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的男人。
“果然是你故布疑阵。”
男人冷哼道:“既然知道,为何放戚少商离去?”
“我不放他走,他会安心么?”顾惜朝笑,微带无奈。
“你跟他厮混久了,倒是连心肠都软了!”男人桀桀怪笑,声音暗哑,犹如沙砾。“帮了别人却害了自己,你好像变笨了啊!”
“不救自己女儿反倒来我这里,你的卑劣程度倒是越发深了!”
男人冷笑:“我娶晓儿的娘完全是父母之命,她是死是活干我何事!”
“好个无情的人啊!”顾惜朝眯眼,“感情都被一个死人带走了,你果然痴得可以!”
黑纱下的暗眸盯着他,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顾惜朝双瞳微缩,冷光遽然。“你心中那龌龊不堪的念头,我倒宁愿不知道!求爱不成,又见不得耶律流霞心有所属,于是心生毒计,假造坠马惨剧。害死他之后,将我娘亲卖入宋朝妓院,逼疯了我娘亲;见我与耶律流霞十分肖似,心起歹念,带我回卧云楼,师父瞧出你对我不怀好意,你又毒杀了我师父,如今再杀我挚友,桩桩件件俱是你犯下的滔天罪孽!”
喉间一热,已被男人扼住。
他并不握紧,只是轻轻捏着,低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今天除了杀你!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放手!”顾惜朝手扬起,带着一阵风。
男人一惊,头偏开,黑纱晃动间,隐约露出的半边脸上包裹着白布。
“报应不爽!老天爷果然还是有眼的!”顾惜朝瞧见了,冷笑道。
“皇甫落瑛那个贱人!”男人恨声道,点了顾惜朝的睡||||穴。
“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我!!我便要所有的人都为我陪葬!!”
他低咆两声,抱着昏迷的顾惜朝窜出大帐。
第十章
戚少商顶着一头沙子赶到息红玉的车辇时,萧方阳两手都握着几条赤练蛇,丑陋的蛇头耷拉着,显然已经死透了。
息红玉抱着孩子,吓得花容失色,躲在侍女身后,嘤嘤哭泣。
萧方阳脸色凝重,扔下死蛇,抛下一句话,“戚大侠,你替我保护太子妃,我去囚车那边看看!”
“小玉,别怕,没事的!”戚少商见息红玉浑身颤抖,怕得厉害,遂走过去安慰道。
“戚大侠……”自从上次花园偶遇后,她便特意避开二人,一路上甚至没打过一次招呼,此刻刚受惊吓,被戚少商这么一安慰,嘤嘤低泣声顿时变成大哭。
她大声哭孩子也跟着哭,几乎将呼呼风声也给盖了过去。
戚少商极怕女人的眼泪,女人一哭他就没办法,只是不断说着千篇一律的安慰。
没想到息红玉像是哭上瘾了,竟收不住势,整张脸都被泪水浸透了。
戚少商头也大了,手足无措地立在边上。
“别哭了好不好!你好歹也是练武之人,只是几条死蛇怕什么!”最后,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大声的。说完才想起息红玉的身份今时不如往日,她身边的侍女个个拿黑白分明的大眼瞪他。
戚少商讪讪一笑。
“对……对不起……戚大侠……”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息红玉才哽咽道。
“没关系。”戚少商暗叹。这姐妹俩个性真是天差地别,息红泪好强,从不轻易在人前示弱,而小玉,显然是被姐姐保护过度。
“上次在花园……是我不对……”息红玉抽噎着,接过侍女递来的丝巾抹去泪水。
戚少商一愣。
“我自己心情不好,不该拿旁人出气,顾惜朝说得对,是我太胡闹了。”
“不……”戚少商大喜,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对着息红玉只是笑。
息红玉抬眼看他,踌躇了半晌,才咬唇道:“恭喜的话我说不出来,戚大侠,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戚少商想起那青衣飘洒,傲骨铮铮的人,眼神转柔。
后悔,怕已是没有机会了。
士兵扎营处突然传来骚动,戚少商望去,无缘无故的心慌起来。
那个方向,是他和顾惜朝的大帐!
“戚大侠!怎么了?”萧方阳察看囚车没发现丝毫异状,已觉上当。赶回来的时候,见到戚少商的身影一掠而过,以为是息红玉那边出事了,连忙叫道。
戚少商不发一语,径自朝自己的帐子奔去,暗自咬牙:惜朝!你最好没事!
萧方阳心里奇怪,吩咐人保护好息红玉后,忙跟了上去。
戚少商掀开帐门,只见帐内烛火依旧,桌上的酒还温着,独独不见了顾惜朝。
“顾公子在哪里?”萧方阳抓了个士兵问道。
“刚、刚才有个黑影从顾公子帐里出来,肩上好像还扛了个人。那人青衣卷发,依稀便是顾公子的模样……”说话断断续续,描述得倒是清楚。
“够了!”萧方阳丢下他,跟在戚少商后面。
戚少商恍惚着走进帐内,脚下一软,踩到了平日里披在顾惜朝身上的狐皮披风。
顾惜朝所练的内功性属阴寒,此番失了内力护住真元,体质又弱,极是畏寒。偏他好面子,怕冷也不说,宁可挺着背,任凭风吹。送他这件披风时,那暗暗惊喜又故作不屑扔给他的样子,让他好笑之余,也不禁心疼。
惜朝自小坎坷,以至个性清冷偏激,能真心待他并让他亦真心相待的人,太少了。
拄剑于地,他蹲下来,轻轻拾起风衣,正要站起来,突然瞧见地上落了一张纸。
抢过一看,却是耶律流霞的画像。
顾惜朝平日里把画收在背囊中,怎么掉在这里?
