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的侍卫们一个不见,想来早已被燕棣收拾了,论武功,彭仪秀深知自己不是对手,这时候只得软下一口气道:“是末将糊涂了,且请将军明示。”
燕棣直起身来,面上似笑非笑:“你不是要进宫吗?带燕某进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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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了,天空中浓云密布,更显得夜黑如墨,宫里四处张灯挂彩,布置得一片艳红,看起来似乎喜气洋洋,然而所过之处,太监宫女莫不脸色沉郁,个个面如死灰,一片沉郁,全无半分喜气。
燕棣随在彭仪秀身后,旧地重游,心时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眼瞧着离寝宫越来越近,一颗心突然间越跳越快,脚下步子也慢了下来,彭仪秀走了一阵,见他落下步子,回头低声道:“少将军请跟紧了末将,赵明那厮甚是精明,宫里侍卫不比先时那般愚钝,尽皆是御林军中的精锐,少将军当心不要被人看出。”
燕棣一言不发,将头更低一些,紧随着彭仪秀一脚踏进了寝宫,但见灯火透亮,赵后双眉紧蹙,坐在锦绣床榻前,见彭仪秀进来挥手止住他的跪拜道:“彭将军请起吧。”
彭仪秀站起身来道:“太后,不知今日陛下怎样了?”
赵后道:“比昨日强些,午后睁开眼来,和本宫说过几句话。”
燕棣心猛地一跳,脚下便往前移了一步,恨不能一手撩开那锦绣帐幔,好好瞧瞧帐中之人,正在魂不守舍间,突听得帐内有人低咳了一声,众人都是乍惊乍喜,李时忠连忙撩起帐子,赵后扑至床前道:“池儿,你醒了?”
良久,只听得低低有人嗯了一声,燕棣猛地将头一低,一滴泪不偏不倚砸在手背上,他怕被人瞧见,另一只手飞快盖上手背,那泪在手心里洇湿一片,谁知接着又是一滴跟着砸下来,这时便没另一只手去捂,只得移动脚步,背靠了窗边,把那幔子扯过来遮住半边脸,好在屋内众人都围在床前忙乱,谁也不曾注意到他,。静静站了好一阵,略略平定心绪,正要移步到屋内,却听赵后道:“彭卿家,陛下这几日是见好了,你府上可准备得如何了?”
彭仪秀心中一慌只得道:“回禀太后,诸般物事俱已齐备。”
太后点了点头道:“看来这时候办事正是时候,不然池儿多日不醒,今日精神到格外地好。可见喜气一冲,这病去了大半了。”
燕棣听了这话将手里的幔子狠命往下一扯;几乎将金丝织锦的帐幔拉了下来;赵后眼明一眼瞧见便道:“彭将军,你带来的什么人,怎么这般不知规矩?陛下的寝宫,是什么人也进得的么?”
彭仪秀一阵心慌,想起来时的话便道:“太后,这位先生家里累世行医,很有些医道,陛下病急,宫里的太医都瞧遍了,也不见个起色,臣下便想让他来瞧瞧。”
赵后秀眉紧皱道:“老彭,你也糊涂了,宫里的太医们竭尽全力,也不过尔尔,一个江湖郎中,怎么也往宫里引?叫他走罢。”
彭仪秀讪讪地道:“这不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么…这位大夫虽是山野之人,医道去着实地高明,臣昔年的旧伤九死一生,军中大夫全说没救了,便是全亏这位大夫才救回来的。而且他久在军中行医,治刀剑伤最是在行。”
姬郦池之病,病根便是从肩上刀伤而起,赵后心中一动,当真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当下沉吟道:“即如此…让他来瞧瞧?”
彭仪秀听赵后准了,当下便道:“先生请过来,瞧瞧陛下。”
燕棣从幔帐后走出来,他是易过容的,屋里众人也不在意,只赵后心中微微一动:这人身形好眼熟悉…燕棣便一步步往床榻那边走,内侍拉起床帐,用帐钩挂住,灯光下看得分明,一人面色苍白如雪,双目微闭,薄唇全无血色,黑漆漆的长发拖了一枕,燕棣浑身一颤,站在床边只管看着发呆。
突听得赵后冷哼一声:“好个不知规矩的东西,大剌剌地站着作甚?”
彭仪秀忙低声道:“太后息怒,此人是虽乡里粗人不知礼仪,不明规矩,一则医道甚高,二则为人有些傲气,微臣也是看他医道好才央他来的,还请太后休与他一般见识,万一陛下经他便治好了呢?若是不成再治他的不敬之罪也不迟啊。?”
燕棣回头,看赵后一脸怒气,只作不见,道:“陛下病得不轻了,只怕…”一面说,一面摇头。
赵后听了这话,忙道:“怎么?”
燕棣想了想道:“陛下先前受过外伤对不?失血多了些,陛下年纪虽少,性子却想是内敛得紧,万事也不肯与人言说,可是也不是?”
赵后不料他只这般瞧上一瞧便说得十分准,当下连连点头道:“你说得是,可不是心事太重…便是我这亲娘,也不肯吐露半分。”
燕棣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那外伤想来不轻,失血后自然体虚,平时郁积的诸般心事拥堵于怀,便成了大症候了。”
赵后这时候真是病急乱投医,也不管燕棣随口胡诌,当下便道:“这位说得很对,大夫既然瞧出症候,可该如何诊治?”
