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班的女生堕胎休学了。高二下学期开学,魏孝丞已经转去了别的学校。高三上学期,我开始为了高考拼命的时候,偶然听说,魏孝丞已经被家里送去英国念书去了。
真好,去了英国,真的是天各东西,这么遥远的距离,我终于可以彻底断了思念了。
十八岁的生日,亦言没有陪我一起过,他家里要搬家。七七八八,杂乱繁琐的事情一大堆,就没有来陪我。而我成人的生日,家里人当然也不会让我再随便乱跑。爷爷奶奶和外公家的亲戚们一起,给我在小酒店里扮了桌宴席。
席间吵闹得很,虽说是为我庆生,但重点显然不在我。几个爱喝酒爱吹牛的叔伯们举着杯子隔着桌子互相推搡,其余的要么聚首三八些各家长短,要么默默的坐边上抽烟。我一直都讨厌这样的亲朋聚会,我们这些小辈都被当呆子丢在一边,大人们有说不完的虚情假意。
小包间里的暖气哄得我身上躁热,我趁上厕所的工夫一个人跑到酒店门口吹风。雨中夹雪,风吹得人瑟缩。我想念去年在亦言家里的温暖,那是的空气中飘着雏菊淡淡的香味。
晚上十一点多钟才跟爸妈一起回到自己家里,门口的信箱被人塞了一包东西,我打开看,是一束雏菊。妈妈奇怪的说,“谁丢这儿的啊,真是。不过花到还好好的,没给雨打坏掉,插起来好了。”
然后那一束野菊花被插进胖胖的白瓷瓶子里,摆在客厅的饭桌上。那天晚上的睡梦也能伴着花香。
高三下学期,是最后的冲刺了。学校做了安排,把仅有的两个文科班的学生打乱重排,重点保护升学率高的苗子。我这一年来成绩下滑得厉害,没能再跟亦言分在一个班里。幸好重分后的两个文科班相临隔壁,我从教师后门出去,走两步就能看到他所在教室的前门。所以一到下课,我就跑去找他,午餐还是一样跟他在食堂里吃。
“亦言,你的志愿怎么填的?”
我们那一届,高考志愿还是考试前就要填好交上去的。被分在不甚重视的文科班里,老师三番两次的说理教育,就是让我们重视填志愿,还说被分进我们那一个班的人,最好放弃本科,把重点投在好一点的专科学校上。
我不想理她,我还是要考上大学,希望还能跟亦言考在一个学校里。
“还没想好……”亦言这么回答,他说的很慢,吃饭的动作也一样慢。
我倒没料到他那样一向做事有条有理的理性人种,居然到了现在还没想好要考哪里。不过我没多问什么,只告诉了他我想考的学校,我希望和他在一个大学的心情,他闷头吃了饭。这个时期的高三生都压力特别大,我看看沉默的亦言,却不知该怎么宽慰。
也许是我的努力还不算晚,毕竟高一、高二上的根基还牢,最后我踩着线进了第二志愿的一所大学。本城市的一个二流理工类大学,里面的财会专业。
男生学财会……好像有点奇怪,反正我那个班里是女生是压倒性的多数。就那么一个学校的专业,还因为我只是踩线而已,进去要交钱。父母没多说什么,储蓄多年的钱一起交给了学校。
对于父母倾尽所有的举动,我不知是应该感动还是觉得惭愧。我的这个家其实也是很奇怪的组合体,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却是最标准的家庭模式。
我看不出来爸妈之间有多相爱,大概是生活磨灭了热情,他们的组合就是为了人类繁衍后代。爸妈和我的相处模式也很标准化,他们给我应该给的,作为父母;我回报他们应该回报的,作为子女。
他们在我上学的事情上花了很多钱,那些钱他们存来就是为了这一个用途。我努力的求学,希望将来有好的工作,用来赡养他们。要说这是冷漠、平淡,却是最真实的被社会搓磨了的人生。就好像入学的事情搞定后没多久,父亲车祸意外去世了,一家人也在一阵哭恸后渐渐回复了平常。日子要过下去的,还能怎样?
回高中母校办理手续的时候,我努力向老师们打听亦言的消息,自从他搬家后,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他要新的联络地址。问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在大学快要开学的最后一天,我才得知,亦言考去了另一个城市。
自此,除了每年一月十七的雏菊花叶茶,和偶尔的一通简短电话,再无联络。
第五章
“你是谁?”
