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吭声,就算他误解又伤害过她,有时候尽管想把事情做好却总是事与愿违,然而世上会有多少事都能尽人意呢?
他不够完美,他不是她中意的标准,也可能永远达不到她想要的那个样子,然而至少,他心意坚定,把自己承诺过的事放在心上,笃定并且懂得守护。
他骄傲而狷介,感情自私,甚至偏执,但是她觉得安全,不管处于何地变成什么模样,始终有人站在身后的那种安全感。
这些,她从前不知道也不在乎,然而知道后,心里不是不欢喜的。
人是她自己选的,她只是庆幸到底没有选错人。
曹辰峰被她蹭醒,含糊地问了句:“怎么醒了?”
“睡不着了,你不困的话陪我说说话。”她仰头亲到他的下巴。
“我很困……”曹辰峰翻身搂住她,模糊地气息呵到她耳边,“再睡一会儿,天亮了我们去吃早饭。”
后来却到底还是被她闹醒了,没办法,曹辰峰把她一起拖了起来,洗漱了穿好衣服去外面吃早饭。
天刚蒙蒙亮,初夏的清晨空气还是有点冷,秦莫尧在连衣裙外搭了件米黄的针织坎肩,被他拉着也不知道上哪去。
曹辰峰也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没了正装,刚睡醒的样子让他少了严肃多了几分活泼,微眯起眼睛听她讲话,不时插上几句,他的话永远不多,但总是恰到好处,淡淡的有点冷幽默,跟她开起玩笑来神色自若。他们走路穿过小区,往老城区走。沿街的店铺都还关着,马路上人迹稀少,因此安静异常。
他们在法桐下行走,偶尔有树叶掉下来,秦莫尧仰起脸贪婪的呼吸。
早点铺子还没开张,五点多,刚刚开始煮豆浆,乳白色的液体在锅里翻滚,热气腾腾。店主是一对老夫妻,见他们过来,热情的打招呼。店面小,所以是没有位子的,他们在门口捧了刚出锅的原磨豆浆喝,等一屉汤包出笼,烫的要甩手。
“你还来过这里?”秦莫尧带了点惊奇得问他。
“没来过,只是有几次这个时间回家,开车路过的时候整条街就看到这家店亮着灯,夫妻俩在门口煮豆浆,”曹辰峰回忆,“有时候会停下来看看,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就算是小本经营,生活本身也不容易。”
“这算是资本家的怜悯心?”秦莫尧打趣。
“我没那么伟大,”他好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只是觉得各有各的活法,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光鲜,不见得会比他们更坦然面对生活。”
他看秦莫尧发呆,便笑:“不过他们的生意很好,早上经过的时候,经常看到排很长的队伍买早点,据说汤包很不错,一会儿我们尝尝看。”
曹辰峰接过早点,提在手里,扶着她的肩慢慢往回走。
秦莫尧突然问他:“你以前接手公司是自愿的吗?”
“20岁的时候不情不愿,想按着自己的意思来,于是出国留学去了;25岁的时候回来,我妈说,你不可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就像很多人,你不喜欢他,但是也要去接受他……我以前也很任性……不过那毕竟是我妈的心血……现在要养家了,自然还是得做下去……”
“你妈妈,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秦莫尧犹豫着问,她始终记得苏利英对她的评价和不冷不热的态度。
“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说过我太情绪化,不够稳重吧?”
“这是事实。”曹辰峰不以为意。
秦莫尧不高兴了,虽然她承认这的确是事实。
她小声抗议:“不见得每个人都要像Sophie一样吧,如果你喜欢那样的,大可以选她让你妈满意,何必要娶我惹你妈不开心?”
“我有这样要求过你吗?”曹辰峰皱眉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也许你并不是我妈心里倾向的那一种人,但是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她那个人本来就这样,”曹辰峰解释,“何况,要跟你过日子的是我,不是我妈。”
“那你有没有觉得很为难?”
