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绪笑道:“六王叔去了一趟南朝,礼数倒是多起来了。”
耶律铁风心中一凛,跪地道:“臣私离封地,臣知罪!”
“我都说不要行这劳什子南朝规矩了!”耶律隆绪一把拉起耶律铁风笑道:“咱们契丹人一向豪爽不羁,不拘小节,干嘛学南人老是动不动就下跪!”
他拉着耶律铁风,硬是让他坐在首位。
“六王叔刚回来一定很疲累,小侄这时候来,倒是打扰了!”
“太子言重了!”耶律铁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极是小心地应对着。“太子到燕京数日,臣回来却未曾前去觐见,是臣怠慢了!”
耶律隆绪连连摇头。
“六王叔,算小侄求你了!我这次,不是以太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侄子的身份,特来请你今晚至行宫一聚。你平日里总在燕京,每年年底才回上京述职一次。侄儿甚是想念,本想上疏父皇将您调至上京,可再一想,这燕京是祖爷爷给你的封地,我这念头便缩了回去。”
耶律铁风笑道:“我也甚是想念皇上,可惜事务缠身,总也抽不出许多空来,也只有趁每年述职的机会,在上京多盘桓上几日。”
“是啊。”耶律隆绪一脸喜色:“小玉刚为我生下第一个孩子,父皇喜悦之下大赦天下,封我为安民使,要我为陵儿积福。谁知小玉说自从嫁给我后,她就没出过宫门!吵着要与我一同出门,她出门陵儿自然也得带着。我这个安民使倒是变成了嬷嬷。”
耶律隆绪说得委屈,眉宇间却难掩初为人父的喜悦。
“太子妃也真是乱来,刚生产完该好生休养才对。”
耶律隆绪哈哈大笑:“咱们契丹人是马上的民族,小玉现在也算是半个了,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何况这一路我们缓缓而行,实是偷得了浮生半日闲,开心得不得了呢!不过到了燕京,却见不到六王叔,可让我难过了好些天,好在六王叔回来了,今晚又是中秋,小玉便要我来邀六王叔一聚。”
“中秋?可是南朝人过的节日。”
“小玉说中秋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一起赏月吃月饼,猜灯谜……还有什么?”耶律隆绪想了一下。“哎呀,总之是一套一套的,我也说不明白,小玉开心,我也就随她去了。她现在正在府里忙着指挥布置呢!”
耶律铁风微微一笑,“太子妃一番心意,我怎能辜负?”
“那太好了!”耶律隆绪笑道,“我还担心六王叔一路回来,太过劳累,无法前来呢!”
“太子言重了!既然是一家人团聚的节日,我又怎能不去?”
“晓儿妹子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耶律隆绪点头,对耶律晓道。
耶律晓还未开口,耶律铁风替她说道:“那是自然的,我南院王府人丁单薄,也就这么个女儿,不一起去,难道还留她在家里不成。”
耶律隆绪哈哈大笑,又聊了一会儿,这才起身道:“小玉一定会高兴的。六王叔,不打扰你休息,我先告辞了。”
耶律铁风起身相送。
“不用送了!六王叔刚回来,好好休息吧!晚上我派人来接你!”
说是这样说,耶律铁风仍是将耶律隆绪送至门口,目送他马队的离去。
“父王。”耶律晓轻声道。“晚上真的要去吗?”
只怕这是一场鸿门宴。
“耶律隆绪就是怕我不去,才亲自来请,我能不去吗?”
“我们该怎么办?”
行宫,不可能布置他们的人手,想要带人进去更是难上加难。
“现在的情况下,他还不敢对我怎么样。何况这里是燕京,是我的地盘,他不会那么愚蠢,在这里放肆!”
他特地将他调开,为的应该是他藏在府中的事物。
“呼延,把朝儿叫到我书房。”
顾惜朝看着桌上上好青花瓷制成的小坛,平静道:“你要我做什么?”
耶律铁风站在桌边,手指抚着瓷坛慢慢游移。
“这是你夫人的骨灰,如今你已答应助我,我也该还给你了。”
“你要我做什么?”顾惜朝又重复一遍。
“今晚太子设宴,我会去。王府的一切就全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顾惜朝拿着瓷坛,转身就走。
“朝儿!”耶律铁风唤道。
顾惜朝停下来,眼角余光看着他。
“你放心!你还我晚晴,我饶你一次!”他顿了一顿,“要杀你,我不会借他人之手!”
耶律铁风苦笑。
“还有,你若是怕我杀你,就把雪域幽昙藏好!”
一进门他便看见那朵已摘下数十年却依旧鲜蓝如故、形如白昙的花朵。
他甚至还能闻到那淡淡的香气。
雪域幽昙,色蓝如碧洗天空,香气幽远而缭绕。
“朝儿,你若放弃杀我,我会将花给你,并找人为你疗伤。”
顾惜朝无声冷笑,拂袖而去。
月明千里,光华如匹练。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夜袭。
月光太亮,会照得一切无所遁形。
但戚少商他们没有选择,今夜是唯一的机会。
耶律铁风携耶律晓一起,已经出发去了行宫,同行的还有呼延陆和一干高手。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戚少商却总是心绪不定。
顾惜朝在王府里。
他知道自己死了,会不会大笑三声,然后冷笑说:“戚少商,你没死在我手上,倒是可惜了!”
