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嗒嗒声复又响起。「那你去吧。」
方柏樵放下水果盘,看着电脑前男人宽阔的背脊。
「…你要不要也来?我妈在问。」
「……」半晌,裴程转过头。「什么?」
「没事。」方柏樵很快回道,退出了两人共用的书房。「你继续忙吧,桌上的水果记得吃。」
「喀」一声微响,房门在浅色瞳眸深沉的注视中,轻轻带上。
除夕夜,家家户户庆团圆。
今年的方宅特别热闹,连男主人的弟弟一家子都带着老祖母回乡过节,加上几个同在今年退休的医师好友,二十来人将方家大厅挤得水泄不通,笑声不断。
方柏樵一整晚都待在父亲旁边,即将毕业的他始终是众人话题围绕的焦点,有些”叔叔伯伯”想推销自家爱女给他,不是被一脸尴尬的方父干笑着挡下来,就是被鬼灵精的表妹姬娜从中作乱破坏掉。
「不好意思,我家柏樵已经有要好的『朋友』啦!」
听到父亲这样说,方柏樵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何滋味。姬娜也在旁偷偷插嘴:
「柏樵哥,这回你一定要让我看看『她』喔,想当年我也算是帮助你们复合的功臣之一耶。」
18岁的她早有了男友,只是对自己的初恋对象,始终还是难以忘怀。方柏樵不搭腔,只伸指弹了她额头一下。
酒没了,火锅料也见底,他拿了空盘起身走进厨房打算再补些。母亲正在里头准备饭后水果,看了看他,忽道:
「你跟程提过了吗?他还是不能来呀?」
「嗯…他有事。」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听到母亲直接用名字称呼那人,方柏樵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睫。「…他应该也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怎么这样说呢?」方母微微一笑。「除夕夜还有工作要忙?真辛苦。」
「好像是有公司的尾牙选在今晚办……」
话说到一半,门铃便突然响了。
「奇怪,这时候还会有谁过来?」
「爸的同事吧。」大门打开又阖上的声音隐隐传来,伴随一阵骚动。方柏樵低头继续帮忙将火锅料、水果装盘,对外头客厅的情状没多留心。
「哥~~~快出来!你朋友来了喔!」才国二就已经长到180公分的弟弟探头进来叫道,脸上溢满兴奋。
「…我朋友?」他一怔,完全没有料到。
「就是和哥一起打球的那个白头发大哥哥啊!好久没看到他了。」
方母闻言「唉呀」一声,觑了掩不住惊愕神情的儿子一眼,颇觉大开眼界的笑了笑。神经大条的方小弟犹喜孜孜道:
「自从你们拿冠军后我就一直很崇拜他,可惜他没再打了。我也是打前锋位置,等一下一定要跟他讨教几招……」
@ @ @
方柏樵出了厨房,在人群中一眼就见到那道巍然身影。他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和父亲相邻而坐,另一边则是姬娜。
真的来了……
姬娜瞄到他,立刻往旁挪了挪隔出一个空位,招手要他坐下。落座时,他的视线和男人有一瞬的短暂交会,但两人都没交谈。
「你朋友看起来好可怕,我不敢跟他坐一起啦。」姬娜在方柏樵耳边悄声道,感觉那个在大过年却绷着一张脸的男人似乎瞪了她一眼,她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吭声。
新客人带来的礼物—61年份的Chateau Petr?s红酒令众人啧啧称奇,方父虽一脸不豫,却也抵挡不住诱惑的尝了一口,立刻陷落。
话题的重心已然转移,方柏樵神色复杂的看着裴耐着性子,代替他成为众叔伯轮番轰炸的对象,连父亲都边咳嗽边跟他讨教起关于品酒的事,若不是微微相贴的大腿外侧隔着布料传来熟悉的体温,眼前的一切实在像梦一般,太不真切。
「既然来了就多吃点,不用客气!」
酒过三巡后,方父开始猛给身边客人们的碗里夹菜,而自一进门看到那一大”盆”火锅脸色就始终不太好看的裴程,见眼前五颜六色的食物小山越堆越高,眉头也越拧越紧。
光用看的他就快吐了,这老头……八成是故意的。
「咦,你怎么一直不动筷子呢?伯父给你夹的不合你口味吗?」
「我吃饱才过来的,已经吃不下了。」他淡淡推辞。
「是喔?不过你长这么高,食量应该很大吧!」方父若无其事的又丢了一大块米血到他碗中。
「你吃过这个吗?没吃过吧?吃看看,很好吃的!」
「爸。」方柏樵在旁边想插话,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的闭上口。
「……」裴程也不罗唆,举箸夹起那黑色不明物,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怎样?怎样?」方父窃笑,在旁边一叠声的嚷嚷:「不错吃?」
「…是不错。」裴程表情不变的放下筷子。「不过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语毕,他将那咬了一半的米血凑到方柏樵唇边。
「你吃。」
裴…!
