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容忍啊?
哼哼,谁教你敢提我的伤心事的,我看出来了也不告诉你!
觑了燕楚飞一眼,俞岩松得意非常地想着。——就让你苦恼去吧。要难过大家一起难过,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第四折?云涌
「忘欢,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遥遥地望见回梦峰顶上那一抹素色身影,燕楚飞急忙提气奔了过去,「山上本来就冷,这崖顶风又大,饶是你有内功护体也不要站太久,免得患上风寒。况且……」
「况且此处染血过多,极为不祥是吧?」静静望着崖底一片云海,谢忘欢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飘渺,「十五年前,大同在此处的一役中灭国,大同的最后一位皇帝也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忠君为国’的白道人氏才一直没有涉足此地。也是因为这,十三年前醉梦阁才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有人说过,虽然浮山比笑忘山还要高些,但它的顶峰却远不如回梦峰这般寒冷。——也许是因为这里过重的孽气吧……十五年前惨死在这里的军士,始终不能放下一切往生。我记得小时候曾经听一位很有名的僧人说过,他发愿要上回梦峰超度这一干亡魂。可是后来等醉梦阁入主此处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了。——连得道高僧也懂得趋吉避祸呢……」
沉吟不语,燕楚飞晓得谢忘欢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忘欢在犹豫。李斯出现之后,他身后的背景大概正在等着他的行动,等着他离开醉梦阁,回到他应该回到的生活中去。
可是忘欢正在犹豫,在过往和醉梦阁之间,哪怕只是一丝,他仍是产生了犹豫。
——他知道自己自私,他知道忘欢一直不适应回梦峰上对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来说过于粗陋的生活,也从来不喜欢刀口上舔血的生涯……可是,他不愿意放手。
对他来说,忘欢就如同天上的浮云一般无法掌控,没有能力留住不属于大地的云彩,他只能祈求它停驻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直到永远……
「忘欢……」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没有离开。
回眸浅浅一笑,谢忘欢淡然道:「没什么,我只是在缅怀一位故人而已。今天是小姐的大喜日子,本来不应该提起这些事情的,但是今天是那位故人的忌日呢!我已经忘记好多年了,刚刚才想起来,所以起了些感叹之心罢了。」
神色复杂,燕楚飞道:「那位故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重要到一向都是带着淡淡笑容的忘欢会为了那人怅然失神。
「重要不重要……」露出了带着几分淡淡嘲讽的微笑,谢忘欢凝望着足下翻滚不定的云海,「我也不知道。从小我和他就不亲,他也一向不怎么喜欢我。说起来我们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面,父子……也只不过是挂名罢了,他从来就不曾期盼过我的出生……」
「忘欢……」为之动容,燕楚飞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抬起头来飞快看了他一眼,谢忘欢身躯微僵,却并没有将手抽出。
得了他的默许,燕楚飞受了鼓励般地慢慢俯下身,渐渐地将唇靠近了他的脸。
——阵阵热气吹在露在外面的脖子上,像是受到蛊惑般,肌肤上也浮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谢忘欢知道自己应该逃开,否则就要来不及了。可是他不想逃。他已经逃避了太久了,是到了该面对自己心意的时候了。
不避不闪,他静静地接受了燕楚飞这个试探性的、仅仅是轻轻落在了唇瓣上的不带一丝侵略性的吻。
燕楚飞的唇在微微地颤抖着,谢忘欢发现了。他的心震动着,眼底有一丝不敢相信——他原本以为燕楚飞是那种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的人,原来他也会忐忑,也会不安——但是这样的燕楚飞,反倒令他觉得更加亲切了……
笑意在脸上荡开来,谢忘欢仰起头来,配合地将自己的唇紧紧贴上了燕楚飞。
气息一窒,燕楚飞伸手搂紧了他的腰身,了然地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长久以来未得到发泄的情感此时终于倾泄而出,谢忘欢的手臂下意识地缠上了燕楚飞的肩膀,再次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难分难舍,抵死缠绵。
身体内部的温度越来越高,谢忘欢觉得自己已经醉了,沉醉得再无清醒的可能。从最深出开始燃烧起来的火焰一点一点的焚尽他的思维,直至再无法思考,只能追逐着身体的本能,随波沉浮——
「老大——忘欢——你们在哪儿啊——婚礼就要开始了,快回来啊——」俞岩松的声音忽然地响起,惊醒了再差一点就要彻底沦陷了的谢忘欢。
微微拉开自己的身躯,谢忘欢低低喘息着,难掩的潮红渐渐向白皙的两颊散去,正是芙蓉裁向两边开。
偏过脸去,他的表情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盯着他,燕楚飞的心渐渐冷下来。——这算是什么?忘欢这样轻易地就从他们之间清醒过来……原来沉陷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凤眸慢慢勾起,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的一切情绪,谢忘欢淡淡道:「主上,俞总管想必找我们已经找得急了,您还是先下去吧!误了小姐吉时就不好了。属下随后就会赶到。」
——就连这样亲密地接触之后,你也要撇清同我的关系吗?忘欢,忘欢,你……
恨恨地朝崖下看去,燕楚飞不再回头注视那个冷情的人,拂袖下了崖。
面上一片淡然地目送着他远去,直到确认他即使回头也不能看清自己,谢忘欢的指尖才缓缓地抚上了他的唇。
刚刚,燕楚飞吻了他……
笑容无意识地浮起,刹那间,谢忘欢的眼神变的很柔、很柔。
有一点点甜,又有些淡淡的苦涩……原来,这就是亲吻的味道么?