还是会斟上三杯酒,为他这个曾经的朋友,弹上一曲《忆故人》。
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是萧方阳。
“什么时候动手?”他问。
萧方阳猫腰坐到他身边,“不急,我看还要等上一会儿。”
“顾惜朝也在这里,凭他的本领,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给我们得手吧?”铁手问道。“而且说什么信号,我们却连那信号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对于耶律隆绪的话,他总是抱着三分怀疑。
萧方阳嘻笑看着他:“铁二爷总是这么谨慎。我之所以说要等,是因为给信号的人,并非是太子的人。”
追命大奇,刚想问,就听见有脚步声,四人忙屏住气息。
一队巡逻的士兵从他们藏身的树丛前走过。
栖霞苑,小楼上,顾惜朝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王府。
机关已经启动,擅闯者绝命断生!
而他所处的这座楼,是控制整个机关的地方。
楼内,书架围成四面,摆着数以万计的各式资料,都是这数十年卧云楼收集来。还有一些极为机密的文件,被藏在暗格之中,包括宋皇赐给蔡京的那方鸡血印章。
卧云楼本是当朝辽帝专为收集宋国军事动向而设立的,却在耶律铁风的野心下变成了一支极厉害的机动部队,试图从经济与军事两方面入手,一举击垮大宋。
可是辽国因连年征战,民间怨声载道,几不聊生,再加上金人在一侧虎视眈眈,朝野中停战议和之声不绝于耳,他的屡次上疏皆被辽帝驳了回来。
耶律铁风一心灭宋,又生性狂烈,既然辽帝下不了决心,他便要取而代之!
与蔡京的联手便是最好的证明。
想必辽帝也已察觉,太子此次相请,只是调虎离山而已。
为了得到他与蔡京来往的确凿证据。
只不过,这一计用得似乎不怎么漂亮!
月光白的惨烈,穿过窗棂,照上房间正中央的方桌。
桌上放了一把剑,宽而长的剑身,刻着古朴雅致的花形。
另一柄乌鞘宝剑,握在顾惜朝泛着青筋的手中。
他的唇边有着冷淡的笑容。
程不二带着人,正在栖霞苑外围布置人手。
这个老家伙,诡异得很。
更响二声,依旧毫无动静。
追命有些沉不住气,“怎么回事?一点动静也没有。”
远处传来微弱喧哗声,萧方阳喜道:“来了!”
“怎么了?”顾惜朝还在原处。
呼延陆一身是血,神情狰狞,“太子突然发难,下了格杀令!王爷被困在行宫中,快点齐人手,随我一起去救人!”
顾惜朝有些意外,这位辽太子的行动倒真是出人意表。
“耶律铁风是个不出世的绝顶高手,寻常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你这个疯子!”呼延陆狠命地瞪着他,“太子存心要置王爷于死地,当然是早就布置好了的!王爷武功再高也难敌四手啊!”
“那你待如何?”顾惜朝挑起眉,俯视脚下急得跳脚的呼延陆。“耶律铁风让我守住王府,此刻我可是脱不开身啊。”
“你傻了!王爷要是出了事,你守在这里有什么用!”呼延陆抬脚就想冲进去,被程不二一把拉住。
“呼延总管,栖霞苑中机关已经开启,你此刻进入恐怕难保性命!”
呼延陆甩开他的手,怒道:“你们南人就是鬼心眼多!我不管,顾惜朝你不去也可以,但是王府和卧云楼的人我要带走!你这个什么破机关,已经够应付了吧!”
顾惜朝凝视着他,不语。
“妈的!阴阳怪气的!老子不管了!人我带走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呼延陆快急疯了,抛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一路上见人就逮。
“怎么办?”程不二站在原地,看着楼上笑得奇怪的顾惜朝。
“随他去吧!”顾惜朝转身走进楼里。“我们只要守住这里就行了!”
原来这一计不是调虎离山,而是一石二鸟。
不仅要证据,连人也一并抓了!
只可惜他抓到了人,若没有证据,一样没用,反而会惹上一身麻烦。
行宫中,耶律隆绪在数位大内高手的护卫下,盯着花园里激烈的战斗。
耶律铁风在十一位高手的围攻下,依然进退有矩,不慌不乱。
耶律晓已经束手就擒,被绑了下去。
情势对耶律隆绪来说颇为有利,一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的笑容越发镇定,显得胸有成竹。
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其实是捏着一把汗的。
耶律铁风毕竟是南院的领袖,抓了人,他却没有充分的理由说服南院,引发南院与北院的不和,只怕他的太子之位难保。
这一招,行得实在险极。
激战中的耶律铁风面色从容。
有顾惜朝在王府,他可以放心。即便自己失了手,也应无大碍!
“来了!”萧方阳看着接近中的人影,低声道。
程不二脚不点地,一下就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在确定周围无人的情况下,让他们出来。
“顾惜朝还在栖霞苑,想要拿到信物,恐怕得费点周折。”他走在最前面,匆匆道。
跟在后面的四人,惊异地发现整个王府的守卫几乎都空了,只余下少数仆役。
耶律隆绪究竟使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