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错。”小东西表情严肃地环视四周,像一个资历高深的建筑大师。“很适合你。”
好几天没见,岑越还真有点怀念他刺巴巴的爆炸式卷发。“要喝可乐吗?”
特鲁迪鲁出他最擅长的让人百看不厌的小狗般迷茫的眼神,很认真地问。“你有香蕉吗?”
岑越莞而,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小家伙的最爱呢。小安昨天好象有买吧。
心满意足地拿起香蕉,慢慢地剥皮。“是ADRIAN 叫我来的。
姬慕礼?岑越不语,静候下文。”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肥肥的小手取出一个小罐子。
拿在手里,岑越懒得打开,直接问。“他有没有告诉你这是干什么的?”
“你的伤好了吗?”小东西扭了扭圆滚滚的身体,朝岑越处挪了挪。“他说把这个东西涂在皮肤上,可以让你的疤痕变得越来越淡。他还说是他把你弄伤的,所以会对你负责的。”
岑越丝毫不感兴趣得把那罐东西扔在桌上。他又不是女人,也没有自恋到不能让自己的身体留下伤痕的古怪癖好。
咚!像个小钳球一样跳到地上,特鲁迪一脸正经地站到岑越面前,右手托着未吃完的香蕉及像菊花般散开的香蕉皮,大声说——
“他会对你负责的。”
“他会对你负责的。”
“他会对你负责的。”
像背书似的说完三句重复的话,小家伙带着那种完成任务候的轻松表情一口吞掉剩余的香蕉。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岑越皱眉。
“是ADRIAN要我对你说三遍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岑越会不高兴,伸出胖嘟嘟手指头一阵回想外加心算,最后烦恼地歪了歪那颗大脑袋。“岑,我有对你说够三遍吗?”
“你已经说了四遍了。”岑越无力地摸了摸他刺巴巴的头发。
“哦。”放心地点了点头,小手伸进口袋里一阵摸索,像变魔术似的又拿出一个相同小罐子。“ADRIAN说刚刚的那罐是给你扔的,这罐是给你涂的。”
疑惑地看了看之前被岑越抛弃在桌上的罐子。“岑,你真的会把那个东西扔掉?”那多可惜啊,还不如让他去卖掉呢,肯定可以换很多香蕉!呜呜呜……他还想吃!
“那这罐给你,要不要?”温柔的眸瞳看透他可爱的心态。
“要!”高兴地把小罐子收在衣袋里。“我走了,再见!”
走到门口,小东西又停顿了一下,嗫嚅地扭了扭衣角。“……你还有香蕉吗?”
纯白的面具,永恒的玫瑰。
有谁听见幽灵在叹息。
中午时分,电话铃响起。
“嘿嘿嘿嘿,猜猜我是谁?”先冒出一段恐怖主义男低音,然后又拨开嗓子高叫。“不许挂!是我啦是我啦……”嚎叫的音调差不多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宋在云。
“什么事?我正忙着呢。”岑越以便夹着电话,一边替客人结帐。
“你好冷淡哦!我的心被你冻伤了。”哀怨的语气窜进电话线里,沿着百转千折的线路,准确无误地传达给岑越。
“冻伤?昨天晚上你可是热情的很。”客人已经走了,岑越难得蕴蓄出好心情调侃宋在云。
果然,电话那头的某人一下子就消音了。
不过他野草般强劲的恢复能力总算值得赞许,在沉默了半晌后,又开始聒噪。
“哼!不要试图打击我,我的意志力是无比坚强的。”讲了一大堆废话,宋在云进入正题。“本来想今晚约你吃饭的,可是我们老总刚刚又给我交代任务了,我又要加班。”
他涎着脸,笑嘻嘻地问。“”怎么样,一天见不到我,会不会想我?
“想啊,想着怎么吃掉你。”岑越用漫不经心的态度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对话。
“……”宋在云沉默。“你真会伪装……”
装斯文、装冷漠、装淡泊,然后一个反扑,把人吞个骨血不留。
“你后悔了?”