“大概除了你,很少有人会为难我。”曹辰峰说的很无奈。
秦莫尧笑了起来,释然了不少:“也许是我太小心眼了,她其实一直以来并没有怎么为难我,上次还带我一起去看病……只是,她一直很希望我早点生孩子,我有我的计划,不喜欢被人强迫的感觉。”
“她没有女儿,生了我跟辰磊,所以一直想要个孙女。”
“你呢?你很介意我不肯要?”秦莫尧想起他那次难得失去冷静的控诉,心里竟然有些酸涩。
曹辰峰大概也想起了,他顿了一下,才缓缓说:“秦莫尧,这也是个态度问题。”
他不费力气地,又拿她说过的话,把她顶了回去。
“那一会儿我们回家去看看你妈。”秦莫尧于是笑了笑,不再争辩,挽住了他的胳膊在渐渐亮起来的天色里往回走。
阴晴圆缺(3)
曹辰峰出差去加拿大,小半个月,秦莫尧一个人不方便,回家小住了一阵。许芹在她怀孕后,态度更加体贴周到。秦莫尧已非少年心性,虽然不至于毫无芥蒂,然后对她的怨恨到底淡了很多,只是到底无法勉强亲切不来。
家里还保留着她的琴房和舞蹈房,她闲来没事弹弹琴当做胎教,白天就拉着平阳去上日语课。虽然肚子还不算大,穿着宽松的孕妇装也不明显,然后两个孕妇到底是突兀,班上的同学都照顾他俩,每次留了第一排的位置给他们听课,那种感觉,倒像是回到了高中同桌的时候。
秦莫尧学的挺用心,她向来是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最好的那种人,平阳就比较随意了,她怀孕初期嗜睡,常常一开课就睡得昏天暗地,幸好她语言天赋不错,马马虎虎跟得上。
下课后出来时秦莫尧跟她抱怨,她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出门不是忘了手机就是忘了钥匙,去超市购物从来买不全,炒个菜还会忘了先放油,有次出门收快递,只记得随手关门,结果把自己锁门外了。
平阳笑她:“那是不是要买根链子把钥匙挂脖子上才行?我觉得这建议不错,赶明儿我送条链子给你,要黄金的,结实一点儿。”
“你以为麻绳呐,还结实一点儿,”秦莫尧胖出来不少,脸颊丰润,笑起来另有一种妩媚,“不过说真的,我现在记性是不行,那个五十音图我背了很多遍。”
“放松一点,就当玩儿呗,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学中文,”平阳挽着她的手说,“那天四哥跟我开玩笑,要是小宝宝蹦出来开口第一句话是讲日文,老爷子非得揍死他不可!”
秦莫尧听了莞尔:“那我岂不是罪魁祸首……也就你家规矩多,我看你还是别上了,免得到时候你家傅四鼻青脸肿地来找我算账……”
两人说笑着从楼上下来,在二楼逛了一圈,平阳眼尖,一眼就瞥到了中间大堂露天咖啡座里的熟人,拖住了她的胳膊:“你看,那不是……”
“谁?”秦莫尧顺势望过去,正是下午茶的时候,咖啡座里倒也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右侧的常睦,他面对着她,只是微侧过脸,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一条米黄色的吊带连衣裙,露出修长美好的胳膊,背景纤细,娇小玲珑。
常睦惯常地笑着,嘴角微微往上翘起,眼睛半垂着说着什么,逗得对面的女孩子羞涩的笑。平阳看了直摇头:“常睦哥又在勾引女孩子了,他行情可真好,老少通吃。”
秦莫尧淡淡一笑:“别说得这么难听,咱们走吧,别打扰人家。”
“不去凑凑热闹?”平阳调皮地笑一下,“来,我们去打个招呼。”
秦莫尧却不知为何有些不情愿,仿佛就算感情过去彼此已经成为独立个体的两个人,拥有各自不同的人生,就算可以跟他抱怨跟他撒娇,把他当兄长一样习以为常地放纵自己的任性,却无法这样心无芥蒂地看着他跟别人谈笑风生。
她也曾劝他正正经经早点结婚,也曾祝福过他,然而只是因为说说而已还没成既定事实所以总是无关痛痒。
不是无关痛痒的,这样看着,才发现,他们是真的没有关系了。
不再是谁的谁。
他也不可能,那样永远站在她身后,无时不刻无条件地给予她需要的一切。
总有一天,他会变成别人的常睦,不再是她的。
秦莫尧心里卷起一股深深的失落,又觉得自己仿佛太贪心,因此一时心酸迷离复杂难辨。对面常睦抬头却看见他们,打了个招呼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怎么有兴致出来逛街?”常睦笑笑,开口问。
“不出来逛街怎么能遇上你呢,”平阳笑的促狭,“常睦哥,这次的小姑娘哪的?没见过呢?”
常睦拍了她额头一下:“说什么呢,你不还是小姑娘一个,今天不太方便,改天给你们介绍。”
“怎么不方便了啊?”平阳眨着眼睛,明知是托词,偏要刨根问底,“难道是在相亲?”
常睦有点下不来台,咳嗽了一声,笑:“在办正事……怎么结了婚反倒越来越泼辣了,难怪最近都约不到傅四?”
平阳睁大眼睛瞪他,眼看两人又要斗个不停,秦莫尧赶紧拉住平阳:“好了,我们先回去吧,别打扰人家办正事。”
她这话是顺着常睦说的,自己也没注意,出口了才觉得好像有点赌气的味道,显然常睦也发现了这一点,抬头时正看到他盈盈地朝她笑,意味不明。
她这下真有点赌气了,拉了平阳要走,常睦叫住她:“等等,我也没事了,先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好好陪你的小姑娘办正事吧。”平阳正愁有气没处发呢,他倒自己撞上来。
常睦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两个人,这下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他无辜地摊了摊手,秦莫尧看的好笑,帮他解围:“平阳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买些东西。”
平阳打了电话先走,常睦送走了那个女孩子,回头两人一起下楼。
“最近气色不错,看起来没那么营养不良了,我还一直担心你这个骨架子吃不消……”
秦莫尧有些心神恍惚,没有回答他,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抬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