉这是响遍盆地的声音时,已经是峡谷和〃在〃任何人都逃脱不掉了。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这微细的声音早在几天之前就一直响个不停。
  妹妹,前面说过,开始时那声音并不是让人听了不愉快,不过是很小而已,甚至有的人听了反倒受了鼓舞,把它当作足以使自身的力量奔涌而出的声音。这大怪声本来是创建期和五十天的大雨一样,一直持续了五十天,开始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声音鼓动起发自内心的昂扬感觉。不久,这嘭嘭的声音就成了任何人都听得清楚的声音,既高而且又强。父亲=神官曾打算对我说明这声音的独特性格,并且以鸣门涡流①为例。他的意图是把海流的特异现象的涡流换成气流的特异现象来说明这个问题。由多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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