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抬头看天,悠悠地问“您说,什么样的恨意会让一个人坚持要拖死另一个呢?”
“也许,是爱呢?”张明渝没有停步,飘忽的话语伴着他的脚步渐行渐远。
“是啊,也许是爱啊!” 安德鲁微微一笑:“这个手术一定会出色得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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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消失后,我小声安慰了一下被吓坏的孩子,拉开楼梯间的侧门。提前调查好地形果然是有用的,很走运,我们的面前便是酒店后面那一带开阔的湖泽。按住两个孩子的头紧贴着身后的窗壁蹲下;示意他们安静等待。
为避免四个人集体逃命的低效作业,我和司城浈一郎分头行动,约定在湖边碰头,这湖直接与阿布岱尔自然保护区彼邻,环湖的丛林形成了酒店天然的外墙,午夜十二点各个出口均被封锁后,这儿是我们出逃的唯一通道。可惜行事在人的差池还是上演了,等我带着两个孩子到达了湖边后,却怎么也看不见早该开出车来在此接应的司城浈一郎。又过了五分钟,衣兜里的手机才慢吞吞发出蜂鸣,我暗骂了一句拿出手机:
“说!”
司城浈一郎压低了声音问道: “来晚一步,车库门被堵了,从什么地方过来?”
“你问我啊?!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压制着骂娘的冲动小声问。
“在车上!”
“??????”这种废话也敢说,我无语。
“算了,就这么过来吧!” 在我搜肠刮肚寻找最恶毒问候语的当口,他及时补充一句,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我身后的墙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连串震动后墙体轰然倒塌,横飞的碎砖块混合着粉尘把我逼退到一边,我条件反射地回身护住墙边的孩子。漫天的浑浊灰尘中,那辆破旧的吉普车穿墙而擦着我的后背刹住,被撞落的一只前头灯滚到我脚边,颤微微地停了下来。这样的“过来”方式有够独特,标新立异到让人惊叹,我铁青了脸不知道该骂什么才解恨,他还真算得准,没有直接破墙而过把我压成烂泥。我不由自主仰观天象,估计今天晚上他的命星昏暗无光,说话做事如此不在谱上。
而运交华盖的肇事勇士还不自知,只见他豪放地抬起长腿揣开车门,吼得言简意赅:“上车,有人跟过来了!“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似的,尾随而来的喝止声渐渐逼近。来不及再追问他怎么能想出这么有创意的碰头方式,我左右开工抱起两个孩子搁进后座,迅速跳上车子。司城浈一郎松开刹车,瞎了一只眼睛的老爷车咆哮着冲出去,压着湖岸卷起一片水花,后座上的孩子扯着脖子尖叫起来,惊得湖边的灰鹳四散奔逃。
“你往哪开呢?”我被他的野蛮车技激怒,大叫着伸手压住急转的方向盘,骂道:“他妈的技术不过关就不要出来混,赶着去喂鱼啊?!”
司城浈一郎用力甩开我的手,紧泯着嘴一言不发,掉转车头发狠似地冲进湖边的丛林。
亲王大人果非等闲之辈,不但蓄意破坏车库外墙,还要深更半夜折腾出那么大响动,横冲直撞目中无人,以为这地方是他家游乐场啊?!我突然很是庆幸那些酒店保安提在手里的只是电警棍而已。
摆脱了追踪在林间乱窜一气后,车子进入了更为茂密的保护区,光线猛地昏暗下来,连同他莫名其妙的暴戾都变得不那么真切。
出于适才的些微不满,我闭着嘴斜歪在车座上不言不语,任凭司城浈一郎驾驶着仅剩一只眼睛的破旧吉普在墨色一般的树林子里摸索着前行。后座上的孩子也停止了叫嚷,安静地蜷缩在座位里没有一点响动,枝叶敲击着龟裂的挡风玻璃发出单调的洒洒声,偶尔透过树林筛下的月光打在人身上居然能映出柔和的光晕,我抱怨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慢慢舒张的眉头微挑出骄傲的幅度,在抖动得自然的发丝下衬得双眸越发深邃乌黑,止水般波澜不惊,已不复适才的粗暴任性。感觉到我打量的目光后,他偏头嗔笑,竟是人畜无害的和善,我一阵冷颤。
“见鬼!把头发拉开些,留那么长遮着眼睛,想把车开到山沟里去啊?”
他听话地抬起一只手把额前的头发揽到耳后,笑得更欢。脸颊微热,心中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恶寒,贴切的形容词瞬间跳入我的脑海…喜怒无常,莫不是专为形容这个人的?
“今天晚上莫名其妙的有些焦躁,不过和你呆在一起后又马上安下心来,平静了许多。”他微笑着,放低声音幽幽地说。
我低头满拂去衣服上粘带的树叶,平服心情:“小心开车,别真的掉进沟里去了。”
接着又是无话可说的安静,木讷地看着眼前不断滑过挡风玻璃的宽大枝叶,思绪漫无目的地徘徊不停,昏昏欲睡地沉浸在某种微妙的氛围里难绾难缚。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毫无预警地停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急刹车把我摇回现实。我拄着脑袋的手猛地滑开,脑袋重重地撞到身边人的身上。
“妈的,你开什么车啊?!”
