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四哥,你怎么了,可不要吓我。”
“景之,景之在哪里?他掉下来了,快去找,快去找!”李崇恩死死抓着崇义的肩膀,神色惶张。
“掉下来?”李崇义被崇恩抓着,痛得皱起了脸,“四哥,你瞧清楚,我是崇义啊!”
“崇义?”李崇恩放开了双手,目光散乱,“还有,还有……母妃!”
流樱抱着胸,冷冷地看着李崇恩。
“都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李崇恩嘴里嗫嚅着。
缓缓地转动着头部,李崇恩看着自己熟悉的房间陈设,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好多念头。
“很大的瀑布……我们一起落下来的……”眼光投射在李崇义的身上的,李崇恩突然顿住声音。过了许久,才从嗓子中挤出话来:“崇义……你,长大了,高了……”
“那还用说?”李崇义撇了撇嘴,“你掉到崖下都是二年多前的事儿了,我现在快十五岁,能不长高长大吗!”
“四哥……”李崇义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李崇恩,“你……该不会是记起了前面的日子,把后面的……给忘了吧。”
李崇恩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个画面在眼前晃来晃去,脑中像是有二十个小猴子拉着锯,吱吱作响,疼痛欲裂。
“父王,父王!”稚嫩的声音来自门口,李非离迈着两条小小的短腿,挣脱嬷嬷牵着的手,冲到床边,兴奋的小脸涨得通红,“你看,你看,非离有两个竹蜻蜓了!”一边叫着,一边得意地举起手中两只刚到手的竹蜻蜓。“小瑞子送给我好大好大一个纸鸢,我今天把它放到天上……”
李非离兴奋地挥着小手,连说带笑。李崇恩盯着面前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孩子,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转青,又由青变白。李非离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却又仿佛离着很远,什么也听不真切。
“啊!”突然的大叫吓得李非离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李崇恩双手抱着头,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流樱伸手在他的睡|穴上一拂,叫声嘎然而止,把李崇恩放平在床上,流樱回身吩咐嬷嬷把哇哇大哭的李非离抱走。
“四哥他……”李崇义抓着床帐一角,咬着下唇。
“让他再睡一会儿吧,现在他的脑子里一定很乱。”流樱沉吟了一会儿,“你在这里好好看着他,我先去找你父皇把这件事情和他说清楚……”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李崇恩,流樱叹了一口气,“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怕又会翻了天。”
清晨时分,紫辰宫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纷乱的步履声。李崇恩披散着头发,赤着足在宫里狂奔,一路不知撞倒了多少宫娥杂役。他的身后,李崇义气喘吁吁地跟着,嘴里不住地喊他。
穿过长廊,李崇恩冲进吟墨轩的房门。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射进屋内,光束中,那淡淡的浮尘清晰可见,悠悠地飘荡在无人的空气中。偶有轻风穿过窗棂和房门的空隙,翻弄书桌上乌木镇纸下压着的书稿,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
“景之……”站在房内的中央,看着空无一人而显得清冷的房间,李崇恩跪坐在了地上。
“景之……”从喉底发出的悲鸣和着双拳砸在紧硬石地上的闷响在屋内回荡。
“四哥!”踏入房门的李崇义冲到他的身旁抓住了不住往地上砸去的肉拳。“在干什么,你疯啦!”
“崇义!”瞪着赤红的双眼,李崇恩死死抓住李崇义的双肩,“你说,景之去了哪里?他去了哪里?”
“四哥你先放手,人家好痛!”李崇义拼命地掰开李崇恩的双手。
“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一定不会……”声音渐渐低沉,心里有如一团烈火烧得人五魂俱失。胸口像是要裂开一般,李崇恩张嘴吐了一口鲜血。
“四哥!”李崇义尖叫着拿自己的袖子帮他擦拭唇边,“你别吓我,你可别吓我!”
