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公子你是……”料峭努力克制心中慌乱,问道。
“唉呀,瞧我这都忘了,真是对不住。”小春说:“我刚才跟鸨母进来的,原本只是好奇想见见能让天下第一庄庄主倾心的美人,后来看到美人你似乎久病不愈的模样,便一时忍不住走上前来。如此唐突,料峭姑娘千万别见怪。”
小春忽又莞尔一笑。“依我看,料峭姑娘你的病虽然不重,不过却来来回回好不了,挺是扰人。姑娘你看了多久大夫了?是否都不见管用?但是这都不打紧!今日你遇见了我赵小春,一切旧疾沉痾都将手到病除、药到根治。不是我夸口,这世间还没我治不好的病。”
小春迳自取了纸笔,在案上挥毫开方,一点也不顾身旁主人诧异的眼光。
料峭在风尘中打滚数年,多少也练就微薄识人本领。
她见小春下笔潇洒不羁,字迹豪迈天成,由书帖最易看出一人性格如何,再见小春神色自然没有半点轻薄举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苦苦一笑,道这小兄弟虽然唐突闯入,但应该并无恶意。
“一日一帖,连用十四日始见成效。但出了效果以后还得继续服用三个月以上,等完全不咳了,也就差不多好了。”
小春将墨迹未干的药方递给料峭,料峭一看不免又是讶异。
“小公子你开的这方,不都是些寻常草药?”料峭疑惑问道。
“我猜以你这苏雪楼名妓的身份,又是绿柳山庄庄主心上人,你家妈妈对你的病肯定下极功夫,人参、灵芝、何首乌,绝对四处搜罗来让你补身子。”
“的确如此,原来弄巧反拙了吗?。”料峭这才醒悟小春方子当中用茯苓、鲜杷叶用意。
“的确。”小春笑说:“姑娘你身子底太虚,正是俗话说的虚不受补,这些东西性温易燥,姑娘你身子已经坏得不能再坏,越吃只会让你的病情越加恶化而已。其实寻常性平性凉的山草药对你而言最好,慢慢调养不可求急,扔了那些人参灵芝等等,过个几天你的病就会有起色。”
料峭收起了方子,颔首道谢。“料峭的病若能痊愈,当会好好酬谢小公子。”
“公子就公子,为何特意加个小字。”小春绽笑。
“赵公子你年纪轻轻便出来行走江湖,家里人不担心吗?”料峭说着。
“家里人早没了。”小春不以为意笑着说。
他随后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料峭姑娘,你在这苏雪楼,认识的人肯定也多多,请问你可曾听闻江湖上一个叫石头的人?”
“石头?姓石名头?”料峭回问。
“欸……不瞒说,石头是我大师兄的小名,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本名是什么,他在外头很久了,我这回出门也想说找找他,可是我连他住在哪里都不晓得……”小春想起久未谋面的大师兄。
师父那日寿辰席间听见五师兄和六师兄说大师兄在外头闹了很大的事,跟着便不太开心,不知道大师兄如今怎么了。大师兄在他十二岁时就离谷闯荡,他连大师兄的样子都快记不得了。
师父那么挂念大师兄,这回要是能和大师兄一起回去,师父肯定会高兴的吧!
“若只是小名,这天底下取此等小名之人只怕多不胜数。”料峭歉然说道:“不知姓名的话,料峭能力浅薄,实在帮不上忙。”
“无所谓、无所谓,这事也不急。”药方子给了,美人也得见,现下无事小春便要告辞,然再见那装着百年老参的红锦盒,漆黑双目又是一转,笑道:
“既然姑娘不宜食用大补之药,这人参想必也没用处了吧!”
“赵公子若不嫌弃,就当料峭取方之礼,您请收下。”料峭也不吝啬心疼,顺手将红盒递给小春。
“多谢!”小春喜孜孜地接过盒子。“我有个朋友这几天受了重伤,这人参刚好整条切了煮煮水,给他当茶喝,补血补气一下。”
忽地,厢房木门被人一掌震开,一阵大如洪钟的声音传来,小春转头,刚好见到司徒无涯不快地向前走来。
司徒带着强加压制的怒气道:“我还以为你身体不适正在休息,原来是有恩客在。”
料峭脸色稍稍一变。“司徒庄主何出此言?”
“你把我送你的东西转送给他?”司徒见到小春手中的锦盒,脸色当下比乌鸦还黑,手一伸就要夺回。
小春立刻把锦盒攥进怀里,双脚移位,让司徒扑了个空。
小春直道:“料峭姑娘用不到所以把它送给了我,这等灵药要用得其所才不叫暴殄天物,它交给我自是最好,我连一根人参须都不会虚废了的。”
“这位赵公子是来替我看病的,司徒庄主还请自重。”见他二人一言不合,只怕就要打起来,料峭急得直说。
“要我自重?好,就当看你的面,东西给你了,你爱送谁就送谁我不管。”司徒不悦地收回掌,再道:“你的卖身契我已经拿到了,这里你无须再留,跟我回绿柳山庄吧!”
