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东方不败怀中带着杨莲亭,衣袂飘舞如仙。
任我行眼睛中插着银针,背后插着盈盈的剑,口中则是狂怒的吼叫。
他看不清楚视野,只得不断以吸星大法掌力,向四周出击。
如此困顿。如强弩之末。
那些曾跪倒拜他的,在漫无目的掌风中卧俯一片。
而歌姬打扮的东方不败,只是在汹涌如潮的掌力中翩翩飞舞,脸上带着快意而冷酷的表情。
他的长发和女装令人惊艳。
速度则令人恐惧。
任我行在他面前,不过似一只不识时务的老兽。
——当场中可以吸取内力之人全部死掉。
任我行必定会力尽而亡。
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东方不败,已经不是人间的力量可以阻挡。
那身法,那表情,分明,来自地狱。
任盈盈忽然惊叫一声。
她偷袭亲生父亲得手之后,便远远跳过一旁。
一时不慎,任我行的掌风,竟然扫着了她。
她立刻被吸了进去。
一身内力,如抽射般狂流而去。精神生命,乃至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碎。
东方不败身形一转,已到了她旁边。
内力一动,切断了任我行与任盈盈之间的真气旋涡。
任盈盈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终于留下一条性命。
腿间却有血水汩汩流出。
东方不败抖手。
杨莲亭被抛了出去。
他喉间有细细伤口冒血,又被一掷之下,胸口撞地,口中狂喷出一条血柱。
东方不败与任我行的内力胶着起来。
吸星大法。
一旦粘上,就永难甩脱,直到油尽灯枯。
葵花宝典。
天下奇异功法,内力全然倒错逆行,千年不遇。
“愚蠢!”令狐冲愣了很久,终于跳了起来。
“是么……”杨诗诗惨笑。
“我不是说他自宫愚蠢,而是说,因为自宫了,就想毁灭一切,这样的念头,太过愚蠢!”
杨诗诗又一次被令狐冲吓到。
“失去做男人的资格,的确令人痛苦崩溃。然而,武林中那么多断手断脚的,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每个人都会遇到难以忍受之事,可是,行走江湖,若是难以忍受这些挫折失败,还不如去乡下种田!什么‘东方不败’,我看他根本就是‘东方怕失败’!”
杨诗诗忍不住笑了出来,一面笑,一面泪,差点儿岔了气。“是……东方怕失败。他很怕失败。他的名字,束缚了他一辈子。”
“我就不说司马迁如何如何了。我只想说,如果他真是脆弱如斯,那就干脆早点自己拿剑抹了脖子算了,何苦贻害人间?诗诗姑娘,你等我一阵,我这就去杀了这个祸害。”
令狐冲竟然真的说走就走,提剑而去。
杨诗诗彻底愣在榻上。
“东方不败!”任我行已经感觉出来,那个妖魔一般,难以捕捉的东方不败,竟然自己撞了上来。
内劲僵持。
“……你知道么?”任我行阴森森地开口。他的眼睛如两个血洞,黑漆漆,空荡荡,里面几乎有骨头冒出来。“你输定了。”
“哦?”东方不败冷笑。
“你知道令狐冲在哪里么?”任我行忽然问。
东方不败冷笑变为狂笑。
“你尽管笑。”任我行阴恻恻地,十分快意。“大概一时三刻之后,他便会化为血水,下阴曹地府陪你了!”
东方笑声骤停。
“老夫没有想到,这步棋几乎来不及用。老夫也没有想到,这步棋终究有用!”任我行半癫半狂地摇头晃脑,吸星大法的旋涡如撕裂了的虚空,停宕。
“满口胡言!”东方不败的气劲陡然变强。
“哈哈哈哈哈哈!”任我行笑声如狮。“你的心已经开始乱了!东方不败,老夫敢来此,凭的不是猿飞日月,也不是东瀛忍者,凭的是我借盈盈之手,下在令狐冲身上的‘三重决’!大家都是苗人,你以为只有你会这一手吗?!”
地上捧腹绞痛的盈盈,被惊得面色煞白。
她恍然醒悟过来。
是……是那日的春药。
三重决。
第一重只是普通春药,令狐冲半醉半醒之下,未曾抗拒。
然而从春药药力散去那刻开始,药效开始变成第二重的毒药。
第三重则是苗疆主人蛊。由下药之人操控,让那第二重的毒药随时发作。
东方不败抿唇不言,只是手上劲力,加紧催发。
任盈盈的心向下沉去。
东方不败原本以逸待劳,待任我行脱力而死的方法完全正确,十分高明。
纵使两人相持,他的掌控不疾不徐,不温不火,似诱实探,令得任我行可以从东方不败这里吸取的内力远远少于自己催动吸星大法所使用的内力,时间一久,也有着足够把握耗尽任我行的力量,让他败亡。
然而现在这样加紧催逼,转攻为守,却十分危险!
若是能摧毁任我行的气脉,确可速战速决。
若是让任我行抵挡住了攻击,则东方不败危殆!