——他很喜欢呢。很喜欢……这个和燕楚飞的吻。不过,也许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告诉燕楚飞这件事了。他知道了的话,会高兴的吧……
慢慢踱到崖边向悬崖深处望去,谢忘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很久以前慕云就教过他,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所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那么,他现在的行为,算不算及时行乐呢?
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封信来,谢忘欢静静地将它压在了崖边的一块巨石下。
——看到了信之后,李斯就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届时,他便能够走得了无牵挂,走得决然……
永世不再见。
一段错误……就让它永远成为过往吧……
醉梦阁阁主嫁妹之时,没有邀请任何人。
虽然大劫将至也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婚礼已经决定了不在回梦峰上办,而是在燕楚婕抵达同陵后于越家举行。不过,送燕楚婕下山时,回梦峰上还是有一场婚宴。
其实这样也好。燕楚飞是不想燕楚婕再和醉梦阁有任何关联了吧。这样一来,即使是醉梦阁在数日后的决战之中失势,也没有燕楚婕的关系。
他还真是为他的家人着想——好人么?
席间觥筹交错,美酒如流水般送上,端地是一个豪爽。
把玩着酒杯,谢忘欢低头掩去他的苦笑。
他是右护法,位高权重,自然是免不了不断地被进酒,但他的酒量偏偏又不甚好。眼下酒宴未过三巡,他却已经有些醉意了。
趁新娘子出现在席间、众人都围了上去之时,他赶紧瞅了个空子悄悄离开了大厅。
被山顶的冷风一吹,那一点点酒意几乎是立刻便清醒了。
月白风清……
仿佛数月之前他还在慕云的指导下学习天下纵横之术,现在却身处武林、且是黑道帮派之内,甚至还在其中身处高位。命运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眼前人生四难,良辰,美景,乐事已全,剩下的赏心……
摇了摇头,谢忘欢慢慢地走回燕楚飞专门为他拨出来的离尘苑,从房中取出一把古琴,轻轻抚了起来。
月明星稀之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皆是身份极高、处处受人尊重的谢忘欢,奏的,竟是一曲《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琴台知音。钟子期既死,余伯牙终生不复鼓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其中哀伤滋味,岂是寂寞两字足以概括的。
有人接近了。
沉重的步履,不太平稳的呼吸,还有空气中飘荡着的淡淡酒味……皱了皱眉,谢忘欢决定不理会那个醉鬼,继续弹他的琴。
——只是,方才他琴声中的那股撕裂天地的孤寂,被来人一搅,却已经不复存在了……
站起身看向撞撞跌跌地冲进离尘苑中来的燕楚飞,谢忘欢眼中隐隐有着几分无奈:「主上,您喝醉了,让侍女来服侍您歇息吧。」
凝视着谢忘欢半晌,燕楚飞一言不发地坐在了琴前。顺手把酒坛往边上一扔,他扬手便开始抚琴。
燕楚飞已醉,琴声杂乱无章,但曲调却还听得出来。谢忘欢垂首喟然——他弹的,竟然是一曲《将军令》。
像燕楚飞这样的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绝非池中物可比拟……也许,燕楚飞最吸引他的一点,就是那种天生的傲气。那种霸道之气——恰恰,是他所缺乏的……
蓦地,燕楚飞曲调一转,手下的音律赫然已变成了《凤求凰》!
心中大惊,愕然之下谢忘欢猛然抬起头来,对上了正一边奏曲,一边死死盯着他看的燕楚飞的目光。大骇之下,谢忘欢仍是强自收摄心魂,逼着自己开口道:「主上,夜已经深了,您该回房休息了。」
喉头好干,他几乎不敢对上燕楚飞仿佛在燃烧着般的眼,生怕自己再无法把持住自己的意志,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缓缓站起身,燕楚飞慢慢走到了谢忘欢面前,轻轻抬起了他小巧的脸。
从燕楚飞充血的眼睛中知晓他已经醉了,谢忘欢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如果是清醒时候的燕楚飞,他倒还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脱身。可是燕楚飞已经醉了,在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平日的理性与克制。他不知道燕楚飞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在被他那样的拒绝之后……
借由被强迫抬高的脸,谢忘欢明白了眼前这个狂暴而危险的燕楚飞的行为不是他能够预料的。了解到这一点,冷意渐渐从谢忘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