“没有,不过我想讨回来。”这是真心话。
“野心不小。”没有动怒,他一向欣赏有志气、敢于直言的人。
“呵呵,你不要老是夸我,我回不好意思滴。”宋在云傻笑。“明天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你对歌剧有兴趣吗?最近在演《PHANTOM OF THE OPERA》,我订了两张票,一起去看吧。”
“好。”这种节目还是相当对他的脾性的。
“不过演出地点在波士顿,远了点,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第二天是周末,宋在云一身光鲜靓丽,像开屏的雄性孔雀一样帅气逼人。
岑越也穿了西装,只是没打领带,白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是松开的,但雪白的领角整整齐齐地舒展着,随意中透露着优雅,看得小孔雀两眼泛黄、贼光烁烁。
纽约到波士顿大约需要四小时左右的车程,宋在云开着车,一路上没安静过。
像是找到了设计程序外的另一项天赋,他不停地表现自己的多才多艺。
在他的引吭高歌下,车厢音响简直就是装饰品,车顶也差点被他恐怖的男高音击出一个洞来。
“我是一直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呀,飞呀飞并不……”飞到一半就嘎然而止,他不是飞不高只是唱不高而已。
宋在云自己给自己解围,干咳两声。“咳、咳……太高了。”清了清喉咙,自动自觉地降低一个音阶,再继续“飞”。
岑越很体贴地把头转向窗外,没让宋在云看到他脸上隐忍不住的笑意。
按说以他刚才的表现就应该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越深越好,省得丢人现眼。可是宋在云的自我意识实在是太强劲了,而且精力旺盛,唱罢通俗又开始向国际进军。
用那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唱功演绎高难度的歌剧旋律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但宋在云乐在其中。
关键是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呢。
岑越一直按捺着把他一脚踹下车的冲动,在对方一波三折、时高时低、一句唱词断成几截的魔音催脑下,终于还是濒临爆发边缘。
好在宋在云够机灵,懂得察言观色,在岑越极度冰寒绝对零度的视线下迅速收音,以一个无声的咏叹调结束了这场人为的精神污染。
到达波士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他们随意地吃了点东西,奔赴目的地。
能容纳上千人的大剧院座无虚席,楼上楼下皆是黑压压的一片。
订票订得晚了,所以座位不是最好的,只能算中等偏上,离舞台有一定的距离。但不妨碍岑越欣赏音乐剧的心情。
《PHANTOM OF THE OPERA》——歌剧魅影
幽灵面部受损而终日带着面具,但他扔用绝世才华去追逐爱情,最终,他放弃了自己的渴望,消失在众人面前,只留下了纯白面具和一枝永恒的玫瑰。
“AH——THINK OF ME,THINK OF ME FONDLY——AH——”
歌者站在宽广华丽的舞台上,幽幽地扬起披在身上的纱缦,旷古悠远的女音在空中盘旋,慢慢地化为一丝细索直入云霄。
场景变换,舞台上的灯光转暗,涌出一阵阵云雾。
昏暗中,烛光摇曳。
幽灵充满魅力的歌声在寂寂无声的剧院里婉转沉柔地飘荡开,笼罩住整个殿堂。
气势悠扬的旋律逼仄人心,全场鸦雀无声,广袤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魔咒般飘绕的声。
欲悲欲喜的情绪不断累积高涨直至达到高潮,女主角恍恍惚惚地伸出洁白纤细的手掌,幽灵的面具将在下一刻被揭开。
迷惑人心的歌声中,所有的人视线都随著凝如玉脂的手掌,屏息以待那将要被暴露在聚光灯下的丑陋容颜……
这是潘朵拉的魔盒。
幽灵猛然甩开披风,冗长的黑色绢帛在舞台上制造出一道华丽的阴影。
阴影中,幽灵举起右手,浓重乌黑的枪管在白色手套的映衬下泛出墨玉般的光芒。
如梦如幻,粉尘般铺开,粘附在所有人的眼角膜上。
数以千计的眼睛还来不及觉醒,杀人的利器已经唱响了像是电无数根琴弦在同一时刻崩裂合奏而成的惊雷。
一击即中。
贵宾席离舞台仅数米之遥,苍田禄弥震惊地睁大眼睛,她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爸爸……”
被枪杀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父亲苍田佑树。
子弹穿过颈动脉,鲜血像水一样滚涌而出,如舞台上的奢华布景般震人心弦。
歌剧中的女主角发出尖利的惊叫,拉著裙摆仓皇地逃入后台。
坐在苍田父女身旁的三、四个保镖急速地掏枪,但幽灵的速度更快,弹不虚发,枪枪置人于死地。
几秒中内发生的事像魔术师的表演般虚幻而让人难以置信,在人们终于彻底领悟并且开始有所反应时,剧场内所有的灯在遽然间齐齐熄灭。
灯光像足失重的巨兽,在瞬间跌入低谷。
无边的黑暗携带著硕大的恐吓力量像海水般冲人人群,人们推搡著、尖叫著、拥挤著向大门外逃去。
幽灵站在高高的舞台中央,嘲讽地觑视著脚下众多惊乱慌张的生灵,纯白的面具遮不住
那双如刀锋般冷酷、阴谋般狠戾的眸瞳。
一片黑暗的国度里,他站在世界之巅,犹如暗夜的君王。
带著一种匪夷所思的恍若来自地壳深处的宿命感,幽灵的视线与岑越的视线击穿在空气里浮动的乱尘,交撞在一起。
就像赤道的一端,在运行了四万零七十六点六零四千米的距离后,带著无比坚贞的执念与另一端会合。
岑越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直到宋在云来拉他。
光线暗淡,他看不清宋在云的脸,只听得到他慌乱焦急的声音。“岑,我们也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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