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小莲仍旧不肯接纳任何男人,刘淑珍和厂里的同事们没少给她张罗,但她从来都是两耳一关,两眼一闭,任其磨破了嘴也不肯再动一点儿心。她不止一次地对刘淑珍重申,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和任何男人有瓜葛,她甚至看到男人就讨厌,她最恨的就是男人,如果为了她好,就让她一个人带着小宝过吧,她全部的希望和爱就是小宝,就算再难,她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而小宝在绘画上的天份让小莲晦暗的心一下又燃起了希望,她要牢牢抓住这一线希望,哪怕有一点儿可能,她也要付出百倍的努力去把小宝培养成才。
小莲通过志文的一个同学打听到了当时在北京的国画大师刘九山,领着小宝,拿着画作,连夜坐火车赶往北京。
坐在火车上的小莲,看着坐在对面,望着车窗外风景一派好奇又兴致勃勃的小宝,心里酸酸的。
一股香味儿飘来,小宝不由得扭过头去,原来在旁边卧铺上有一个男孩儿正拿着一个烧鸡腿在大口大口地嚼着。
小莲瞅了瞅小宝笔划着问:“想吃吗?”
小宝摇了摇头,却明显咽了一口口水。
卖烧鸡的大声吆喝着走来,小莲掏出钱买了一只烧鸡,给小宝撕下一只烧鸡腿儿,小宝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刚要往嘴里塞,一下又把鸡腿儿杵到了妈妈面前笔划着:“妈妈吃!”
小莲眼睛一热,微笑着拿过烧鸡腿塞到了小宝嘴里。
看着小宝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嚼着鸡腿儿,小莲的眼泪却在一刹那间,夺眶而出,多少酸甜苦辣齐涌心头!她连忙扭过身子,匆匆走到了两节车厢相连处。
小莲捂住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多少往事,多少心酸啊,涌上心头……
北京之行并不顺利,那名国画大师对小宝的画作并不欣赏,且以种种理由拒绝了收小宝为徒的请求。
回来的路上,小宝不再有去时的兴奋与热望,他一直呆呆地望着窗外,失落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脸上尽显。
小莲强掩心中的挫败,一路上拼命给小宝讲着各种足以逗人开心的小故事,却未能激起小宝的欢心。
回家后,乔师傅、刘淑珍和志文都极力安慰小宝和小莲,刘淑珍说不是这块料就不是又怎么地?志文说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否定就失去信心,他虽被尊为国画大师,但每个人的艺术造诣和追求不同,也许小宝的风格不符合他心中的审美标准,他就会予以否定,一个真正的大师是不会轻易否定一个才十岁的孩子的作品的,且不说小宝究竟画得如何,单从挫伤孩子自尊方面,这位大师也绝对欠妥。
志文还专门请全家人下了馆子,说是给小宝庆功,不管怎样去了北京,见了大师,这就是良好的开端。
全家人吃完饭,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可能是旅途疲劳,小宝躺到炕上就睡着了。
看着小宝熟睡的小脸儿,小莲心里很是难受,一个聋哑孩子,没有父爱,本就可怜,他把生活中的残缺全部寄托在了绘画上,却没想到千里迢迢去北京,非但没有拜成师,甚至没有得到人家的认可,孩子能不失落吗?
小莲轻叹了一声,走出门去。
一轮明月高悬,在淡灰色的夜空之上显得有些清冷,小莲仰天,不由得长叹一声,乔师傅家住的楼坐落在一条蜿蜒的小河旁,这河不是任何支流,而是从山上冲下来的水,她缓缓地沿着堤坝向西走去,就在不远处,一个戴着蛤蟆镜,穿着蝙蝠衫和体形裤的女子正慢慢地摘下眼镜,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正文 第十四章 失落
望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乔小娇。
当乔小娇摘下眼镜看着小莲的一刹那,她突然有些恍惚,这还是她的姐姐乔小莲吗?还是那个像一朵出水的荷花般娇艳欲滴、清灵嫩透的乔小莲吗?一时间,她以为眼花了,或看错了人,可当她再次定晴望去之时,她确定了,眼前的不是别人,真真切切就是自己的亲姐姐乔小莲!
可是,十一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巨大的变化吗?乔小莲变化的不止是容颜,最重要的是她的神情,她的状态,她满脸的沧桑与憔悴,皮肤晦暗,皱纹横生,原来一头乌木般的秀发,现在已然掺杂了过多的银丝,远远望去,暗黄的脸上顶着一头灰蒙蒙的头发,她看上去也不屑于去打理了,只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穿着肥大的灰色工作服,一个人正凄凄哀哀、百无聊赖地漫步在堤坝上。
当她发现有人在关注自己时,起初并不在意,她仿佛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了,一副万事皆与我何干的神情,但是,当她与小娇四目相对时,她的眼睛一亮,随即瞪大了,她张着嘴,呼吸一下急促起来。
“小娇?!”她喊道!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热切的、带着久远的温暖的声音,小娇的眼泪一下就冲出了眼眶,多少思念哪,被这一声“小娇”牵扯得肝肠寸断!这么说她没有看错,眼前的人就是小莲,是姐姐!