“司徒,” 司城浈一郎仰着脖子四下张望了半天,泄气地说:“抱歉,走了会神,我们似乎迷路了!”
我抬起头一看,眼前是一片更广阔的林区,热带草原气候下独有高大树木顶着伞冠般茂盛的枝叶铺展在地平线上,气势压人连绵不绝。我跳下车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地上没有丝毫车辆驶碾过的痕迹,这片林区Chu女般洁净,人迹稀至。司城浈一郎紧跟着跳下车来,笑得倒还轻松:
“反正连夜赶路也回不,就在这儿过夜也不错。”
篝火很快就生了起来,我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冷瞥着司城浈一郎煞有介事地生火卸行李 。
“你就不能帮帮忙?让开一点。”他自个捣鼓了半天后把跟屁虫似的雅迦赶回车上,颇为不满地走过来,手里的干柴一股脑砸在我面前。
“怎么帮?我不会生火,也不喜欢露营。”我无赖地挪了挪屁股,不耐烦地说。
司城浈一郎皱着眉头白了我一眼,捣鼓着手里的尼龙绳子,冷冷问:“有刀吗?”
我没有多想地把手探向后腰,猛然转念又抽回来,没好气地回答:
“没有 !”
他狐疑地瞥了我一眼,蹲下身在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树枝烁烙断绳索,转身走回车上,很快就捣腾出一个用木棍和帆布搭起的密实车棚。亲王大人细心地铺上毯子招呼孩子过去睡下,麻利关上车门,又把外面也罩了个严实。我好整以暇地坐在火边冷眼看着他利索的动作,暗自惊讶这么一个眼高于顶家伙居然还有这么一手,那生人勿近的冷漠面孔下到底暗藏了多少种性格,又有多少项纨绔以外的本事。似乎是感觉到我的不满和怀疑,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手里多了个扁平的随身酒壶。
“今天晚上喝了那么多还不够,还喝?”我没好气地说。
“涂在手和腿上,防蚊。”他冷冷地解释,一再靠近的酒壶直接蹭到我的头上,碰得我很不舒服。我只得接过来,打开瓶盖一闻,居然是浓烈的伏尔加,皱了皱眉倒出些涂在胳膊上,我笑问:“啧,到非洲还带这样的酒,也不怕喝了上头。”
司城浈一郎咧嘴一笑,竟有些放松的意味,靠着一棵树坐下,利落地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干燥的树枝啪啪作响,不住地蹦嗒出火花。
“我不是故意的。”片刻的沉静后,他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我冷笑,不假思索地接口:“这话有意思,我说你是故意的了?”
他意外的没有发怒,自嘲地摇了摇头,笑道:“你总那么防着我,也不累?”
我颇觉有些尴尬,也许他真的是糊里糊涂走错了路,而我又正好神游太虚没有发现。但习惯性的反驳在所难免,和他不多的几次接触似乎早已形成固定的相处模式一方责难,另一方马上条件反射似的驳回,针锋相对没完没了,其结果往往如孩子吵架般没有任何建设性。于是我自觉地岔开话题,不痛不痒地分析眼下窘境:
“连塑料垃圾都看不到,估计这地方离车路已经很远,明天能不能走出这林子也难说。”
“不会离得太远,你注意到了没,这地方虽然没有什么人活动的痕迹,但也没有太多野兽的痕迹,一般来说被公路切割开的林区大多都是这种状况。你觉得离公路太远,是因为森林太茂盛,既阻碍了视线又隔音。” 司城浈一郎也很合拍,冷静地分析着,颇似惯于徒步旅行的背包客。
我撇了撇嘴提着根棍子搅和脚边的火堆,旧疾又犯地恶意嘲讽:
“大人还真是个多面手,上房砌砖,下林打猎,什么都不在话下啊!皇家学习院连野外生存技巧都教的?”
不是我小家子气见不得别人比我强,作为所谓的上层社会名流贵胄,他懂的未免太多了。
亲王大人笑得更加灿烂,徒手劈柴的动作也更利落起来:“皇家学习院那种浮夸的地方没什么值得学的东西,司城家的人没有去那里消磨时间的习惯。”
“喔,那么说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您自个儿本非凡骨,天生的无所不能,啧,万能钥匙啊!” 我挑了眉,酸酸地咂舌。
故意忽略了我的言外之意,他宽容大度地解释:“剑桥的春假总会安排些有趣的冒险活动,比如横游英格兰海峡,刚果河漂流什么的,我比较喜欢野外生存竞技,最好的成绩是迄迩塔岛独自生活了十一天,身上只有100克食盐。”
“您还在剑桥呆过?!”我哈哈大笑,作势拍拍自己的脑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学位似乎是哈佛商科和东大软件工程啊,而且据说那个东大的工程师资格也不过是挂了个虚名。”
“功课做得挺到家,费心了。”他偏过头看着我,玩味的眼神在跳动的火光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华:“不过呢,纸质的信息万不可全信。你肯定不知道,司城家有自己的教育安排,长男十四岁起就必须在英国留学,接受和英国皇室一样的礼仪修习,而不是去上那些由宫内省规定的无聊课程。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