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人子,他不能说他的父母该背负多少责任,但事情确实因此而起,而他,满口承诺却连最简单的守护都做不到……凤儿纤细激烈的个性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发生了那些事情,又怎么能要求风儿否认亲眼所见与亲身承受的「事实」,去相信那些他最不敢相信的「誓言」……
想太多,看清太多,不想恨,无法怨,最后只能默默承受……
封亦麒冰封的面容稍微松动,他又继续问:
「如果血魄醒来……」你想怎么做?」
「他还醒得来吗?」他不懂盅也不懂毒,只知道随着时间流过,希望愈来愈渺茫。
「不一定啊,我只是想知道你要离开还是要跟他在一起……」虽然是爱,但爱不能代表一切,一天到晚面对杀父仇人,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还能继续深爱对方……他必须先确定这些,才能做出决定。
他是想救血魄,但还没盲目到自以为是的剥夺血魄好不容易得到的宁静终局。
听出他话语中的暗藏玄机,卓洛宇抬头,迫切的看着封亦麒。
「你有办法?」
「你先回答我。」封亦麒不肯松口,毕竟卓洛宇的答案将决定他的作法。
卓洛宇噎了噎,低头看着仍然昏睡的血魄,忍不住伸手帮他把脸颊边的红发顺了顺。
大火中最后的印象,是他流泪微笑的模样……那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哭泣的样子……
「……我想陪他回西域……因为他一直想知道在远离中土的国度,是不是会有不畏惧他、与他拥有相同发色瞳眸的族人……我会陪他回去。」
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一切从头来过,对他们彼此来说,或许会比较幸福。
「即使他可能什么也记不得了?」封亦麒近乎咄础逼人的问道。
「记不得才好,他已经背负太多了……」
「就算他可能活不了多少年?」
「我已经决定会跟他一起死了……不是吗?」
听见他这么说,封亦麒无声的笑了,背对他的卓洛宇没看见他的笑,只听见他继续道:
「真是的,结果还是换我玩命了吗?」
没头没尾的话语让卓洛宇狐疑的皱起眉,转头瞪他。
「如果你打算离开,我会亲手杀了血魄,让他在无憾的时候死去,但如果你愿意给他更多幸福,我当然要救醒他。」封亦麒毫不在乎的瞪回去,态度理直气壮到让卓洛宇不知道该不该掐死他。
「所以他有办法醒来而不变成那个什么人蛊?」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些日子里都一直煎熬说等凤儿醒来又必须亲手再杀他一次!
「我是不知道别人行不行啦,但江枫那老头就是专门把我培养来克制血魄体内的所有蛊毒,总得赌一次吧?」
几乎是得到肯定的答覆,卓洛宇就已经站起身,抓住封亦麒。
「救他,可以的话……拜托救他……」
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是用什么口气了。
「很好,能让你甩恳求的啊……我稍微觉得挨那刀挨得心甘情愿一点了。」封亦麒咕哝。
「唉?」
自从那夜以后,封亦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没吃三餐,只要靠近紧闭的门扉,就可以听见极力压抑的微弱痛苦呻吟和乒乓、捣毁房内摆设的声音。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封亦麒要赶在柳煜扬来以前先一步开始服用毒药——因为他不希望柳煜扬知道他这种模样。
他们听得忧心忡忡,只有绝魂还能习以为常的按时拿了放满药碗的拖盘进去。
「你们什么都不用想,这是那小子自己决定的路。」面对他们眼中的不忍,绝魂直接用这句话把他们赶走。
这天,韩七的大师兄正在教云飞怎么处理要煎煮给封亦麒喝的药草,就看见柳煜扬与韩七牵马走来。
「柳公子。」
「别来无恙,一切都还好吗?」柳煜扬温和的打招呼,眼底有抹很淡的牵挂,「我那徒儿可好?」
见到绝魂带着柳煜歆从屋内走出来却没看到封亦麒,柳煜扬就大概可以料到他可能又逞强了。
「呃,事实上我们正在等你呢。」大胡子抓抓头,把柳煜扬引入主屋,与众人纷纷入座,才开口概略把事情解释一遍。
认真看来,封亦麒所主张能救血魄的方法,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因为十大恶人的私心,想用罗煞牵制血魄,所以只要封亦麒的血搭配特殊药方,就完全能够克死「毒煞」江枫施展在血魄身上所有种类的毒蛊,再经历七天服用九天龙蛊剧毒的煎熬,剩下唯一有困难的只有制作最后那帖药方的药引——药人的心头肉一钱。
对封亦麒来说,他完全信任的人只有柳熠扬,所以必须在柳煜扬到来以后,他才愿意自残那一刀。
听完说明后,柳煜扬的神色平和到看不出情绪,只有柳煜隐歆约注意到。
他脾气好到几乎可以说是没脾气的二哥似乎……动气了。
先行告退,柳熠扬依照他们的指点找到封亦麒的房间,推开房门,扑鼻的是充斥药味与其他异味的窒闷空气。
阴暗的房间中,不用花多少时间就看见坐在地上靠着床,闭目养神的徒弟。
那已经不是原本爱干净的封亦麟会有的模样了,凌乱的衣衫与长发,憔悴的脸色,还有被咬得血迹斑斑的嘴唇……柳煜扬无声叹息。
「麒儿。」没有关门,动手推开窗户,他在诧异睁眼的封亦麒面前蹲了下来,「为师教过你,记得保持屋内的干净,对身体好的。」
不舍的替明显瘦了一圈的封亦麒整理好长发,抹去他唇上的血渍。看了眼凌乱脏污的床榻,柳煜扬将他抱离冰冷的地面。
没有责备的口吻表明了支持,让封亦麟放松了心。
「师父……」苍白的脸色让他脸颊上尴尬的红鄢更加显目。
「换间房,师父帮你净个身,该做什么你可以一边说给师父听。」
封亦麒眨眨眼,露出愉快的笑容,靠在他肩侧,满足的闭上眼。
「师父,我好想你……」疲倦与安心让他说了几个字以后就睡着了。
没注意到柳煜扬的脚步顿了顿,以及温柔的轻喃回应。
三个多月过后——
他感觉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很久不曾有过的安心歇息。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必担心,什么都不需害怕,就只要沉睡,怀抱着温暖的感觉。
如果醒来了,这种感觉就会消失吧?