“这人……”萧方阳一见之下登时有所悟。
和顾惜朝好像,但细瞧后,便觉二人的不同之处,画中人气韵不凡,颇具威仪,而顾惜朝比起他来则更为强势且凌厉。
戚少商呆呆地立在帐中,突然一拳打上立柱,整座帐子登时簌簌摇晃起来。
“顾惜朝!”他说得咬牙切齿。
“戚大侠!冷静点!”萧方阳以为他急疯了,怎么一开口就是要吃人的语气。
“耶律流霞葬在哪里?”戚少商揪住他,怒目问道。
“什么?!”萧方阳一头雾水。
“惜朝是故意的!快告诉我耶律流霞葬在哪里?耶律铁风定是把他带到那里去了!”戚少商握着画,手抖了又抖。“惜朝把画留下,就是暗示他们去了那里!他一定是故意的!他说过要亲手杀了耶律铁风!”既然怕自己担心,留下这张画来,怎么就不愿意和他商量一下!他武功尽失,药也被自己收走了,怎么杀耶律铁风?!真是不要命了!
萧方阳一脸惊愕,却也不禁佩服顾惜朝的胆大包天,思虑周密。
耶律铁风一死,没人再能证明他的身世。
而擅闯皇陵者,无论是谁,什么理由,都逃不过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轻则打入天牢,重则腰斩弃市以告天下!
扯开戚少商的手,他慢条斯理的在帐里转了一圈。
“雪域幽昙你放哪儿了?”
“你找那东西做什么?”戚少商快急疯了,从桌边的包袱里拎出一朵苍蓝色的花扔给他。
萧方阳接过来,却又把花放回包袱中,顺手还塞了张纸进去。
“处方我已经配好了,这花你就一起带走吧!”
戚少商接过包袱,用目光带着疑问。
萧方阳微微一笑,走出帐子,为戚少商指出方向。
“皇族自然葬在王陵,在上京西南方,离这里不过一百三十里路程。若快马加鞭,天亮前定能赶到。”
“谢了!”戚少商拉过一匹马就欲走。
“慢着!”萧方阳拦住他。
戚少商勒住马,不解地看着他。
“明知道你要去闯皇陵,我若不拦着,回去岂非被太子骂死!搞不好还要落个办事不力,撤职查办的后果!”萧方阳笑嘻嘻的,看不出半点阻拦的意思,人却真真正正地站在马前。
戚少商一转念间也明白了,跳下马来,“你是定要拦我了?”
“只要戚大侠过了我这一关,我无话可说!”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戚少商冷笑一声,拔剑在手。
“那就动手吧!”
两人斗做一团,剑气纵横四散,很快便引来众人的围观。
萧方阳清啸一声,长剑斜刺,剑尖直指戚少商右肩肩井||||穴。
戚少商侧身避过,手腕一转,逆水寒搭上萧方阳的剑,顺着剑脊直劈而下。
萧方阳几番使力,却始终甩不脱逆水寒上所带的粘劲,眼见手指不保,只得松手。可他到底也不是省油的灯,左手成掌,直打向前戚少商门户大开的前胸。
戚少商腰上使力向后仰去,萧方阳那一掌堪堪擦着他脸颊而过。
“我尽量为你拖延时间,你快走!”
戚少商的犹豫一闪而逝,“谢了!保重!”
众人哪知他们在做戏,只听萧方阳闷哼一声,重重跌在地上。
戚少商抢上马,绝尘而去。
“萧帅!”几名辽兵扶起萧方阳,另有几人跳上马追了上去。
萧方阳抚着胸口,嘴角挂出丝血迹。
痛啊!戚少商不知是太直还是太笨,出手还真是狠!
好汉果然不是谁人能做的!
“我没事!”看着戚少商消失的方向,他沉声道:“保护太子妃要紧,戚少商武功高强,点齐几个身手敏捷的人,打不过便回来,别枉送性命!”
“是!”数人领命而去。
萧方阳咳了几声,吩咐道:“准备纸笔!”
写好奏折,交于副手,他缓缓道:“此为急件,明日早朝之前定要交到太子手中。”
“我这就去办!”
萧方阳看着他出去,长舒了一口气,揉揉伤处,嘴角笑意浅然。
能帮的都帮,接下来,就等着看场好戏了!
戚少商策马狂奔,在沙暴的掩护下将身后的追兵甩掉。
紧紧身后的包袱,突觉怀中药盒不见了!心被揪起,他夹紧马腹,用力抽打马匹。
马儿吃痛之下,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皇陵的方向奔去。
顾惜朝被耶律铁风横放于马鞍前,一路颠簸之下||||穴道渐渐松动。剑眉一动,星眸微张,只见马蹄翻飞下,景物不断往后退,嘴角微扯,忍下胃部不适,继续装晕。
风沙渐停,耶律铁风不由心喜,加紧赶路,没有发现顾惜朝的异状。
离皇陵大概还有十里路程的时候,马儿突然惨嘶一声,前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耶律铁风抱着顾惜朝向前窜出,回首见马儿口吐白沫,再也爬不起来,不由怒气横生。
连匹马都和他作对!!
一脚让躺在地上的马断了气,他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