“都是我的错……”呆呆地望着前方,李崇恩声音哽咽,用手掌捂住了颜面。
“这也不能怪你!”头上被轻柔地抚摸着,一股令人安心的热流从头顶直灌入四肢。李崇恩抬起头,迎面遇上流樱温暖的目光。“你并没有对不起他,你只是……因为受伤而忘记了。”
“娘娘!”流樱的声音似带有魔力,李崇恩的眼泪缓缓流下。
“如果你真地喜欢他,就去找他吧!”流樱的身后,李朝旭严整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流樱送他回乡了,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父皇?!”李崇恩睁大了双眼。
“去吧!”李朝旭与流樱二人相视而笑,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双手悄悄地却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尾声
呆呆地坐在床上,杜景之怅然地看着窗外那轮明亮的月亮。久别的草庐早被随从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房中的陈设也与离去前一般无二,没有任何的变动。门前的碧潭依旧,门后的竹林葱葱,杜景之几乎有种错觉,自己仿佛从未离开过杭城,昨日种种,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把所有仆从全部赶离草庐,这方寸之地,便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摸了摸熟悉的床沿,杜景之叹了一口气。
清辉一地,竹影婆娑,微风中传来青草的芳香和潭水的气息。一个月的行程几乎马不停蹄,身体已经极度疲惫,精神却执拗地不肯松弛下来。
今夜又将不眠。
杜景之揉着眉心,走出了房门。耳际,只有风声虫鸣。信步而行,竟下意识地走入竹林之中。那特有的竹香一点一点渗入心田,让人浑身轻松起来。
仿佛就在昨天,一样的月明之夜,只是同行的二人如今只剩下自己形影相吊。恍恍惚惚,一路走一路想,忽尔微笑,忽尔蹙眉,忽尔愤怒,忽尔哀伤。
前路已断绝。杜景之站在竹林中心的池塘前,怔忡失神。池水依旧一片翠绿。月光静静地流泄于池塘之上,如那夜一般,随风而动的波面把月光打散成粼粼的银光。
不知站了多久,夜露打湿了杜景之的衣服,也打湿了散落额前的头发。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原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人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身后传来悠悠的歌声,把曲《长相思》唱得极尽婉转。杜景之垂下眼睑,深深吸了一口气。
月光下,一身白衣的男子如仙子般立在池边,碧绿的池水倒映着他的飘逸身影。一支翠色的短笛在他修长的指尖转动,灿若星子的双眸含笑凝视着这边。杜景之胸口一酸,眼泪差点要夺眶而出。
“景之,我回来了。”
“谁稀罕!”杜景之扭过脸去,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你永远不回来又怎样,我刚好落个清静。”
“是吗?”男子笑着走过来,把杜景之别扭的身子扳回来,对着他的眼睛,“我再不回来,你的眼泪可不会再聚出个池塘来?”
“谁会为你掉泪!”杜景之冷哼了一声,“你自去做你的太子,娶你的太子妃,生你的小皇孙,犯不着来招惹旁人。”
“你还在怨我吗?”李崇恩苦了一张脸,“你也知道我是受了伤,把我们的事情给忘了。你看……”把手中短笛送到杜景之的眼前,“就算我失去了记忆,这‘搜魂’我还是好好地保存着,半点也不敢损伤。”
杜景之咬着唇,猛地一拳击向李崇恩的腹部:“你要是敢弄坏了弄丢了它,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
李崇恩疼得哼了一声,却依旧陪着笑脸连声称是。
“你不是都忘了吗?”心头一酸,杜景之咬着牙问,“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
“记不记得你把我打晕?”李崇恩牵着杜景之的手,想起当日情景,杜景之不觉面上一红。
“樱妃娘娘说,大概是正巧对我的脑子刺激了一下,原来忘记的事情就又想起来了。崇义还一直跟我叫,说是早知道会如此,他就不用等了那么长时间才下药给我们两人了。”
“果然是他下的药。”杜景之想起李崇义那张看起来如天使实则恶魔般的脸,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是啊,让你苦苦等了两年,真是罪过。”
“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一进宫就该对着你的脑袋敲一棒子。”
“是啊!”李崇恩温柔地笑。
“景之,我回来了!”
“崇恩!”杜景之眼眶酸酸,张开了双臂,“欢迎回来。”
“景之”,“崇恩”,“不离不弃”,“此世不渝”。
高大的竹王上,青翠的竹衣映衬着血红的誓言在月光下清晰可辨。
“景之,跟我回宫吧!”怀里抱着心爱的人儿,李崇恩心中溢满了喜悦。“我跟父皇和樱妃娘娘把我们的事情全都招了。”
啊!杜景之抬头看着李崇恩。那,他们……
“他们说了,只要我们觉得幸福就好。父皇决定认你做义子,封‘承恩郡王’,以后就住在宫里,和我厮守一生。”
“还有非离,他很想你,一直吵着要太傅娘。”李崇恩笑出声来。
“景之,我们有一生可以慢慢地去过。今生今世,让我们不离不弃,永不分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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