任盈盈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被腹中垂坠的感觉吊得说不出话来,几乎要在地上翻滚。
眼角余光处,却见到一条歪歪扭扭,一瘸一拐的人影,正站起来。
杨莲亭的头脑嗡嗡作响。
刚才那一撞,令他头昏脑胀,神智始终有点昏沉。
却在灵台中接收到任盈盈焦急难言的表情。
爱一个人……要为他死……要救他……要帮他……要为他牺牲……
支离破碎的片断冲得他太阳||||穴剧痛。
他下意识地迈动双腿,赶了上去。
“白痴!”东方不败怒骂一声。
杨莲亭以头撞向任我行。
任我行冷笑,根本无惧。来得越多,吸得越多。有人送死,再好不过。
白痴么……杨莲亭觉得他是在叫自己。
很想停下来看一看是谁在叫?
自己又是谁?
可是腿脚却停不下来。
撞过去,心中有个强大盘旋的念头,撞过去!
“东方不败,你的男宠对你还真是痴心啊!”任我行虽然眼目痛到脑中,背心血流不止,却依稀看到胜的曙光。
东方不败踢出一脚。
一脚把愚蠢的杨莲亭踢飞。
任我行真气窥到一点细小破绽。
趁机钻了入去。
杨莲亭今次头朝下落地,轰然巨响,终于撞得彻底昏死过去。
而东方不败退了半步。
半步。
可以要人命的半步。
东方不败面白如纸。
配上飞舞黑发,艳丽彩衣,似一个无生命的艺伎,又似一个地狱捞起来的无辜娃娃。
纸人一样的姿态颜色。
任我行不再废话。
再催促一番,就可以拿下!
东方不败是天下最愚蠢的人。
他做不成好人也做不成坏人。他保护不了谁也伤害不了谁。谁如他一样矛盾任性,谁必定败亡。
一道剑光乍起。
“破剑诀!”
孤独的剑光如从天堂降落。
耀得地狱群鬼眼目灼痛。
世间至正之剑。至刚之剑。
鳏寡孤独,一人在上!
独孤九剑,第一式,破剑诀。
令狐冲持剑,直直从空中旋转而下,直指任我行与东方不败气机交接之处。
“令狐冲?!”东方不败喊了出来。
任我行根本不信。“什么令狐冲!”他紧追不舍。
东方不败抽身。
任我行却撞向那一剑。
他看不到,所以他不信。
东方不败看到了,所以他信了。
阳光卷起整个地面。
地面裂开巨缝。巨缝上剑风呼啸如狂。
令狐冲此生至强的一剑,也是令狐冲此生最无目标的一剑。
任我行踏入了地面的土龙卷。
被卷进去。
“阿爹——”任盈盈惨叫出来。
她想杀他。
但是他真的死去之时,她为何仍不能抑止自己,惨叫出来?
东方不败冷哼一声,拍拍双手。
令狐冲收剑,凝神,看着那片广阔无比的废墟深渊。
任我行落了进去。
深渊隔开了一众人。
翻滚的任盈盈。昏死的杨莲亭。其他面目模糊的尸体。在那边。
令狐冲和东方不败,在这边。
静静的,看时间停止。
等风降落。
大地的伤口平复。
有水涌上来。
“切。”东方不败忽然甩了甩头发。“你竟然没死。”
令狐冲眨眨眼睛。“你真好看。”
“不是中了人家的三重决吗?怎么一点事情也没有?”
“你忘了那次你给我下药吗?很少有毒药能在我身上奏效。——你穿女装,真是风华绝代。”
东方不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令狐冲没有追。
(29) 尾声
“你来应征当师爷?”新上任的县官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不年轻,也不老。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
“是的。”
“说说你都会点啥?”
“会算帐,会管帐,会做帐,会调动人事,会发饷,会送礼,会请客,会……”
“不错嘛,会那么多东西。你叫啥名儿?”
男人苦笑。“其他我都会,可是唯独这个我不会。我不记得自己叫啥名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打哪儿来。大夫说我头受过重伤,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嗯……”县官眼珠一转。这倒好,无牵无挂,不耽误工作。“老爷姓吴,你就跟我姓,叫吴名吧!这师爷一职,一个月是一两三的饷钱,做得好老爷再有额外奖赏,年节加倍。先试三个月,三个月里包吃住没饷,三个月后要是表现良好,就转正。怎么样?”
“行啊。”男人连忙点头。“包吃住就好了。我好饿。”
“听说这县官是个好人。”两个女子在屋顶拔开瓦片偷窥。
“希望他会好好待杨莲亭。”
两个女子,一个娇俏如花,一个红衣似血。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扶将着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千寻,你的伤势真的没事了么?这样跳来跳去的,真的没关系?”
“说了多少次了,真的没事啦。他用了最好的药给我……还被你勒令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
“你不知道,那天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匆忙赶来。一进门差点吓死,你浑身包得像个蚕茧,也看不出来人在哪里。
“喂,不是说好不提‘他’的么?”
“……难道不是你先提的?”
两个美丽的女孩子笑闹起来,在街上吸引了许多行人的眼光。
“好了,走啦。还要去买桌子椅子。”
“客人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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