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了几秒锺,什麽话也没说,却见江沐月忽然恶狠狠地给了他一记瞪眼,便转身游走了。
怔怔地望著那远去的背影,一股凄惶之感顿时浮了上来,难受得好似要将他淹没,与肌肤相互摩挲的海水也在那一刻冷了下来。
江沐月的陡然出现和离去又引得看过这边的女孩子们一阵阵窃喜和惋惜的惊叹。许联森没法再在水里呆下去,他转身游向岸边,找了块偏僻的岩石坐了下来,愣愣地,难得起来的兴致全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是一股再也熟悉不过的失落与彷徨。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柯少华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几个小时後。
“沐月,”柯少华向独自一个人走回来的江沐月点了点头,递给他一条毛巾,趁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问道,“你究竟怎麽了?一点不像平常的你。”
面无表情得在椅子上坐下,江沐月一边擦头发,一边淡淡地道:
“什麽意思?”
看著他那状似波澜不惊的模样,柯少华一语道破事实。
“你在生气。”
闻言江沐月的眸光稍微怔了一下,闪过一缕诧异,但很快地又被淡漠的表情掩盖过去了。
“没有。”
平静的声音下隐隐有著一丝浮动。
柯少华径自说道:
“就算你不喜欢许联森,又何必表现得那麽明显?你以前的肚量并没有这麽小的……”
江沐月打断他,冷冷地道:
“应该是那小子讨厌我才对吧?”
没料到会有此反问,柯少华一愣。
“什麽?”
江沐月看向他,脸色并不好看,眼底还有微微的挑衅。
“他和你还有子熙都能聊得乐不思蜀的,看到我却像见了鬼,谁讨厌谁不是一目了然吗?既然他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愿意看到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我欠了他什麽似的,如此一来,就井水不犯河水,各玩各的!”
话刚说完,後边就响起一阵水瓶落地的声音,两人扭头看去,只见许联森呆呆地站在那里,脚下是掉了一地的刚刚买回来的饮料罐。
神情恍惚,好似听到了什麽不可思议的消息,他忽然感到有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直至每一根手指头。
冰得像针刺。
“联森……”
柯少华才要说话,江沐月就站了起来,丢下毛巾,一脸漠然地从许联森身边擦过。
冰冷的气息掠过脸颊边,差点又使许联森的手脚痉挛了起来。
心脏缩得好紧。
脚突然也变软,似乎连站著的力气都没有,他慢慢地蹲下身,目光没有任何的焦点,只木然地看著地面,机械地拣著掉落在沙滩上的饮料。
当准备拾起最後一罐时,一只手率先帮他捡了起来。
“你……没事吧?沐月他没有别的意思,别放在心上。”
瞅著他白得像张纸的脸色,柯少华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扯开两颊的肌肉,许联森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却克制不住地颤抖。
“没什麽……对不起,我……到那边去一下……”
生怕控制不住濒临深渊的绝望情绪,他站起来转身就跑。
“联森!”
身後的呼喊很快被海浪的声音和喧嚣的人群所淹没。
直到跑到一处僻静的海岸,许联森才停了下来,力气仿佛被抽光似的,他一下跪倒在地上,怔忡地望著一波一波涌上岸的海水,将沙滩上的脚印一层一层地洗去,最後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应该是那小子讨厌我才对吧?
不……不是的!怎麽可能?!
许联森想也想不到江沐月竟会这麽认为,他之所以不敢看,不敢望,不敢面对,不敢攀谈,都是因为那说不出口的感情!
……为什麽默默隐忍的心意却被扭曲成这样?
难道非要他说出来不可吗?
可是,又教他如何说得出口……?
这种被误会的感觉比被讨厌还要难受,梗在他心里想哭也哭不出来。
他已经打算一辈子隐藏了啊……为什麽却在这个时候有了一种欲宣之而後快的冲动?
完全没有胜算。
他压根不敢想象江沐月知道事实後的表情。
下午,用餐时分。
海滨饭店的餐厅。
桌子上只坐了三个人,而江沐月却迟迟未到。
“沐月呢?”
等得有些不耐烦,柯少华问向身旁的范子熙。
还没回答,手机里就响起短信息的声音,取出一看,范子熙道:
“他说有事,叫我们先吃。”
“有事?”
柯少华眉尖轻颦。
范子熙耸耸肩,伸出筷子准备大块朵颐,嘴里一边说道:
“回来的时候,他被一群姐姐围住,不愁没有饭吃啦。”
“那你怎麽没去?”
柯少华斜睨著他,不冷不热地问。
范子熙差点没噎著。
“我我我……我干嘛要去?我又不喜欢那种事!”
不晓得为何,在柯少华那样的眼光逼视下,心里毛毛的。
“是吗?”