燕棣瞧了瞧四周环围的人,便道:“这得在下诊过脉方知。”
赵后连忙命人在床边设了锦凳请燕棣坐下,燕棣落了座便道:“屋里人太多,将灯光遮过了,在下瞧不清陛下脸色,还请太后与将军略略后退些才是。”
赵后这时对燕棣更无半怀疑,连忙拉了彭仪秀远远退开,连守在床边的内侍也一并遣开,床边便只剩下燕棣一人。
姬郦池昏沉沉;似醒非醒地躺着,突然觉得有人捉住自己手腕,掌心干燥温暖,好生熟悉的感觉,他闭着眼,手微微一颤,指头轻轻动了动,耳边便听得有人低声道:“陛下。”
这声音放得极低,然而熟悉之极,便是睡梦中也能辩出这是谁,他在枕上轻轻叹了口气,难道又是在做梦么?那人该在很远的地方,厉兵秣马等着来夺这天下才是,岂有笼中鸟儿又飞回来的?他连眼也未睁,喃喃地道:“不用费事了,我的病…没人冶得了。”
他本是喃喃自语般的说着,声音细微得几不可闻,猛然间脸畔一热,有人凑在自己耳边道:“陛下,怎会这般轻易便死?便是老天爷准许,我也不准。”
姬郦池浑身一颤,猛地张开双眼,但见一张陌生的面孔正府在自己枕边,面上似笑非笑,脸孔全然陌生,唯有那双眼睛,那又眼睛,姬郦池深吸了一口气:“是你…你竟然…”事情太过突然,他抑制不住一阵低咳,顿时双腮赤红,两眼流波盈盈,竟然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燕棣怕他支撑不住,一手便扶住了他,一手替他轻轻地抚着背,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在下去而复返,为的是要讨陛下一句话…”姬郦池久病之人,一时强撑着坐起来,这时候身子软倒,被燕棣死死搂住,脑中一片混沌:“什么话?你我能有什么话好说?”
燕棣嘿嘿一笑:“陛下,彭仪秀现在是我的人,陛下这万里江山转眼便要姓燕,陛下若不想太后宗室受辱,便请下逊位诏书,在下保陛下及宗室无虞,陛下以为如何?”
姬郦池身子虽病,脑子却渐渐清明,转头看向燕棣,除了一双眼睛,这张脸全然陌生,他低咳了一阵,喃喃地道:“果然是你,便是几日也等不得了?”
燕棣微微一怔道:“陛下昔日不杀之恩,在下铭记在心,绝不食言。”
姬郦池一笑,一双手竟然攀向燕棣脖颈,他在病中本已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时一双雪白的臂膊绕在燕棣颈间,苍白的面上浮着两朵绯云,灯光掩映下竟然透出诡魅般妖异,燕棣吃了一惊,转念想这屋里便只赵后与内侍,彭仪秀是自己人,此时就算叫他直接将姬郦池搂入怀里又有什么可怕?
念及至此,当真张开双臂将姬郦池搂住,姬郦池只穿着贴身的内衣,衣带也不曾系好,半敞着怀,只见胸前雪白的肌肤上有丝丝缕缕细小的伤痕,仿若红线般交缠,当中却是个寸许长的伤痕,殷红狰狞,衬着雪白的肌肤越发地触目惊心,燕棣心口一酸,抱住了他道:“你放心,我只拿我燕家该拿的东西,你的性命我却要留着。”
姬郦池抬起脸来看他,黑得发亮的眼眸来来回回只在燕棣脸上留恋不去,缓缓伸出手来在燕棣脸庞边沿摸索着,燕棣捉了他手道:“别动…”姬郦池道:“你还带着这面具作什么?让我瞧瞧你的脸,我时常作梦梦见你…不是这张脸…”
燕棣见他神情恍惚,倒有些儿像初见时那单纯糊涂的小白痴,便笑了一笑,道:“要看便看,只是你看了好些年了,还没看够么?”
一面说一面伸手揭下面上的伪装,姬郦池痴痴地看了他一阵,闭了闭眼,又往他怀里缩了缩:“燕棣,我如果真是个白痴,你说是不是最好的一件事?”
燕棣明知两人的行径太过亲密,别说赵后,便是内侍们也会瞧出情形不对,然而怀里搂了这人,却一时半刻放不开,总是他有恃无恐,到也不怕,索性又将他抱得紧了些,接了他的话说:“是啊,那样便省事得多。”
只觉得怀里姬郦池的身子慢慢地变得灼热,死死地贴了他不松手,燕棣道:“太后在后面瞧着呢,咱们要演活春宫给她瞧么?”
姬郦池却不接他话,喃喃地道:“我放了你去,你干么又跑回来?”
燕棣道:“你说的啊,说你在这里等我,叫我莫让你等得太久…这里有好多东西我要拿回去,自然是要回来的…”
姬郦池道:“燕棣,天下很要紧么?我怎么很讨厌呢?你喜欢得很吗?”
燕棣一怔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口道:“我燕家三代人,所图谋的便是此事,燕棣怎敢忘了祖训?”
姬郦池不再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奈,缓缓地放开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