魏孝丞很纳闷,这个好像生来就是站在聚光灯下、别人的注目里长大的人,应该是认得自己的,而且关系不错,否则不会亲密的叫他“丞”。但是他再仔细打量打量这个人,眼睛、鼻子、嘴巴,脸蛋、笑容,清亮又带着很厚的底韵的声音,他确实不认得。
那人闻言笑笑,吧台后的男人调好了一杯酒递给他,他用三只手指捏着玻璃杯拎起。手指修长而骨结匀称,柔和的光束的照射下,他轻轻晃晃杯里的琥珀色液体,那感觉就好像手模在做酒类广告似的。那样透过透明的酒精望向魏孝丞的眼,让魏孝丞不由得一阵心里发毛。
“喂,你认识的?”冯磊小声靠近,耳语道。
魏孝丞没有摇头,还在发呆似的,视线无法转移。
酒吧大门又一声轻响,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子,手上拎着件外套,对吧台前的人道:“季雨,你的衣服丢在我车上。”
季雨没动,店主很自觉的就帮他把衣服从男人手上接过来。两个男人相互点点头,没有交谈。穿黑风衣的男子走近季雨,搂着他的腰,在他额头上留下一吻,“要回去时给我电话,我来接你。”但话语中的意味,好像说留下来喝一杯也可以。
季雨微抬着头承受,脸还侧着盯着魏孝丞,这个角度看他,他好像始终在微笑。说,“不用,我遇见老朋友,你走开。”
男子无奈的放开他,瞥了魏孝丞和冯磊一眼,转身走出阿莲莫莲。
男人走了,门轻轻被合上,店里才慢慢的恢复轻声的交谈,也没有人关心魏孝丞他们这一边。
“你就是季雨?很高兴认识你。”冯磊率先反应过来,伸出手友善的自我介绍。魏孝丞还站在原地,很难以置信的叫:
“季雨?你……你是……季冬雨!!?你真的是季冬雨?”他眼珠子快要瞪到地上去,张口结舌,似乎打死也不愿把眼前的人和那个内向腼腆、纤细柔弱的孩子联系到一起。就算整容也不会整得连性格都变了吧。
季雨依旧高深莫测的笑。吧台里的店长倒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打量魏孝丞,“你跟雨以前认识的吗?冬雨是他出道前的本名,现在是季雨,我们都这么叫他。”
“什么出道?”
“雨在Men’s uno做平面模特的,不过现在已经不干了。”
平面模特?冬雨?他?
今天大概是魏孝丞最蠢最傻的一天,冯磊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白痴的脸,虽然冯磊也觉得这个季雨好看得过分了点……恩,难怪会有同性恋这种东西啊。
季雨转身对店长说:“维森,他们的酒水算我的好了,再开两瓶过来。”说完,他引着两人走到僻静的包间里。
季雨熟悉的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修长的腿翘着,姿态随意而优雅,他轻挑挑眉,“你,做了检察员?”
不快不慢的字字吐出,他的眼骨碌的转着,带着轻佻,带着轻蔑,感叹原来不仅天才白痴才只一线隔,流氓土匪与人民公仆也是如此。又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阿莲莫莲也有需要你们怀疑、侦察的地方吗?”
魏孝丞一愣,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季雨笑着:“你可是我们那一届里的大名人那!出国、回国、进检察院,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被那些老古董们记挂着,一到开校会就要对可怜的新生们炫耀一次。”
“你……还跟母校有联络?”
季雨含着一口酒,不清不楚的轻哼着。
“我找过高中的老师打听你的事,他们都说不知道你的下落!”魏孝丞的语气有些急,好像急于澄清他回国快一年,却没有联络上季冬雨一样。
事实上,他确实找过那一届的文科班人打听过,但大多数人的回答是“季冬雨……他是谁?”魏孝丞记得冬雨有个朋友,他好几次看到他们两人放学一起走。但那人叫什么名字、是否跟冬雨同班,住在哪儿——他都不知道。魏孝丞想想,原来自己对冬雨根本不了解。
而冬雨当时的班主任也说已经无法联络了。魏孝丞想想也是,即使找到冬雨上的大学,他那一届的学生也两年前就毕业,无从查起,本来就缺乏耐心的魏孝丞便放弃了。
“喔……他们每年寄邀请函过来,里面宏篇大论该校教育出多少成功人士,那时我还算红,所以他们也要邀请我的。不过我一直没回,直接把信退回去,他们大概以为地址作废了吧。”
“是……是这样啊……”魏孝丞的回答有些后气不足。大概是季冬雨的改变太有冲击性,或者说冬雨变成了他完全无法接受的这个模样,他曾经想过再见面时要说的一些话,此刻都说不出了口。
面对一个叫做“季雨”的陌生人,他应该说什么?以前面对一个正经拘束的瘦小子,他可以恣意的戏弄。现在这个季雨……“你……变了很多。”变得他都不认识了,魏孝丞只有这么说。
“是啊,因为我们很久没见了。”季雨随意的拨拨头发,“我们有多久没见,我就有多少变化。因为你走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努力改变。”
他脸上的表情也很陌生,没有笑没有悲,空荡荡的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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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开始,我好像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父亲过世了,靠着一笔补助金,生活也还是在挣扎中继续。母亲身体因为太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