冷哼了一声,柯少华不再发问,开始用餐。
一旁无语的许联森在暗暗为不必面对江沐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到无限的酸楚与浓浓的苦涩。
有一种近乎悲怆的心情压抑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不消说,江沐月现在一定是和一群美丽的女人在一起,那样的人,身边定不缺众多的异性相伴,而像他这样不堪的同性,不论是漠视、忽视,或是误会,对沐月而言,都没有什麽所谓吧?
心一直刺痛著,令他食不下咽,味如嚼腊,甚至坐立不安。
“喂!小子,你怎麽吃那麽少?不吃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哟!”
范子熙注意到他面前的菜几乎动都没有动,筷子快要伸过去时,被柯少华打了一下。
瞪了饿死鬼似的某人一眼,柯少华对许联森轻描淡写地劝了一句:
“吃多点。”
唯唯诺诺地点著头,许联森也不敢正视柯少华的目光,只埋著头吃饭,惟恐被看出什麽端倪。柯少华与粗枝大叶的范子熙不一样,为人精明而又细心,有什麽小动作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下午回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柯少华似乎有什麽话要问他,只是一直没问出来,所以他才害怕,万一真的被问起,他要如何搪塞过去?
他的一切表现都太奇怪了,若真被逼出了实话,恐怕连来之不易的友情都要离他而去了。
如坐针毡的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他随口扯了个借口说要到海边散步,就逃也似的离开一直若有所思地瞟著他的柯少华的身边。
由於还是用餐时间,相对於白天,海滩上的人稀少了许多,海潮一浪一浪地向岸边打来。黄昏的海,夕阳下红霞波光,虽不若白日的绚丽喧嚣,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不知不觉走了好长一段路,许联森才停下脚步。咸腥的海风从耳边抚过,仿佛带著古老的召唤,牵起他许多的惆怅。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可悲。生为男性,他没有强壮的臂膀,没有坚忍的个性,更没有女性的温柔与妩媚,却偏偏又爱上了个无论是哪个方面都胜过众人千百倍的同性。
存心给他绝望的一击。
远处传来小孩子的欢笑,如银铃般的笑声非但没有驱散他心头的彷徨,反而还增添了一份怅然。
天真无邪的童声童语,确实给人一种安抚心灵的感觉,令人仿佛也回到了童年,但在他,却没有快乐的回忆。
从记事开始,不管是幼儿园、小学、还是中学,他总都是一个人。
记得在小学,有一次学校组织去郊游,由同学们分别组成一个个的小组,结果却独漏下了他,就在老师问哪个小组愿意让他加入的时候,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吭声。
这件事就像一把利刃,深深埋入他的心土之中。尽管那次他什麽也没说,回到家却偷偷大哭了一场,从此以後,凡是学校有什麽要求组成小组的活动,他一律不参加。他的交际圈也越来越窄,到了最後,只剩下他一个人。
而当他试著迈出一步的时候,却发现早已被遗忘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静静地站在海风之中,思绪如掉线的风筝,漫无目的地飘荡著,直到一阵孩童的呼喊惊醒了他。
急忙朝发声源望去,却见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海水里挣扎著。
这不是那个刚刚还在岸上掷贝壳玩的孩子吗?怎麽忽然掉到了海里?
而且那样子……
溺水!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他想也不想地就冲进海里,朝那几欲遭灭顶之灾的孩子游去。
一个大浪打过来,他淬不及防地呛进了几口水,才惊觉现在正在涨潮,这种情况下游泳比白天要困难多了,而且他的泳技又不是很好,勉强油的话,说不定连他都会有危险。可是,现在除了他,岸上没看到半个人,那个小孩又挣扎得那麽痛苦,回去求救肯定是来不及的……
不管了!
先救人再说!
一咬牙,许联森奋力向前游了过去。短短一段距离,游得他筋疲力尽。九牛二虎之力下,待他好不容易游到孩子身边,接住那频频下沈的身体,他自己也已气喘吁吁,手脚发软。
“咳!咳……大哥哥……”
小男孩虚弱地唤著,小脸上露出一丝得救的欣喜。
还好,还有意识。
许联森放下心来。
“别怕,我马上带你到岸上。”
话是这麽说,海浪可没那麽好商量,潮水宛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尽管许联森拼命想要游到岸边,却觉得沙滩好似离他们越来越远,一个人游就很吃力了,现在再加上一个孩子,感觉就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身上,一点都灵活不起来。
海潮如巨石从天而降,许联森又被灌进了几口水,而那个孩子则因过度虚弱而昏厥了过去。
怎麽办?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有危险的……
心焦如焚之时,一阵麻痹的疼痛又从脚下传来,许联森脸色一白。
抽筋?!
怎麽会在这个时候……
不管他怎麽挣扎,身边的水像有吸力似的,将他的身体往海下拖去。
不……不行!
至少得把这个孩子救出去……
谁……有谁可以来帮帮忙啊……?
就在将要失去意识之际,许联森模糊地看到有一条人影飞快地斩风破浪,向他游来,灵活的动作好似一条飞鱼。
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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