如果失去那股温暖,他会遗忘所有感情吗?
他好累,也不想放开那份温暖,所以拒绝睁开眼,抗拒去回应。
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某一天,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将他推回现实,他醒了过来。
吃力的睁开睡,久违的光线让他难过的闭眼,仅仅这样细微的动作就惊动了床边的人。
「凤儿。」卓洛宇惊喜地握住他的左手。
血魄楞愣的看着他憔悴的模样,有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他最初的反射性思考是要宰了卓洛宇,但那声欣喜关切的呼唤与温柔眷恋的眼又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假装舞伶雷鸣风……困惑间,已经被卓洛宇倾身抱住。
有些熟悉却更加陌生的体温,血魄没有反抗,静静将目光投向房内的桌案,看见桌上烛火闪烁的橘红色光芒。
火……大火……
血色的眼瞳睁大,停顿了很久的思绪终于开始运转,也想起了大火燃烧中的佛寺屋梁倾倒的瞬间,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深遽黑眸。
他与他……不是都应该死了吗?
一幕幕回忆在思绪间闪过脑海,血魄蹙眉,抬起左手,看不见手上原本该有的伤,只有淡淡的伤疤。
「我睡多久了?」
开口说话才发现嗓子没有预料中干涩,在卓洛宇松开手臂改扶他坐起后,血魄眼中的困惑更甚。
身上的伤几乎都没感觉了……依照他的伤口复原速度推断,如果那样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他至少也睡了半年?
「快四个月了,我找煜扬进来替你诊断一下。」
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卓洛宇和柳煜扬熟稔,其中卓洛宇比柳煜扬稍长几岁,因而直呼其名,柳煜扬则不改一惯作风的称呼声卓兄,至于天生爽朗的韩七,更是早以兄弟相称。
怎么可能才四个月?他的伤不应该好那么快……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等……」血魄反手拉住他,「云飞在这里吗?」
卓洛宇一愣,旋即会意。
「我先让他进来看你,因为他的伤势甚重,需要疗养,所以每到午后就会被韩七遣去午歇。」
血魄点头,看着卓洛宇离开的背影,眼中复杂光芒闪烁。
血魄的心计比常人深,换言之就是他思考周到、思虑深远,说难听点就是他想很多,总是喜欢把所有事情分析清楚。
知道自己没死成,忆起自己欠卓洛宇太多,还有现在未明的局势,不免又开始想弄清楚自身处境与环境,好做出下一个计划。
其中,最不可能欺瞒他任何事情的,或许只有云飞了。
卓洛宇离去没多久,房门口就传来他很熟悉的敲门节奏。
「主人。」
推开门,云飞走了进来,看见昏迷数个月的血魄终于醒了,忍不住哽咽的在床前跪下。
血魄用左手提起他的下巴,观察他的脸色与眼中神情,半晌,满意的露出笑容:
「给我杯水,坐下说话。」
「是,主人。」云飞连忙到了杯热茶侍奉血魄饮用,而后拿张椅子坐在床边,「主人,你要我说什么?」
「全部。」
「好的,火烧千佛寺的时候我没瞧见但听说是袭风与绝魂一路挖地道把您跟卓洛宇救出来的,所以武林中都以为你们已经死了。出计划的是柳三公子,现在袭风已经离开去陪白彦海在武林中善后,柳三公子则在等您两个月以后被绝魂带走,前些日子韩七的大师兄也说有事要先离开……」云飞边说边忍不住按照他当随侍的习惯,动手帮血魄将血红色的长发整理整齐,绑成一条最不碍事的长辫。
挖地道……血魄无奈闭眼片刻,他早料到这群家伙就算想插手做些什么,也一定是夸张到没有实力做不得的法子……但是挖地道?
示意云飞继续说下去,血魄渐渐的再也无法保持无动于衷的平静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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