猝不提防,热度一下子窜上双颊,感觉众目睽睽都集中到他双唇来,父亲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方柏樵张口也不是,不张也不是,僵了半晌后才低声要那乖僻男人将食物投入他碗里就好。裴程也不客气,连同整碗满满的食物都推到他面前,要他一并解决。
「果然是待过美国的,作风真直接!」
静了一会儿,才有人哈哈笑着打破尴尬,其他人连忙附和。这似乎也是唯一可以”合理解释”这诡异情景的说词了……
姬娜睁大了眼骨碌碌在两人间转来转去,只觉奇怪,却一时瞧不出什么端倪。
而方父整人不成反被将一军,早已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什么话都不想再说。
@ @ @
「吃点东西。」方柏樵用围炉剩下的食材做了盘海鲜义大利面,端至裴程面前。「你应该都还没吃吧?」
闹到大半夜,几个中年伯伯移阵起居室里的方桌再战数回,习惯早睡的姬娜等一票小孩也体力不支躺下,在客房已满的情况下,母亲一句「留下来住吧」,裴便以理所当然之态进住他房间。
说是吃过了才过来,但一般公司尾牙多是台式料理,裴一定一口都未碰。宁可空腹整夜也绝不吃不合胃口的食物,这人的脾气实在是……
「…怎么会想到要来?也不先跟我说一声。」
「大概是脑袋突然有根筋不对劲吧。」裴程席地而坐,上身慵懒靠卧在床沿。「妈的,都快抓狂了,从踏进你家门的第一步就开始后悔。」
「又没人要你来。」方柏樵瞪他一眼,将瓷盘推到他面前。「趁热快吃。」
「违心之论。」裴程哼了声:「一盘面就想抵帐?罚你亲自喂我,不然不吃。」
「你肚子不饿吗?」方柏樵轻叹口气,犹豫了下,还是拿叉子卷了些面条送去他唇边。
「用嘴喂,不是用手。」
方柏樵皱眉,缩回了手。「不想吃的话,那我就收走了。」
「收啊,我改吃别的。」裴程一把拉过他,压在床沿亲吻。
……
压抑的声响逐渐平息,方柏樵裹着条薄被蜷卧在地毯上,线条优美的裸背暴露在暖气中,泛着淡红色的湿润水泽。
「…偏要拖到东西都冷了才吃。」他半睁着眼看男人三两下将整盘面解决掉,心想冷掉的食物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口,不过倒也没听见那张异常挑剔的嘴抱怨什么。
「再冷都比刚才那锅玩意能吃。你老头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我讨厌吃那种大杂烩,还故意夹一堆给我。」
「你想太多了。」
「哼,是吗?」
「反正你后来不也……」想起当时情景,他脸上仍是微热。「…拿你没办法。」
「哦?」裴程有些纳罕的挑眉,大掌按上横亘眼前的美景,像抚弄猫咪背脊般来回摩娑。「真难得,你没生气?」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吧。你能来,我的确是很……但心脏也吊了一整晚,就怕你和爸起冲突。」
「放心,这点面子我还会给。换做是以前的我,可能就不一定了。」
「……」方柏樵摇了摇头。「以前」的裴…?光是和家人同桌吃饭这点,他就完全无法想像。
「这房间我也好久没来了。」裴程忽道,原本还算安分的手指突然往下,隔着薄毯朝某处一压。「喂,上次在这里上你是什么时候?」
「……」方柏樵没答腔,只是抬起眼嗔视出言无状的男人,双眉微蹙。
「打进冠军赛那天,没错吧?别骗我说你忘了。」
「有人不请自来,像疯了一样强迫我一整晚……」他一字一字缓缓道:「…我当然还记得。」
「疯了?或许吧。」裴程一扯嘴角。「我那天心情本来就不好。再加上看到你桌上那叠信,脑袋就好像……」
他随意比个手势。「…有什么东西突然断掉一样。」
「为了一点小事,就发那么大脾气,粗暴得不可理喻……」方柏樵半闭上眼,喃声道:
「后来我昏倒了,连你什么时候停手离开都不知道。可是隔天早上起来,我看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很整齐的从脖子覆到脚。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有想出来吗?」
「…当时没有。」
「现在呢?」
「不知道……还是问当事人吧。」
「少来。」裴程剥开毛毯,将微微挣扎的光裸躯体拦腰抱至床上,堵住了他的唇。
「…你明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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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怪了,柏樵哥向来都很早起的,怎么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人……还在房间里吗?」
姬娜在紧闭的门扉前踱来踱去,正想抬手敲门,方母正好走上楼来。
「嘘。」她忙拉住女孩,将食指放在唇上。「别打扰你哥,他应该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