十一年哪,她离开这温暖的、亲切的、带着浓浓的大白菜香味儿的家已经整整十一年了!
她奔过去,奔到小莲面前,一把抓住了小莲的胳膊:“姐!”
当那一声姐从嘴里迸出时,小娇的声音哽咽了。
她哽咽的不止是乡愁,不止是那永远割不断的血肉亲情,还有,小莲,那曾经一笑倾城的姐姐,怎么会一下子如此苍老?仿佛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她究竟怎么了?她都经历了什么?难道十一年就能把一个美若婵娟的女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小莲的眼泪也顷刻间如开闸的洪水般狂泻而出,多年的磨难,生活的艰辛、屈辱都在这一刻化成了滚滚泪潮……
“你怎么这么多年也不回家呀,这么多年不回家呀……”小莲哭着说。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小娇擦着眼泪说。
站在一边的朱大军,深思而感慨地望着她们。
他也同样惊奇地发现,十一年,能让两个同样美貌的姐妹产生如此悬殊的差距,小娇穿戴时髦,比十一年前更成熟美艳,而小莲则完全不修边幅,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不是生活又是什么?小莲的变化显然已超出了他的想像。
岁月果真是一面镜子,你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都会反射到这面镜子里,不会有一点儿遮盖。
小娇回过头去,对小莲指了指朱大军:“姐,朱大军……”
小莲这时才发现小娇旁边站的朱大军,她惊奇地望着朱大军,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面黄肌瘦、毫无福相、穿戴邋遢的朱大军?如今的他,比以前壮实了许多,头发吹得有板有眼,笔挺的西服,拎着一个皮箱,简直就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气派的不得了。
“姐!”朱大军叫了一声。
“啊,”小莲有些尴尬地拢了拢头,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形象不佳:“你看你们俩都这么讲究,我……你看……”
小娇关心而忧虑地看着小莲:“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莲把头扭过去,装作没听见小娇的话,她接过朱大军手里的皮箱:“回家吧,走,回家!”
小莲径自回身,向前走去。
小娇和朱大军都疑问地互相瞅了一眼,跟着小莲走去。
刘淑珍正把过冬的白菜一个个地摆起来,话说这天要冷刷地一下就冷起来了,在东北,过冬不储白菜,那哪叫过日子?
门开了,她没在意,以为是小莲回来了。
“小宝这是累了,躺炕上就着了。”她头不抬眼不睁地说。
小娇没作声,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刘淑珍,刘淑珍已是满头白发,没有前些年硬朗了,老了,也瘦了,身板儿也不直了,老态已明显在在她身上体现了出来。
小娇的眼眶一热,她本不想哭,可看见刘淑珍这一刻,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潮,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刘淑珍猛地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有点儿花了,乍一见小娇,她以为看错了,她极力虚眯着眼睛,用手揉了揉,当她确认就是小娇后,愣怔在那儿。
“是——娇儿吗?”她不太把握地问。
“妈,是我!”小娇说。
“你看我这眼睛,我还以为看错了……”没等说完,刘淑珍一下哽住了。
小娇扑上去,紧紧地搂住刘淑珍:“妈……”
小莲和朱大军站在小娇身后,看着这一幕。
刘淑珍松开小娇后,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娇,眼泪又一次涌出。
“这,这些年不在妈身边,过得还行吗?”
小娇使劲儿点头,擦干脸上的泪。
朱大军上前一步,有些忐忑地冲着刘淑珍叫了一声:“妈!”
刘淑珍擦了擦脸上的泪,认真地看着朱大军:“这朱大军怎么也变样儿了?变好看了?”
朱大军笑了笑,看到刘淑珍对自己的态度,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刘淑珍四下找寻着:“孩子呢?”她问。
小娇和朱大军一下都沉默了。
“孩子呢?”刘淑珍奇怪地望着他们:“啊?”
“没了。”朱大军说。
“没了?”刘淑珍瞪大了眼睛,望着小娇:“咋回事儿?”
小娇把脸扭到一边儿。
“咋回事儿?你们倒是说呀!”刘淑珍喊着。
朱大军看看小娇,瞅着刘淑珍说:“那年娇儿不是怀着孩子跟我走的吗?到宁安没住几天就——流产了。”
“那,这些年咋不要呢?”刘淑珍问。
“要了,一直没有。”朱大军说。
刘淑珍怔怔地望着小娇:“咋能这样呢?你没看看哪?”
“看了,人家大夫说有好多像我这种情况,第一个没保住,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那到底是啥原因哪?”刘淑珍痛心地问。
小娇茫然地摇摇头:“都看遍了……”
一时间,几个人都无语了。
好半天,小娇勉强振作起来,看着朱大军:“还不快把买的东西拿出来?”小娇说。
“啊,对了,对了……”有些发懵的朱大军赶紧打开随身带着的大皮包、小皮箱,从里面拿出各样礼物,有衬衫、西服、正宗港货、还有亚洲汽水,体形裤……
“你就咋能这样啊!”刘淑珍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