司徒往料峭走去,也不问佳人意愿一把扶起纤腰揽入怀中,惹得料峭惊呼一声:“放开我。”
“英雄大会在即,你在苏雪楼我顾不了你,只有将你带回去才好照料。”司徒态度强硬地说着,完全没在意怀中料峭的挣扎。
小春哪见得这等强抢民女……呃……妓女……呃……名妓……的事情发生,二话不说跳上前去又和司徒缠打起来。
司徒自忖武功不弱,但对上小春以快取胜的招式路数又得顾及怀中之人,不免有些吃力。
然而小春三招过后真气不继就显疲乏,他昨夜一整晚为了减轻云倾毒发之苦,应是输了大半真气给云倾,十招之后下盘虚软一个踉跄,竟迎上了司徒一掌,“碰──”地声活活给震到窗子边,头昏眼花差点往窗子外栽去。
“赵公子──”料峭惊呼。
“没事没事。”小春甩甩头,胸口闷闷地疼。
“今日相救之情料峭记下了,”料峭感激地对小春说着:“你不必担心,司徒庄主与我自幼相熟本是故人,你切勿为了我而伤了自己。”
“走了!”司徒见自己所爱的女人对别人如此关心,心中不是滋味。
“你别胡乱打人。”料峭低声说。
司徒带着料峭离去,小春不甘示弱地在后头喊着:“料峭姑娘,我俩如此投缘,可惜却叫个莽撞的人扫了兴致,不过没关系你此下前去定要好好养病,改日我铁定上绿柳山庄找你相聚。到时你一定要再弹弹琴给我听,和我好好聊聊,最好喝上点小酒,或许再来个秉烛夜谈。你切记等我啊──”
知晓小春说这番话的用意全针对司徒,见司徒臭着张脸有气无处发的模样,料峭便不觉莞尔。
小春只见美人回眸,轻轻一笑,顿时房里什么琉璃灯啊、珠玉宝器的全都失了颜色,天地瞬间都暗了,光芒只存在那羸弱的美人身上。
“好美啊──”小春呆呆地说着。
司徒闷闷地哼了声。这弹弹琴听在他耳里,十成十全变成了谈谈情。料峭到底从哪里惹来这个登徒子?若非想着趁早将料峭接回去不愿节外生枝,他肯定会狠狠教训这个混小子。
☆☆☆
云倾醒来后,好一会儿都不见人,他以为他睁开眼应该可以看见那个赵小春,没料房内却空荡荡地没个影。
房外侍儿听云倾醒了,便端来饭菜敲门入内。云倾以为是赵小春回来了,抬头一看不是他,眼神冰冷梅花针射出,侍儿立刻倒在桌边中毒昏迷。
饭菜被打翻了,云倾完全无所谓。这等地方、这等膳食、这等下民,完全入不了他的眼。他觉得自己变得烦躁,陌生的地方、人事、失踪的赵小春,还有他体内无法控制的毒,都使他不悦。
过了两个时辰,再一小厮敲门入内。
云倾以为这回就该是赵小春了,哪知很仔细地看了一下,却是个长得和赵小春一点也不像的人。
暗器再度离手,小厮身上拿着的大包小包全都散落地上,跟着“碰──”地巨响,头先撞上门旁梁柱而后倒地不省人事。
一炷香之后,这回来人推门便进,也没敲门了。
云倾梅花针再度破空而出,却听见熟悉的叫喊传来。
“唉呀,你怎么又来!”刚踏入门的小春惨叫一声,三根只躲过一根,身上多了两个细细的小孔,针都没入肩头肉,嵌进骨头里了。
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小春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先把身上疼死人的针拔出,连忙就将那两人拖离厢房,替他们去针解毒施金针推宫活血。
回房的时候,云倾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你差点就杀了两个人。”小春说。
“杀了便杀了。”云倾毫不为意。
“人命哪!”小春鬼叫了声。不过他料想像云倾这样手起刀落就砍了人首级的人,肯定不会觉得人命有什么可贵。
“见血封喉的毒你解起来轻而易举,那些针毒根本难不了你。”云倾不认为这些下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因为我厉害。”小春撩开袍衫坐在圆桌旁,倒了杯水润了润喉。“但就算再厉害,人没气以后也是很难救。”
“没气也救得活?”云倾觉得这人浮夸过度。
“难救。也不是说一定救得活。冷掉硬掉烂掉臭掉的那种不行,温温软软刚过去没多久的勉强可以一试。”小春想了想,又说:
“不过你身上的那个我就有些伤脑筋,没见过的毒,又稀奇古怪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毒药融了春药,相生相克又如此天衣无缝的。这种毒要是晚一天见到我,现下你可能早找孟婆喝茶嗑瓜子去了。”
“此毒世间无人能解。”那个被天下武林誉为百年难得一见,外号“毒手谪仙”的乌衣教教主兰罄,曾如此说过。
“不见得。”小春晃了晃杯中茶水,笑了笑。“我师父说过,做得出毒药,就做得出解药。以前在谷里的时候师父也是赞我大师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使的那手毒叫天下无双世间无敌。后来我入谷,他一时兴起在我身上下了一百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